“你方才說什么?”華敏心慌的追問,滿溢惶惑的目光,緊緊凝睇著封以揚(yáng)的面龐,試著從他臉上尋出些什么。
只是,她的渴切,看在封以揚(yáng)眼里,卻像極了恐懼。
久遠(yuǎn)的記憶中,她一看見陸雅清,總是能躲就躲,不愿與之碰面。
大概是陸雅清把她欺負(fù)得太慘,才會讓她這么討厭……
封以揚(yáng)胸口一緊,連忙撇開白玉般的俊顏,將所有屬于陸雅清的情緒與神情從臉上抹去,換上溫雅的笑。
“我是說,想不到敏敏你這么明白事理。我還擔(dān)心你會反對娘的決定,不愿意讓紫鴛進(jìn)門!
看見他揚(yáng)起爾雅俊逸的笑,語氣和煦如春,華敏緊提到嗓子口的一顆心,霎時重重地跌回原處。
果然是錯覺。
她是怎么了?近來越來越常想起陸雅清,老是將封以揚(yáng)錯認(rèn)成他,弄得自己精神緊繃,思緒混沌。
“紫鴛是娘屬意的人選,我怎么敢反對。”華敏別開盈滿失落的眸子,藉由微笑掩飾自己的異狀。
“日子是我們自己在過,娘屬意是她的事,你若是不愿意,我可以斷了娘的念頭!狈庖該P(yáng)悄然握緊掩在紫袖下的拳心。
華敏笑笑地道:“比起沒讀過什么書,只懂得怎么做胭脂水粉的我,紫鴛好上太多。她既聰慧大方,做事得體,又得娘的歡心,你若是不納她進(jìn)門,恐怕是你的損失。”
她可是真心實(shí)意的替封以揚(yáng)著想。雖然不明白他究竟看上她什么,但是娶了她,算是他自找死路,她不可能像尋常女子那樣伺候他,因?yàn)樗奶蹖櫛阆采厦忌摇?br />
如果能有別的女子對他好,代替她好生伺候他,那未嘗不是件好事。
“你當(dāng)真這樣認(rèn)為?”封以揚(yáng)面上雖是揚(yáng)笑,金褐色眼眸卻凝聚起黑色風(fēng)暴。
華敏歡顏喜笑地道:“能有紫鴛這樣的女子服侍你,那可是極好的事,我當(dāng)然是真心這樣認(rèn)為。”
反正她只要牢牢霸占著封家少夫人的位置,封以揚(yáng)名下的財產(chǎn),照樣她也有份,頂著封家少夫人的名號,她走到哪兒,都有做不完的生意。
嘿嘿嘿,這門親事真是一樁穩(wěn)賺不賠的好生意。
“我知道了!狈庖該P(yáng)轉(zhuǎn)過身,趁著冷靜還未崩解之前,步伐僵硬的走出房門。
他冷著臉,怒氣在胸中盤旋不散,一路走出偌大的院落,卻不明白自己究竟能走到什么地方。
礙于自尊,礙于會失去她的那份恐懼,他什么也不能做,有怒不能發(fā),有許多話不能說。
他痛恨這種縛手縛腳的感覺,更厭惡她想將他推給別的女人,一副巴不得他離她遠(yuǎn)遠(yuǎn)的模樣。
面對封以揚(yáng)已經(jīng)是如此,倘若她知道他就是她最討厭的陸雅清,她會怎么做?
徹底從他眼前消失,從此人間蒸發(fā)?還是連夜收拾細(xì)軟,順帶卷走他幾斤黃金,躲到他找不到的地方?
“該死!”行經(jīng)穿堂時,封以揚(yáng)霍地停下步履,面色陰沉的揍了雕花石柱一拳。
“金當(dāng)家,您氣歸氣,千萬別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啊!”遍尋不著主子蹤影的蘇總管正好撞見此景,差點(diǎn)嚇得魂飛魄散。
封以揚(yáng)下顎抽緊,額上青筋隱隱抽動,揍在實(shí)心石柱上的拳頭,不一會兒已經(jīng)淤青紅腫。
可他仿佛半點(diǎn)痛楚也感覺不到,只是憤怒的拿開手,甩身提足又往前走。
蘇總管巴巴的緊隨在后,頭一次見到主子發(fā)這么大的脾氣,他可是害怕得緊,就不曉得主子氣的是為哪樁?
莫不是……又跟那個錢奴少夫人有關(guān)?
“金當(dāng)家,您這是怎么了?您打算上哪兒?”蘇總管一路跟進(jìn)了主宅大廳,只覺走在前方的挺拔身影,渾身都像著了熊熊怒火似的,像極了玉面修羅,甚是駭人。
“以揚(yáng)?這是怎么回事?”封夫人正坐在大廳里品茗繡花,紫鴛陪侍在旁,兩人一見到封以揚(yáng)繃著怒容走近,全都驚呆了。
“不是要幫我納妾嗎?即日便可著辦。”封以揚(yáng)冷著嗓子命令道。
封夫人與紫鴛聞言,兩人俱是乍驚又喜。
“以揚(yáng),你不是在跟娘說笑吧?”封夫人可不敢高興得太早,原本她還琢磨著該怎么說服兒子,畢竟過去她不是沒提過這件事,但是到最后總被兒子拒絕。
“紫鴛救了我一命,她又服侍娘多年,是幫著娘持家的得力左右手,如果能讓她成為封家的一員,也是一件好事。”封以揚(yáng)漠不在乎的說道。
他承認(rèn),這個舉動多少有些賭氣的意味,然而更多的是,安撫華敏想躲開的心。
只要他娶了紫鴛,華敏便會以為封以揚(yáng)分了心思在別的女人身上,按照她的性子,她肯定會放寬心,好好盤算起做生意賺大錢的各種念頭。
方才他不小心露出破錠,要是她真對他起了疑心……封以揚(yáng)皺緊一雙優(yōu)美的長眉,不愿再深入去想。
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敏敏再次從他身邊離開!
“紫鴛,你可有聽見?這可是以揚(yáng)親口允諾的,可不再是我自己一相情愿,這下你總算可以放心,安心的等著當(dāng)我的兒媳婦!狈夥蛉舜笙,拉起紫鴛的雙手,笑得闿不攏嘴。
紫鴛羞怯一笑,只敢用眼角偷偷覷著封以揚(yáng)。打從她十二歲進(jìn)了封府,一顆心便落在他身上。礙于出身,她不敢奢想當(dāng)他的妻,即便只能為妾,只要能待在他身邊,她也甘之如飴。
封以揚(yáng)不曾瞧過紫鴛一眼,告知完封夫人這個決定,兀自轉(zhuǎn)身走開。
唯有蘇總管最清楚,金當(dāng)家這決定是在盛怒之下做出來的,其中肯定大有文章,就不曉得這個納妾風(fēng)波演變到最后,究竟是福還是禍。
唉,自從少夫人進(jìn)了封家的門,脾氣與性情本就難估算的金當(dāng)家更加陰晴不定,這一鬧,往后怕是難有寧日啊!
封家才剛?cè)⒘讼眿D,近日又趕著納妾,風(fēng)聲一傳出去,京城中議論紛紛,眾人只猜是華敏出身低微,討不了封以揚(yáng)幾日歡心。
一朝尚是八人大轎迎娶入門的新嫁娘,夕暮成了夫不聞不問的糟糠妻,這等光景,豈是一個凄慘了得?
“哈哈哈哈!”眾人口中光景凄涼的主角,此際正坐在書房里,纖纖玉指撥著純金鑄造的算盤,兩頰酒窩深邃如嵌,時不時自上揚(yáng)的粉唇邊逸出得意大笑。
長案上堆滿排整齊的銀兩,華敏一邊撥算盤,一邊核對帳簿,興奮得額頰泛汗,臉蛋紅撲撲的,呼吸還有些喘亂。
除了跟封以揚(yáng)共謀合作之外,她拿出攢了多年的積蓄,又從封以揚(yáng)那兒挖了些銀兩,在京城覓得一處極佳的店鋪,開設(shè)了一間胭脂香粉鋪。
開張不過短短數(shù)日,便替她賺進(jìn)大把銀兩,她數(shù)銀子數(shù)到手都軟了,哪里還有力氣為了丈夫納妾這種無聊事而傷心落淚。
外頭那些好事者,恐怕要大失所望。銀兩在抱,管他琵琶別抱,呵呵呵。
華敏喜不自勝的瞇眼笑著,身旁卻傳來一陣陣啜泣聲。
“少夫人,您真是太可憐了!蓖駜鸿圃谝慌蕴嫠低凳脺I。
“你沒看見我正笑著,哪里可憐了?”華敏眼角抽搐,無言的白她一眼。
“今晚就是少主納妾的大喜之日,您明明是正室,卻得躲在書房,像個見不得人的小妾!蓖駜禾嬷髯愚淞艘话褌臏I。
“是我貪懶,不愿意出去摻和,又不是別人逼我躲在這里!比A敏再次無言,真不曉得該贊揚(yáng)婉兒這個侍女忠心,還是天生少根神經(jīng)。
這段日子,封夫人大張旗鼓的操辦起納妾喜事,簡直把納妾當(dāng)成是娶媳婦,分明是想給她一個難堪。
她順?biāo)浦郏萜鹆巳倘柝?fù)淚的失寵正宮,大門不出,她專走封家下人出入的小門。
封家人以為她老是不見蹤影,是躲在房內(nèi)暗暗吞淚,殊不知,她忙著張羅新開張的胭脂鋪,時不時還得跟鋪里新雇的伙計溝通各種雜事,每晚累得一沾枕便呼呼大睡,連封以揚(yáng)有無進(jìn)房上榻都不清楚。
“少夫人是不想丟這個臉,才會寧愿躲在書房算帳,也不要出去難堪吧!”主子得寵,下人就跟著沾光,主子若是失了勢,下人也跟著沒面子,婉兒自然要幫著華敏說話。
“好好好,你說這樣,便是這樣!比A敏才懶得花力氣爭辯。
“少夫人為什么不出去,大大方方坐在主位上,等紫鴛奉茶時,再給她下馬威,讓她往后不敢在少夫人面前得意!蓖駜旱目谖怯行┖掼F不成鋼的氣廣。
“何必呢。在我看來,紫鴛并非是這種人。”華敏撥動算盤上的金珠,事不關(guān)己的說道。
她也沒心思一天到晚與別的女人搶丈夫,紫鴛若是想要,她雙手奉上封以揚(yáng),只求他們別來妨礙她賺錢,那就阿彌陀佛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哪天少夫人的地位全被紫鴛搶走,到那時想挽救可就來不及了!”
“好了好了,少在這里啰嗦,去幫我準(zhǔn)備文房四寶,還有釉料,我還得趕工呢。”華敏推開金算盤,將帳簿放到一旁,將長案騰出空位,準(zhǔn)備繪制花簪設(shè)計圖。
婉兒伺候她已有好一段時日,自然曉得華敏又忙著生意上的事,不禁越想越氣?墒侵髯硬粻帤,下人生氣又有什么用?
罷了罷了——
婉兒雖然一張嘴甚愛嘮叨,但是做起事來手腳麻利,不一會兒便備好絹紙與畫筆。
“少夫人也太不識趣了,既然您這么喜歡畫花,為什么不干脆向少主討教?”她只曉得華敏一天到晚埋首畫花,不清楚華敏這是在設(shè)計簪子花鈿的樣式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