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府。
一早,墨老夫人住的跨院的小廳里,幾名媳婦攜女兒們來請安。
墨老夫人膝下雖然只有一子墨之應,但是他十分努力的為墨府開枝散葉,娶了八房妻妾,收了七、八個通房,給她生了一、二十個兒孫,可謂是兒孫滿堂。
由于兒孫太多,平日墨老夫人讓他們輪著來請安,免得擠了一屋子的人。
七房、八房兩位姨娘是墨之應近兩年新納的妾室,尚未育有子女,平日里與大房主母一塊來請安;二房、三房的姨娘一起,而今日輪到的是四房、五房、六房的姨娘們。
四房的姨娘張氏生了兩子一女,五房的孫氏生了兩子兩女,六房的孔靜則只生了一女。男孩子們都去進學了,只有姑娘們隨同前來。
墨清暖與幾個姊妹們向墨老夫人請完安后,便靜靜的站在自己的姨娘孔靜身邊。
她額前覆著長長的瀏海,遮掩住了一部分的眼睛。她不像其他姊妹們都穿著鮮亮的衣衫,面帶嬌笑,伶俐地說著討好祖母的話,而是穿著一襲不起眼的墨綠色衣裙,低垂著頭,望著自己的足尖,如往常般安靜的傾聽著其他姨娘和姊妹們與祖母談笑。
“祖母,這次書院里考試,貞揚又得了第一,夫子可是對他贊不絕口呢!”墨清菊是四房張氏所出,她笑瞇瞇的對墨老夫人說著哥哥的表現,掩不住一臉得意之色。
“好好好,貞揚這孩子素來書讀得好,將來說不定能給咱們墨家掙個狀元回來!甭犚妰簩O成材,墨老夫人紅潤的臉上堆滿笑意。
墨府是百年世家,家族中出過不少為官者,墨之應如今官拜工部尚書,還有一個堂侄在地方擔任巡撫。
聞言,張氏眼里流露出一抹自傲,墨老夫人夸贊兒子,無異于是在夸她,不過她嘴上仍矜持的回道:“哎,也不知咱們貞揚有沒有這個福分,不過老夫人都這么說了,我定會囑咐貞揚讓他好好念書,莫要辜負老夫人的期盼,給咱們墨府爭光。”
孫氏心里頗有些不是滋味,她生了兩個兒子,偏生兩個兒子都不是讀書的料,遠遠比不上張氏的兒子。
她撇了撇嘴,帶著笑意道:“可不是,貞揚就像他大哥和三哥一樣,這讀書作文章都是頂好的,想當年大公子二十二歲就中了榜眼,三公子也在二十三歲時中了進士,說不得他真能比他大哥和三哥還行,能考個狀元回來光宗耀祖呢!”
她這話表面上是奉承張氏,實際上卻是帶了刺,故意拿張氏的兒子來與墨家兩位嫡子相比。
張氏聽了她這話,眼神一冷,若是讓五房的話傳到大房夫人錢氏那里,豈不是讓錢氏心里扎了根刺嗎?
張氏暗惱孫氏,卻不動聲色,笑著說道:“這京城里誰不知道咱們墨府的大公子和三公子才智過人,年紀輕輕就入朝為官,咱們貞揚哪能同他們相提并論。他打小就最是景仰大公子和三公子,處處都跟他們學,如今在課業上能有幾分成績,也全是仿效兩位公子,再加上這些年大公子和三公子時常指點他學業,他對大公子和三公子可是滿心感激呢!”
說到這里,她意有所指的瞟了孫氏一眼,話鋒一轉,又道:“不過要我說呀,這些全都是老夫人和夫人平日教導有方,咱們府里的孩子們才會這么成材!
似是有意附和張氏的話,墨清菊笑著接腔,“可不是,墨府世代書香,就連咱們這些姑娘們也打小學習琴棋書畫,不如咱們姊妹們詠幾首詩給祖母聽可好?”
“清菊想詠詩呀!蹦戏蛉嘶盍艘话涯昙o,豈會看不出媳婦孫女們在想什么,但只要別鬧得太過,她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佯裝不知。
她笑呵呵的瞅了眼敞開的窗外那一池綻放的荷花,再回頭看了看幾個孫女,有意考校她們,便頷首道:“也好,要不你們就以荷花為題,各自詠首詩來。”
墨清菊有意在祖母面前展現自己的才學,當即興匆匆的應了聲,“好,那我先來!彼⑽⒁活D,脆聲吟道:“綠塘搖灩接星津,軋軋蘭橈入白蘋。應為洛神波上襪,至今蓮蕊有香塵。”
墨老夫人聽完,點點頭,“好!
孫氏不甘示弱,看向兩個女兒,“清蘭、清荷,該你們了!
她的兩個兒子在讀書方面比不過張氏的兒子,但兩個女兒可不會比墨清菊差。
墨清蘭略一沉吟,吟道:“紅白蓮花開共塘,兩般顏色一般香。恰如漢殿三千女,半是濃妝半淡妝。”
墨老夫人聽完,也點點頭贊了聲,“好!
墨清荷緊接著姊姊后頭道:“該我了。荷花宮樣美人妝,荷葉臨風翠作裳。昨夜夜涼涼似水,羨渠宛在水中央。”
墨老夫人也頷首稱贊一聲,“好!
墨清菊看向墨清暖,眼里滑過一絲嘲諷,催促道:“九妹,換你了!
墨清暖抬起眼,一臉迷茫的模樣,結結巴巴的出聲,“要、要詠什么詩?”
墨清菊斥道:“你方才都沒在聽咱們說話嗎?”
墨清蘭柔聲提醒她,“九妹,祖母讓咱們以荷花為題,詠詩給她聽。”
墨清暖朝一直安靜坐著的孔靜看去一眼,而后怯怯的搖頭囁嚅道:“我、我不會詠詩!
墨清菊義正詞嚴的指責道:“你打小就同咱們一塊跟著女夫子讀書,這會兒也沒讓你作詩,只是讓你詠首詩都不會,若是傳出去,說咱們墨家有姑娘竟連背首詩都不會,豈不是要叫人笑話?”
墨清荷替她緩頰,“七姊,九妹不會詠詩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每個人生來才智不同,又不是個個都像七姊這般聰慧過人!
直到這時,始終沉默不語的孔靜才看向墨老夫人,細聲說道:“老夫人,清暖自小愚昧,學什么都笨,是我沒教好她,還請老夫人原諒!
墨老夫人瞧了眼帶著幾分傻氣的墨清暖,暗自嘆息了聲,心忖這些兒孫里,就這個孫女自小傻里傻氣,什么都學不來,還好是個姑娘家,頂多日后給她找個老實可靠的人嫁了便是。
“罷了,你回去好好教她就是!闭f完,墨老夫人擺擺手,“我有些乏了,你們都散了吧!
三個姨娘領著女兒們朝墨老夫人行了禮,離開了院子。
出了跨院,孫氏拉住孔靜,“阿靜,你前兩天教我的那套針法我還不熟練,你到我屋里再教教我可好?”
孫氏與張氏不和,倒是與素來沉默寡言的孔靜處得還算親近,知孔靜擅長女紅刺繡,常向她請教。
“好。”孔靜頷首答應,讓女兒先回房去。
墨清暖應了聲后,帶著等在外頭的兩個丫鬟回小院去。
墨府的嫡子女身邊各配有六名下人,庶子女則只有兩人。
半路上,她被墨清菊的婢女給攔下。
墨清暖一臉茫然的抬頭看向墨清菊,“七姊有什么事嗎?”
“你把頭上那支簪子拔下來給我!蹦寰罩赶蛩^上唯一的發飾,說得理所當然。
平日里墨清菊便常搶墨清暖的物品,這回見她張口便要這支簪子,墨清暖趕忙抬手護著,瞪大眼搖頭拒絕,“這是姨娘給我做的,不能給你!
這支簪子后頭墜的吊飾是她姨娘用絲綢做的,上頭繡了枝桃花和一只蝴蝶。姨娘繡工精湛,繡得栩栩如生,送她這簪子時,她很是喜愛,無論如何都不能墨清菊給搶了去。
“哼,不過一支破簪子,你也敢不給!”墨清菊不悅的命令丫鬟道:“冬兒,去給我拿過來!
冬兒走上前,伸手就要搶墨清暖發上的簪子。
她跟在自家主子身邊,沒少見主子欺壓墨清暖,故而也打心里輕視墨清暖,沒把墨清暖當回事兒。
在冬兒伸手來搶時,墨清暖身后的兩個侍婢反倒悄悄退開了。
被分派來伺候這位蠢笨的主子,兩人本就多所不愿,見墨清菊欺辱她,兩人也不怎么愿意相護。
墨清暖看似有些狼狽的避著冬兒,腳步忽地踉蹌了下,一頭撞向冬兒,把她給撞倒了。
見冬兒摔倒在地,墨清暖嚇了一跳,上前要扶她起來,卻一個不小心踩到她的手,疼得她慘叫一聲。
“!踩著你了嗎?對不住、對不住。”墨清暖慌亂的道著歉,急著往后退了兩步,結果又踩到了冬兒的腳,冬兒疼得嚎了一嗓子。
墨清暖驚慌失措的跳開,歉疚的道:“我、我不是故意踩你的!
墨清菊見自家丫鬟這般沒用,沒好氣的自個兒出手,一把拽住沒防備的墨清暖,從她頭上強行搶下那支簪子。
見簪子被搶走,墨清暖眸里露出一絲不忿。
墨清菊得意洋洋的拿著簪子朝她炫耀,“不過一支破簪子而已,你信不信,我若親自開口向你姨娘要,你姨娘定會再做一支比這更好看的簪子給我?”
墨清暖本還想搶回那支簪子,但聽她這么說,彷佛被當頭潑了盆冰水,心頭瞬間涼到了底。
墨清荷與墨清蘭姊妹倆在不遠處,聽見這邊的動靜,走了過來。
墨清荷冷笑了聲,“喲,七姊既然看不上這支簪子,做啥還要搶九妹的?莫非搶來的東西就是比較好?”
她自幼就不喜七姊,七姊常仗著同胞哥哥貞揚會讀書,得爹爹重視,就看不起她們這些姊妹。
墨清菊沒好氣的瞋她一眼,“我的事你少管。”說完,她拿著簪子轉身就走,在心里暗罵她們煩人。
府里前面幾個姊姊都嫁人了,只剩下她們四人,還有大房嫡母所生的六姊墨清雅還未出閣。她們五人年紀相差不多,今年都是十六、七歲,都到了議婚的年紀。
她們幾個庶女的身分自然比不上嫡女墨清雅,可她上頭有個才學過人的兄長,日后會嫁得比她們幾個更好。
然而也不知道墨清荷是走了什么運道,竟被魏國公府的一個庶子給瞧上,請人前來求娶,明年初將出閣。
對方雖是庶子,卻有京城八大才子之名,頗受魏國公看重,且魏國公府上只有一嫡子兩庶子,日后就算分家也不會薄待了他。
就連墨清蘭也托了墨清荷的福,在魏國公夫人的牽線下,半年后將嫁給魏國公一位表親的嫡子為繼室。
至于墨清雅,嫡母和祖母已經在幫她相看對象,只剩下她和那笨丫頭墨清暖的婚事還沒有著落,怎不叫她嫉妒?
墨清荷還想再說什么,墨清暖拽了下她的衣袖,朝她輕輕搖搖頭,“沒關系,七姊要就給她好了!
她明白她若不給,屆時墨清菊真找她姨娘討要,姨娘真會再做一個更好的給墨清菊。
墨清荷怒其不爭的抬手戳了戳她的額頭,罵道:“你怎么這么好欺負,人家搶你就給?你就是這么傻,人家才會一再欺到你頭上,以后是不是就算被搶了丈夫、搶了孩子,你也給呀?”
墨清暖垂下螓首,“不是什么要緊的物事,沒關系的,多謝八姊。”
“你呀,怎么這么沒用!算了,我不理你了!蹦搴蓺夂艉舻睦㈡⒎餍潆x開。
墨清暖也回了自己房里,她靜靜坐在桌前,怔怔的望著窗外的一株梧桐。
半晌后,孔靜回來,從服侍女兒的那兩名丫鬟那里得知女兒又被欺負了,她走進女兒的房里,遣走下人,將房門關上。
見她進來時女兒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她上前摟著女兒的肩,安慰道:“沒關系,我再做支更好看的簪子給你!
沉默須臾,墨清暖回頭望向孔靜,幽幽開口,“娘,今天八姊罵我怎么這么沒用,任人一再欺到頭上,以后是不是就算被搶了丈夫、搶了孩子,我也得給?”
在人前,她會依規矩喚孔靜為姨娘,不過私下只有她們母女兩人時,她會親昵的喊孔靜娘。
為此,孔靜曾輕斥過她幾次,當時她仍年幼,不平的反問道:“我為什么得叫那個不是我生母的人為娘,卻得叫自己的娘親為姨娘?”
孔靜回道:“我只是小妾,夫人是嫡妻,嫡為尊,所以你必須要稱夫人為娘!
她振振有辭的反駁,“圣人都說百善孝為先,我可以稱呼嫡母為娘,可憑什么不讓我叫自己的娘親為娘,只能叫姨娘?這于孝道可不合!
孔靜說不過她,這才囑咐她只能私下里這么叫她。
覷見女兒充滿質疑和不平的眼神,孔靜抿著唇,心疼又歉疚的低聲道:“都是我的錯,你要怪就怪我吧。”
“我不懂……從小您就要我裝傻充愣,什么事都得一讓再讓,求您告訴我這究竟是為了什么?”
她自小什么都學得又快又好,但娘卻不讓她在人前展現,不僅如此,還要她裝成笨拙的模樣,不許跟府里其他的姊姊們相爭,什么都得處處隱忍退讓。
哪個父母不希望自個兒的孩兒聰慧伶俐、成材成器?唯有她娘不同,她實在是忍無可忍,今天非要得到一個答案不可。
聽見女兒的追問,孔靜垂淚不語。
每當墨清暖問及這個問題時,孔靜都這般靜靜的哭著,讓她不敢再追問下去,可她委實受夠了。
她雙膝一屈,在娘親跟前跪下,“娘,今天倘若您不告訴我原因,我就一直跪在這兒不起來!
孔靜掩面啜泣,“清暖,我要你這么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原諒娘!
墨清暖握住娘親的手,“娘,我十六歲了,您若真有什么苦衷可以告訴我,我能為您分擔!彼Z氣堅定的接著表明,“今日我非知道不可,否則這一切我沒辦法再忍受下去!
“清暖,你不要逼我……”孔靜按著心口,秀美的臉龐顯得痛苦為難。
“是您在逼我!這些年來是您一直在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我今天只是想知道原因,難道這也過分嗎?”
娘親要她收斂鋒芒,假裝駑鈍,她不是沒有猜測過原因,起先她以為娘親是擔心她太過聰慧會遭人嫉妒,受人所害,可近來仔細想想,又覺得不是如此,娘親似乎是另有顧忌,不讓她與墨府的人相爭。
看著女兒委屈不忿的神情,孔靜一怔,顫著唇瓣,心痛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墨清暖直勾勾的注視著她,一字一字道:“我想知道原因,娘,請您告訴我。”
沉默良久,孔靜擦了擦淚,抬眸深深的看著女兒,心知女兒今天不求個答案是不會罷休的,她閉了閉眼,將女兒扶起來坐到一旁,理了理思緒后,用有些沙啞的嗓音緩緩說道:“清暖,我知道這些年來委屈你了,這一切全是娘的錯……全是娘的錯……”她陷入過往的回憶里,目光變得有些幽遠,“娘之所以讓你這么做,是因為……你不是墨家的孩子!
這個秘密太過震撼,讓墨清暖一時間有些懵了,“什、什么?!”
她曾做過無數猜想,唯獨沒想到這種可能。
“對不起,這都是娘的錯!”孔靜愧疚的抱住滿臉震驚的女兒。
墨清暖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不敢置信的問:“那……我是誰家的孩子?”
孔靜起身,從柜子里取出一只長匣子,她懷念的摩娑著那匣子,柔細的嗓音訴說著過往,“我娘在我幼時就病逝,那年我八歲。我爹在外頭欠了賭債,拉著我,想將我賣進窯子里換銀子,恰好有個住在隔壁村的尚老爺子路過,他可憐我,便拿銀子買下我,把我帶回尚家。尚老爺子的妻子、兒子、兒媳都過世了,膝下只有一個孫兒,名叫尚綸。他們祖孫倆都待我很好,我從此留在尚家。
“我與尚綸一塊長大,彼此情投意合,在我十五歲那年,我們本要成親,沒想到在成親前一個月,山洪爆發。當時尚綸跟著尚老爺子在外頭行醫,獨留我在家,我被隔壁一位大嬸拉著匆忙去避難,待洪水退去后再回來,我發現整個村子都被山洪沖毀,死傷不少人。后來我在溪邊發現了尚老爺子的尸首,而尚綸卻不知所蹤……”
當年就在她急得四處尋找尚綸時,娘家大哥找上她,知曉尚綸下落不明,竟又要將她賣給別人做妾,她不肯再被賣,趁夜悄悄逃走。
她逃得匆促,身無分文,餓昏在路上,被一位回鄉探親路過的知府夫人給救了。
她跟著尚老爺子學了點醫術,認得不少草藥,也會做些藥膳和藥膏,為了報答知府夫人收留她的恩情,她常為知府夫人熬煮藥膳,調理身子,知府夫人的身子骨因此越來越好,對她更加喜愛。由于知府夫婦倆膝下無女,遂認她為義女。
這期間她繼續托人探查尚綸的下落,但始終沒有消息。
一年多后,墨之應奉皇命前來濰州巡察,留宿在知府大人府里,見她貌美,性子又溫順,對她青眼有加,兩個月后離開時,墨之應向她義父、義母提出要納她為妾的要求。
她雖是知府夫婦的義女,但畢竟不是親生女兒,他們覺得她能被墨之應看上是她的福分,遂作主替她答應了。
她一直尋不到尚綸的下落,以為他早已死在那場洪災里,最后只能死心,跟著墨之應回到京城,成了他第六房妾室。
但就在她嫁給墨之應兩年后,那年的夏天特別酷熱,她跟著墨老夫人到墨家的別莊避暑,有一日,墨老夫人身子不適,管事請來大夫診治。
不想來的大夫竟是尚綸。
由于她已經嫁人了,兩人并未當場相認,之后兩人私下相見,她才知曉他那時被洪水沖到溪流下游,昏迷數日醒來,因身受重傷又斷了腿,無法趕回村子里,只好托人送信回去給她和尚老爺子,不想那送信的人回來告訴他,尚老爺子已逝,而她則是失蹤了。
“……他傷癒后四處打聽我的消息,最后終于找到我義父義母那里,卻聽聞我已嫁進墨府為妾。他為了見我一面,一路行醫賺盤纏,好不容易來到京城,在墨府外徘徊,最后為了不讓我為難,他黯然離開京城,到莊子附近的一處村子里住下。”
墨清暖看著娘親在提起這段往事時,表情時悲時喜,時甜時苦,她從沒見過娘親這般模樣,心里酸楚,不知該怎么安慰娘親,畢竟她此時也感到五味雜陳,既驚詫又惶恐。
“當年我一心一意想嫁給尚綸為妻,奈何天意弄人,在我們成親前夕竟降下災難,生生拆散我們,再相見時我成了別人的妾,是我辜負了他?晌覜]辦法忘了他,我們私下里又再見了幾次面,情難自禁……后來懷了你……”說到這里,孔靜拿著手絹掩著臉,悲傷的低泣。
她在懷孕初期便知曉自己有了尚綸的孩子,她想要留下這個孩子,遂私下里買通大夫,將她的孕期往后延了一個月,而后生下女兒時又佯稱早產,藉此瞞過了墨家。
聽完,墨清暖終于明白為何她娘這些年來讓她處處收斂退讓,全是因為她不是墨家人,沒有資格享有墨家的一切。
知曉自己的身世后,她澀然問:“那我爹他人現在在哪兒?”
孔靜抱著那只匣子潸然淚下,“他知道我懷了他的孩子后,曾想帶我走,但墨府家大業大,我若就這樣跟著他走,墨府絕饒不了我們。為了我、為了孩子,他留下我,投軍去當軍醫了。三年后,有人將他的遺物送來給我!
甫得知親生父親是誰,緊接著又聽聞他的死訊,墨清暖震驚的張著嘴,遲遲出不了聲。
不舍的摸著那匣子片刻,孔靜將木匣子遞給女兒,“這是你親爹留給你的遺物!
“這是什么?”
“是尚家的族譜。這件事我原本想等你出嫁時再告訴你的……記得,這個秘密你得永遠藏在心里,往后誰也別說!笨嘴o緊握住女兒的手,“是娘對不起你,但能為尚家留下你這點骨血,娘不后悔!
墨清暖怔怔的望著娘親,想說什么,卻艱澀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