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外人都離開了,墨兆平領著幾個妹妹去向墨老夫人稟明這事。
錢氏也在墨老夫人的房里,聽完兒子的話,不等墨老夫人發話,便不滿的嗔道:“這夜容央也太猖狂了,居然在咱們府里打了靖國公世子!
見孫兒只約略提了夜容央打人之事,墨老夫人再細問緣由。
跟著過來的墨清荷不滿大哥瞞下六姊和七姊先出言挑釁的事,出聲將經過詳細稟明,“……所以是靖國公世子先推了他,他才出手打人的!
聽完,墨老夫人看了兩個孫子一眼,而后望向媳婦,罕見的肅聲道:“人家夜家對當初清暖頂替代嫁之事心知肚明,他沒為此找咱們墨家麻煩,還肯認下清暖,已是給了咱們情面,咱們該千恩萬謝,你還有什么可抱怨的?”她接著看向墨清雅和墨清菊,教訓道:“咱們墨家世代書香傳家,竟教出你們這般品性的閨女來,你們倆回房里去給我好好反省思過,沒有我的允許,不得離開房門一步!
墨清雅委屈的喊了聲,“祖母……”
“還不給我回房去!”墨老夫人沉下臉呵斥。
祖母震怒,墨清菊嚇得不敢多言,趕緊出去了。墨清雅則是看了母親一眼,這才不甘愿的離開。
墨老夫人讓墨清荷也退下,房里只留著媳婦和兩個孫兒,她冷著臉訓斥道:“皇上派御前侍衛跟著夜容央,可見對他有多器重,你們瞧瞧先前被他給打了的泰王世子的下場,往后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你們都給我警醒點。”
錢氏吶吶的道:“媳婦明白了!
“孫兒知道了。”墨兆平兄弟倆也異口同聲的回道。
墨清暖和夜容央回到夜家后,夜容央直接進了她的小院。
“我看你一直扶著腰,是不是撞傷了?要不要我幫你瞧瞧?”墨清暖關心的問。
“嗯!彼麘寺暎哌M房里,解開衣袍,赤裸著上身趴在床榻上。
這十來年他月月都要承受萬箭穿心般的痛苦,撞到腰的這點痛不算什么,不過他估計多半撞得瘀青了。
瞧見他光裸的上身,墨清暖有些羞臊的紅了耳根子,走過去望向他后腰,看見那里一片瘀青,連忙去拿紫云膏來。
她坐在床榻邊,一邊輕輕將藥膏推勻,一邊彎著唇瓣,輕聲啟口,“我今天很高興!
“是高興我被靖國公世子給推了,還是我打了靖國公世子?”他慵懶的嗓音懶懶的問著。
“都不是,我是高興你這么護著我!彼麨楹卫鲜乔馑囊馑迹
夜容央趴在枕上,嗓音有些沙啞,“你已經嫁入我夜家,你讓人給欺負了,丟的是我的臉面!彼氖衷谒贤迫嘀,揉得他蟄伏的欲望都有些蠢蠢欲動起來。
她知道事情不像他說的這般,他多半是看不過六姊、七姊欺辱她,才替她出頭,就像他本來可以不用陪她去向祖母拜壽,卻還是跟著她一塊去了,這都是為了替她撐腰。
想到這里,她臉上的笑意加深,她已經約略看出來他這人其實是嘴硬心軟。
手指在他腰上輕輕的推揉著,她忽然覺得有些事情不一定非要說明白,他不想承認的事,她又何必逼他?只要她心里知曉他待她好就夠了,往后只要他愿意來她這兒,她好好陪他“睡覺”就是。
不過思及一件事,她神情一斂,央求道:“對了,我娘又病了,你能不能再請太醫去給我娘瞧一瞧?”
“嗯!币谷菅氪饝寺。
“多謝你!彼凉M眼笑意的朝他道謝。
當初她是被迫嫁給他,但此時她很感激君媚兒,替她挑了這樣的丈夫,她算是撿到寶了,也難怪墨清雅會這么嫉妒她。
她在心里提醒自己,再見到君媚兒,要記得向人家道謝,只不過那日搭畫舫回來后,她沒再見到君媚兒,不知這家伙又上哪兒去了。
夜容央忽然皺著眉頭撥開她的手,粗聲道:“夠了,別再揉了!
她愣愣的停下動作,不知他怎么突然發起脾氣來。
“你出去,我要休息!彼麛f人。
“不用我陪著你睡嗎?”她訝異的問道。
“用不著,你快出去!倍脊炙窃撍赖氖,把他給揉得身子都要著火了。
墨清暖悻悻的起身離開,他難道忘了這里可是她的寢房,他竟然趕她走?
出了房門,她陡然想起他剛才的嗓音有些不對勁,像是……在強忍著什么。
她尋思了片刻,想到一個可能,她不由得瞪大眼。
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她被他揉得害臊了?
“二少夫人,您抽個空回去看看孔姨娘吧,她……”蓉嫂剛從墨家回來,神色有些凝重。
墨清暖心頭一震,緊抓著蓉嫂的手急切的問:“我娘她怎么樣了?”
這陣子太醫去看了孔靜兩三次,但是她的病情遲遲沒有好轉,鎮日里幾乎都在昏睡。墨清暖擔憂娘親的病,又不好老是往娘家跑,今日才讓蓉嫂跟著太醫替她跑一趟墨府。
“我今兒個過去時,太醫說……孔姨娘恐怕撐不了多久了!比厣└现髯佣嗄辏橥⒚,見老主子一病不起,似乎就要不行了,她心里也難受得緊。
墨清暖捂著嘴,都快要哭了,“怎么會這樣?一開始不是只是染了一點風寒,為何會變得這么嚴重?”
“太醫說,孔姨娘的病在心,藥石對她已無效!
心病?娘親這是太想念她親爹,以致相思成疾嗎?“娘……她不管我了嗎?”
蓉嫂安慰道:“奴婢想,孔姨娘約莫是見二少夫人如今有了好歸宿,所以心里已無牽掛!
她一直都知曉老主子這些年來心里藏著一個人,但是為了二少夫人,老主子一直強撐著,把所有事都悶在心里。二少夫人一出嫁,老主子就病了,她這是擦不住了吧……
墨清暖潸然淚下,所以娘是不想再等,想去找她親爹了是嗎?
蓉嫂才回來不久,墨府那里又派了人過來報訊,說孔姨娘快不行了,讓她趕緊回去一趟。
墨清暖匆忙稟了方氏,套了馬車趕往墨府。
來到孔靜住的小院子里,錢氏和幾個姨娘都圍在床邊,見她進來,她們退了出去,讓她們母女倆最后能夠好好說說話。
墨清暖強忍著悲痛走到床榻旁,看見母親閉著眼躺在那兒,她哽咽道:“娘,我回來看您了。”
聽見女兒的聲音,孔靜徐徐睜開眼,抬起手,虛弱的道:“清暖,你回來啦……”
墨清暖連忙握住娘親的手,忍著淚道:“娘,您不要丟下我!
孔靜滿眼溫柔的凝視著女兒,想再多看她一眼,“娘也舍不得你,但生死有命,幸好你已經出嫁了,娘也能放心了!
“娘……”她想哀求娘親為她活著,但思及娘親是那么思念她的生父,她不忍心再讓娘親繼續忍著相思之情煎熬下去,她強逼自己吞回眼淚,堅強的道:“娘,以后我會好好的,您不用擔心我!
“那就好、那就好……”孔靜摸了摸女兒的臉,呢喃的說著,“他已等我太久,我要去找他了……”話落,她的手慢慢從女兒的臉上滑落,輕輕闔上雙眼。
“娘!”哀痛的抱住孔靜,墨清暖淚流滿面,聲聲呼喚著她,“娘、娘……”
這世上她唯一的親人離開了她,她再沒有其他的親人了。
夜容央正要跟著玉霄觀前來接他的一名年輕道士進宮時,總管匆匆來向他稟告墨府傳來孔靜病逝的消息。
他往外走的腳步倏地一頓,“我岳母走了?”
“沒錯,二少夫人這會兒在墨府,二公子可要過去一趟?”總管向他請示。
夜容央看向一旁的道士。
那道士朝他搖頭,提醒道:“二公子請節哀,但還請以宮里的事為重!
他是國師所收的四名徒弟之一,是少數知悉皇家詛咒之人。
沉默一會兒后,夜容央看向總管,交代道:“我要到玉霄觀去,你請大哥代我走一趟墨家!
他知她們母女情深,孔姨娘遽逝,她必定極為難過,但偏生今日是初十,又到了他為皇上解咒之日,他沒辦法趕去墨府陪著她,一起度過這煎熬的一日。
“是。”總管答應了聲。
稍晚,夜容善與趙俞心進了墨府,先去向墨之應和墨老夫人等人致意,再去探望墨清暖。
由于孔靜只是妾室,所以靈堂是設在一處小廳里。
夫妻倆慰問了墨清暖幾句,夜容善先行離開,讓趙俞心陪著她。
見墨清暖一直垂淚不語,趙俞心溫聲勸慰道:“你莫要太過傷心,免得你姨娘在天之靈瞧見了,也走得不安心!
墨清暖哭紅了雙眼,沙啞的幽幽啟口,“我知道,我沒想要哭的,只是這眼淚就是管不住!
她抬起淚眼看向四周,原本可以視鬼的天眼早已關閉,除了君媚兒,她再也瞧不見任何鬼魂,不知娘的魂魄是否還在這兒未走?
這么一想,她抬袖胡亂擦去眼淚,勉強擠出一抹笑,說道:“娘,我會很好的,只是一時難免傷心,我哭一哭就沒事了,您別記掛我,安心的去吧!”
去吧,去找她親爹吧!
先前她不明白,娘親為何對她親爹如此惦念不忘,直到她嫁給了夜容央,她才隱約明白幾分那樣的感情。當把一個人裝進心里時,縱使陰陽相隔,但只要心不死,便掐不斷那無盡的思念。
人會死,情難滅。
趙俞心在一旁靜靜陪伴著她,心中明白有些傷心不是言語能夠安慰撫平的,她只能自個兒獨自去面對。
半晌后,見墨清暖的情緒似乎逐漸平復,趙俞心想起一件事,說道:“對了,小叔他這幾日有事沒法過來,若有什么需要,你盡管跟我說!
“多謝大嫂……”她娘親過世,夜容央竟不過來吊唁,墨清暖心里有著說不出的失望。
此時此刻她最想見的人是他,他是她的夫婿,是她要相伴終生之人,她很希望他能陪伴在她身邊。她想依偎在他懷里,想他陪著她度過這難捱的喪母之痛,可為何這時候他偏偏不在,讓她獨自一人承受?
趙俞心又待了一會兒后也離開了。
墨清荷過來陪著墨清暖,不久后被她的姨娘給叫走。
孔靜不是嫡妻,墨家的孩子們無須為她守靈,幾個嫡子和庶子都來上過香,但沒待多久便先后離去。
最后來的是墨清菊和墨清雅,兩人上完香后,墨清菊刻意問了一句,“怎么不見九妹婿過來?”
墨清暖垂著臉為孔靜燒紙錢,不發一語。
“你聾啦,我問你話你沒聽見嗎?”墨清菊不悅的瞪著她。
“算了,她姨娘剛過世,你何必跟她計較!币娭挥心迮蝗嘶貋,又見她黯然神傷、滿臉樵悴的模樣,墨清雅原先積在心頭的不忿稍稍消了些,心忖她在夜家也未必真過得好,說不定那兩次夜容央之所以陪著她回來,只是一時圖個新鮮,如今只怕是膩味了,所以連她姨娘過世都沒過來上個香!拔覀冏甙。”
墨清暖沒理會她們,一直跪在靈堂里,守了一整夜。
清晨時分,玉霄觀里的一間廂房,夜容央精疲力盡的躺在床榻上。
他睜著雙眼望著窗外乍亮的晨曦,想著這時的墨清暖在做什么?此時的她必是仍哀慟不已吧……
偏生這種時候他沒辦法陪在她身側,與她一塊送岳母最后一程,也不知她會不會怨他?
但凡人都難免一死,只是早晚罷了,而再過不久就要輪到他了……他抬手抹去唇邊再次涌出的血。
垂目望著手指上沾到的殷紅鮮血,他心忖或許撐不了一年了,他和她之間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時間了……
可毅兒才六歲,還這么年幼就要接替他……蒼天何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