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義路豪宅林立,氣勢磅礴,一幢比一幢還要金碧氣派,私人俱樂部就隱身在其中,但入夜后此處卻顯得冷清。
原本的好天氣驟變,突然下起狂風暴雨,陸明佳站在豪宅外的人行道上,冰冷的雨水無情地打在身上,她精心打扮的妝全花了,濕透的黑色洋裝緊緊貼在她早已泛冷的肌膚上,但卻比不上她心底那徹骨的寒意。
挫敗又無措的淚水不斷地奔涌而出,與嘩啦啦的雨水融合為一,她抿緊唇瓣,臉色蒼白無彩。
都七年了,這個惡夢什么時候才會饒過她?
黃董的介紹是多余的,這個圈子里的老大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每分每秒深受其害,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但就是因為太清楚,她不得不躲著他,不得不避著他,巴不得將自己隱形化,希望他不記得在臺灣的演藝圈里有她這一號小小小小的角色存在,只因她怕自己礙著他的眼,必須挑戰更多莫名其妙的磨難。
她沒骨氣是嗎?骨氣一斤值多少?骨氣能當飯吃嗎?
她當然有骨氣過,但再多的骨氣早已埋葬在這七年的每分每秒里,一絲也不剩。只要目前的生活足以溫飽,能讓妹妹讀書,而爸爸也不再添亂,她就已經很滿足了。
她是如此的卑微,只是老天爺或許覺得她還不夠卑微——
一輛黑色賓利頂級車款MULSANNE唰地停在她面前,濺起的水花打在她濕漉漉的小腿上。
陸明佳甚至都還來不及反應,一名高瘦的男人已經恭敬地站在她面前。
“陸小姐,太少請您上車。”
她認得他,她生活在這個圈子里,對閻皇娛樂的發言人怎會不認得?
陸明佳茫然地抬頭,雨珠掛在長長的睫毛上,她含淚的雙眼有無助的恐慌。
“我……我能不上車嗎?”
七年后的今天,那男人再度出現在她眼前,可她一點都不想面對。
“大少的指示,還請陸小姐配合!
這是不容反抗的命令。
如果是十八歲的她,一定甩頭走人,理都不理,那時的陸明佳多瀟灑。〔还堋伴惢省庇卸啻蟮哪苣,她就是她,誰都無法威脅她。所以,即便知道“閻皇”刻意打壓她的發展,她還是可以挺直腰桿,大戲接不到無所謂,女主角當不成也無所謂,天地之大,總有她容身的地方,她天真的以為,她年輕,她漂亮,她會演戲,只要有實力,就不怕沒戲接!
她有雄心壯志,迎接她的卻是將近一年的冷凍,她挫敗地體會到臺灣演藝圈居然真的沒有她容身的地方,天地之大,卻連一丁點的位置都沒法容下她,當她發現甚至連一塊錢的收入都沒有時,她知道自己輸了,同時也明白“閻皇”的影響力有多大,要對付她就像隨手捏死―只小螞蟻那樣簡單!
所以,她腰桿再也挺不起來,她瀟灑不再,她甚至想著哪怕只是一個跑龍套的小角色,如果有人愿意挑戰閻皇的勢力,她會用余生來感激!
直到認識大胖哥——他是演藝圈的異數,不看人家臉色,更不阿諛奉承,他主觀性強,只接他認為有實力的藝人,所以他找上了她,當時她已經超過一年沒有工作,大胖哥將劇本放在她手上,雖然只是一個飾演小三的反派角色,戲分也不多,她卻已經感動得淚如雨下。
想起不堪回首的過去,她是如此懼怕那樣高度的人,現在的她根本不可能違逆閻少的命令,她只能咬緊牙關,緊緊握起拳頭,低頭上車。
沒招呼,不說話,她低著頭,死死盯著自己置于大腿上緊握的雙手,她繃著喉嚨,如驚弓之鳥般地戒備著。
在她上車后,車子隨即平滑地駛離,車窗外的風雨沒有漸歇,但高級配備的豪華轎車內絲毫聽不見半滴雨聲,她不知道他的目的,也不知道他要帶她去哪兒。她在心里苦笑,哪怕終點是地獄或是他的巢穴,也容不得她拒絕。
或許是因為太過害怕,也或許是因為車上的空調,她開始發抖,牙齒甚至還發出撞擊的聲響,她咬著牙,雙手緊握,卻止不住由心底發出的寒冷。
自從上了車后……不,應該說是,黃董挽著陸小姐出席后,林特助完全體會到如履薄冰、誠惶誠恐的滋味!
他跟隨老板多年,老板的心思哪會猜不準?他完全清楚老板現在的心情,簡直就像是瀕臨爆發的火山!
他回想著老板剛剛的反應,在聽到后面到達的貴賓提到外頭正下著滂沱大雨,老板就再也坐不住了,急著要司機開車到外頭找人,也不管陸小姐是不是已經搭車離開!
誰會想到蟄伏多年的火山,居然讓一個看不進眼里的敵手輕易引燃?這叫他們這些跟在老板身旁的人情何以堪?
他不禁埋怨線報到底是怎么搜集的,怎么沒人知道今天黃董的女伴居然是陸明……呢,陸小姐……
林特助暗嘆口氣,不等老板指示,立馬請司機將空調調整至適合的溫度,寧愿讓自己熱到整頭汗,也不能讓陸小姐冷到發抖。
而陸明佳當然不會知道林特助心里的哀怨,幸虧車子很寬敞,她努力把自己縮到最角落,調升的溫度她感受到了,一時半刻卻也不能完全祛寒,她依舊發抖著,抖到身旁冷如鋼的高大男人心煩氣躁,用力地脫下身上的西裝外套,粗魯地披(丟?)在她身上,動作俐落,但可把陸明佳徹底嚇壞了!
“我不——”
她掙扎,但在看到男人冰冷的凝視時,所有的拒絕只敢往肚子里吞。
她趕忙收回視線,低頭抿著唇,動也不敢動。這是七年來,兩人第一次對視彼此,她清楚記得七年前,她為初戀爭得遍體鱗傷時,他眼里的冷漠,就像剛剛一樣,讓人透不過氣來。,
這男人始終如一,一樣的可怕,一樣的讓人畏懼。
車內完全沒有任何的交談,車子依舊平緩地行駛在馬路上,車窗外依然風雨交加,目的地在哪兒?她不敢詢問。
直到抵達內湖某幢豪宅,車子開進地下停車場后,才穩穩停住,男人開了車門跨步下車,陸明佳則留在車子里坐立難安。
這是哪兒?
為什么要帶她來這兒?
那男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所有的疑問,她得不到任何解答;只能無助地讓懼怕凌遲著。
林特助當然第一時間也下了車,他打開后座車門,看著不懂得討好老板的女明星,有種恨鐵不成鋼的無奈!瓣懶〗,大少在等您!
陸明佳慌張地抬起頭,才看到一抹高大的身影正站在華頭前方。
她揪著被雨水打濕的裙子,自嘲一笑,突然有些感謝自己有個好賭的父親,看來隨時被賭場老大抓去小房間聊天,也算是難得的膽量訓練,她起初雖然怕個半死,但在多次的驚嚇之后,也漸漸可以冷靜面對現在的狀況了。
于是她直挺著腰,慢慢走下車。
男人大步前進。
她僵著身體緩步跟隨,保持著兩大步的距離。
電梯到達,她跟著走進電梯,才發現電梯外的林特助并沒有進來,還禮貌地和她點頭道別,電梯門關上,她有股想尖叫的沖動。
有太多的為什么,她卻一句都問不出口。
在這密閉的空間,她謹慎地將自己縮到最角落,右前方的男人,高大挺拔,合身的襯衫展露著性感的腰線,寬闊的背肌緊緊繃著,電梯內柔和的光線投在他身上,高挺的鼻在他臉上映下淺淺淡淡的暗影,無情的薄唇抿成一條線,散發出的冰冷氣息將他襯托得更加邪魅冷峻。
和七年前相較,這男人更加成熟,更加冷酷,也更加的危險。
由于這幢豪宅采一層一戶的設計,每一層樓都有各自的獨立空間,電梯來到八樓,男人走出電梯,陸明佳卻雙腿僵硬,腳像生根一樣,她甚至想著如果立刻關上電梯門回到一樓會發生什么事……
只見男人在電梯口停住腳步,沒有回頭,像是猜出她的念頭,他揮了揮手上的磁卡,同時冷冷地道:“沒有我的感應卡,電梯不會下樓!
陸明佳牙一咬,雙拳在身側緊握,好,無所謂,都七年了,是該把事情挑明清楚的時候!
只可惜,她有這樣決絕的勇氣,敵人卻沒有這樣的意念,他帶她來到他家,一個設計感十足、充滿陽剛氣息卻無敵冰冷的巢穴,他將一條大浴巾和浴袍丟到她手上,冷冷命令——
“去洗澡!
陸明佳即便身經百戰,此時也嚇壞了,她想過各種爭斗,唯獨沒想到……她突然大驚失色,雙臂環胸,倒退兩大步,很蠢,也很狼狽。
但沒想到這樣的舉動,居然把終年冰山般不茍言笑的男人給逗笑了,他挑剔地看著她的身材。
“我對發育停留在十八歲的女人沒“性”趣!
陸明佳的臉蛋瞬間脹紅,士可殺不可辱,自己好歹也算是公認的艷麗女明星,怎能容忍被人挑剔身材,況且就算沒有波濤洶涌,按身材線條和比例來評分,在業界就算排不上前三,也在十名之內吧!
說她發育停留在十八歲會不會太夸張了……
但男人卻很滿意她羞紅生氣的反應,比起心存恐懼的慌亂,此時的模樣的確可愛多了,他轉身不理她,嘴角的笑意卻藏不住。
或許是因為生氣,陸明佳心里的不安反倒一掃而空,她不知道他的用意,也不明白他為何要帶她來這里,不過就算來者不善,她也沒有什么可以損失的了。
況且……濕漉漉的衣服穿在身上的確不舒服,她只好捧著浴巾和浴袍走進浴室。
一進去,她不禁瞪大了眼,他家的浴室居然比她的房間足足大了兩倍?干濕分離是基本款,重點是還有按摩浴缸和桑拿!
唉,可憐閻皇娛樂旗下的藝人,簡直是為吸血鬼賣命,這樣的頂級享受,全都是藝人的血汗錢!
不過陸明佳當然不可能去使用這些豪華的配備,她急急忙忙洗頭沖澡,皺著眉頭忍受男人的沐浴乳留在自己肌膚上的味道,還快手快腳洗了小禮服和內衣褲,再用大毛巾用力擰干:,幸好都是薄的布料,就算沒有全干,也比剛剛浸在雨水里好得太多。她鄙視地看著墻上掛著的浴袍,那樣的長度很顯然是屬于他的,光想象穿著他浴袍的樣子,她就有種毛骨悚然的恐怖感,她寧可穿她自己縐巴巴還透著濕氣的小禮服!
陸明佳拿著吹風機吹干頭發的同時,也順手吹干了內衣褲,等一切整理妥當走出浴室時,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后的事了。
男人坐在客廳,家居服和濕漉漉的頭發顯示他也剛洗好澡,額前幾綹碎發遮住眉宇,黑眸深邃閃爍,嘴角微微噙著戲謔的笑。
他看著超大螢幕電視,手上的遙控器有一下沒一下的轉臺。
陸明佳走到他背后,正在考慮第一句話要說什么——
要說“謝謝”嗎?但她說不出口。
還是耍狠問他“到底想干什么!”嗯,這才是她的真心話。
“我餓了!
“?”她大吃一驚,才正糾結著呢,沒想到竟是由他先開口,而且還是這么難懂的對話。
“廚房在那兒!蹦腥隧樖忠恢。
“?”
他回頭,沉下臉,冷冷地問:“你總會煮個簡單的蛋花面吧?”
陸明佳美眸一瞇,哼,她不僅會煮面,還會加料讓他拉肚子拉到死,只可惜想歸想,爹娘沒生她這顆膽……
不過這男人是不是瘋了,居然叫敵人幫他煮面?但比起留在客廳和他大眼瞪小眼,她寧愿選擇轉身,氣呼呼地走向廚房。
沒一會兒工夫,湯面上桌,陸明佳也不客氣,替自己盛了一小碗,省得有人壞心眼懷疑她會下毒。
男人關上電視,來到餐桌旁,熱騰騰的湯面上頭放著圓圓的煎蛋,還撒上翠綠的青蔥,頗有主廚上菜的賣相。
閻驥滿意地笑了,有些意外,又有些不意外,意外的是她的隨遇而安,他原以為她會和當年一樣,不顧一切地反抗他……
不意外的是,兩年前她短暫主持過地方頻道的美食節目,看來手藝的確有練過。
他拉開椅子坐下來,凝視她嬌小的身影,她微濕的長發披肩,沐浴過后的臉頰是一片溫暖的粉紅,紅嫩嫩的唇瓣,白晰如陶瓷般的臉蛋上嵌著雙晶瑩剔透的大眼睛,睫毛鬈而密地輕顫著,他薄唇微勾,噙著一絲不羈慵懶的味道,低頭,同時斂下眼底饑渴的火花。
他拿起筷子,的確是餓了。
今晚的事已超出他的預期,似乎只要遇上她,就有足夠左右他決定的力量,他不樂見此事,不喜歡自己亂了陣腳。
但一方面,他對自己解釋,這只是一種對故友的幫助,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只要過了今晚,一切都會恢復原狀,就算有影響,也絕對在他可允許、可控制的范圍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