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好一陣子不見啦。”老板端來熱呼呼的兩碗甜湯,扯大嗓門招呼著。
“這位是?”
“朋友!比~亦陽介紹!跋愀叟笥选!
“別鬧了”
趙雅雯連忙阻止,但來不及了。以為遇見同鄉的港佬老板,脫口而出就是一長串廣東話。
“其實我……”趙雅雯只得干笑。“唉,我識聽唔識講,沒有資格當香港人!彼銖娀匾痪漉磕_廣東話。
爸媽之間只講中文或少許臺語,她只聽得懂一些廣東話,根本不會講。
她尷尬的模樣太可愛了,葉亦陽爆出朗笑,立刻被瞪了眼。
“呵呵,不要緊,兩位慢用、慢用……”瞅見這位小姐正偏頭瞪著葉家三少爺,老板飛快退場。
葉亦陽收不住笑,只好偏著頭,讓她繼續瞪。
好喜歡和她相處的感覺,一起吃飯一起閑聊,沒有負擔,沒有多余的應酬客套話,雖然總是有點緊張,說話有些沖動,心口跳得比平時快。
但他好喜歡,已經喜歡到想要天天和她見面,這該怎么辦?他的眼神愈加熱烈,深望著趙雅雯,但她什么也沒察覺,正舀起核桃酪,小心吹涼著。
“哇~~”喝了口核桃酪,她驚呼!拔⑻鸩荒伩,柔滑又帶著煎焙過的堅果香氣……”
再喝一匙,她不再開口評論,但眸光發亮,唇角歡愉地上揚著。
“不錯吧?聽說這些糖水做起來很麻煩費事。”
“確實是,以前我爸想吃時也會花很多時間制作,像核桃酪!彼畔聹,專注地講解制程。
“核桃要先燙熱水去澀味,撈起后瀝干放涼,敲成小碎塊,和白米一起入鍋,小火慢慢翻炒,炒至微有香味就得熄火,以鍋底余熱翻炒到熱氣散去,這樣核桃才會香而不苦。再加水一起熬煮至米;_,倒入果汁機打成細泥,以紗布過濾后,再開小火煮沸,最后加上白糖。要更油潤的話,就加一匙豬油——”
她瞅著他面前的那一碗,繼續說:“杏仁露、芝麻糊也差不多是一樣的工序!
“看起來只是一碗甜湯,想不到這么復雜!”他看著三兩口就能解決掉的小小一碗杏仁露,點頭贊賞。
她微笑!安恢粡碗s,其中食材的比例調配,火候拿捏,我認為才是最困難的事!
“我懂了,就好像是做人、做事一樣!比~亦陽若有感慨地接口。
“分寸尺度的衡量、該加油往前沖或煞車靠邊停,都得由經驗和智慧小心拿捏應付!
“你……”他講得精簡而有條理,趙雅雯有些訝異。
原來運動員似的外表與坦率的性格下,仍有細膩與深度思考的一面。她的心口像是一陣春風拂過,溫暖而微微地撩動了。
葉亦陽沒有察覺她的欲言又止,只顧著把自己點的杏仁露推到她面前!霸囋嚳!
反正方才也分食了他的面與餛飩,而且那米白光潤的杏仁露,她可沒辦法忍住不吃呀。
于是湯匙直接攻進那碗還未開動的杏仁露,微稠而蘊著淡淡杏仁香氣,一入口趙雅雯就愛上了。
嘗到好東西,她感覺一整天的疲勞和緊繃都消失無蹤,心情愉悅地一口接一口,等回過神來,一碗杏仁露已被她喝掉大半。
“啊……”她不好意思地收回湯匙!皩Σ黄穑∫驗楹芎贸,一時就……我幫你重點一份”
“有什么關系?”葉亦陽把兩碗甜湯端到桌面中間,墨瞳熠熠地看著她。“一起吃,我也想吃點核桃酪耶!
“嗯,一起吃!彼讼,旋即接受這個提議。
兩人的湯匙在不同的碗里來去,她突然低聲對他說:“這里是不錯,可還是香港源記的糖水香濃些。”
“香港源記?”
“嗯。每次和家人去香港,我們一定先去吃坤記炭爐煲仔飯,然后再散步去附近的源記喝糖水,這樣才算是有到香港的感覺!
“真的?那下次一起去!”他沖口而出。
一起去香港源記?也太遠了吧?對上他認真而發亮的黑眸,趙雅雯沒回答,唇角彎彎地喝著甜湯,心底默默笑了。
和上次一樣,他們最后在捷運站道別,搭上不同方向的列車離開。
在車上,趙雅雯的思緒飛得簡直比源記還遠。
不知道葉亦陽是不是常與人共食一碗面或甜湯,但她從來不這么做,除了家人和非常要好的姊妹淘。
在工作上,她戴上最堅固的面具,總是笑臉迎人,一點脾氣也沒有。面對整天響不停的電話,絕不會有一丁點無禮或不耐,行程安排效率超高而不浪費時間,還能笑咪咪替老板解決大小瑣事及疑難雜癥,外加隨時支持同辦公室特助們的文書工作。
她很強,強在刻意不著痕跡的存在感,卻又重要得不可或缺。
但面對葉亦陽,她覺得自己很難與他保持安全距離,就像在甜湯店碗里的兩支湯匙,已經默默地,很自然地攪和在一起了。
這樣好嗎?無法厘清的復雜情緒一涌而上。是擔憂、畏懼、不安,還是……竊喜?她說不出自己的感受。
望著車廂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猶豫的心口驀地揪緊了。
從圣誕節一路忙到農歷新年,葉亦陽終于可以稍微喘口氣。這日,老朋友茱麗到飯店找他。
她在上海任職的五星級飯店想和君華飯店聯盟成為伙伴,預定先由雙方的企劃和業務部作為聯絡窗口,擬定初期合作計劃。
因為本來就是熟識的老朋友,于是茱麗便利用返臺假期,抽空先來找葉亦陽,開個兩人午餐小會議,邊吃邊聊。
這一聊就是兩小時,葉亦陽送她至一樓大廳時,瞄見大廳落地窗旁的沙發座,有一抹熟悉身影。
是她,趙雅雯。
葉亦陽停下腳步,星眸定在她身上,唇角自然上揚。
人的緣分真是奇妙,不相識時,只感覺她是潘總身后模糊的影子;熟識后,卻覺得無論在何處,總能很輕易辨認出她。
“先等一下。”他對茱麗拋下這句,長腿跨步朝著趙雅雯走去,卻被另一個身影搶進。
“還沒吃飯?”葉亦陽聽到這位身手敏捷的男人,對她開口的第一句話。
“等你啊。”趙雅雯笑咪咪望著那男人,向他伸手。
沒辦法,今天出門得早,在公司旁的超商買了三明治帶至辦公室,還沒拆來吃就被電話召來此處。
協助整理老板弄亂的重要會議資料后,才想起三明治還留在辦公桌上,距離會議開始還有一些時間,于是拜托也來開會的任特助順便帶來。
男人打開公文包,撈出一個三明治給她!斑觯斐!”
“謝謝!”都已經是下午茶時間了,居然連早餐都還沒吃,她快餓昏了。
她拿出檔案,邊啃三明治,邊和任特助討論,兩人低頭看著文件時靠得好近,近到快黏在一起,葉亦陽感覺胸口猛地抽緊。
他認得那個男人,是潘天柏的特助任拓南,聰穎幽默俊美帥氣,是女人會喜歡的菁英型男人。
她……也喜歡那男人嗎?
葉亦陽打消和她打招呼的念頭,默默轉身走回茱麗身邊。
“怎么了?”茱麗順著他的眸光望去,好奇發問!芭笥眩颗?”
“你……怎么知道?”他微訝地看著茱麗。
“瞧你整張臉都垮了,會為個男人嗎?”也太明顯了,茱麗笑問:“說來聽聽吧。”
“沒什么,就是飯友……”他有些艱難地說。“而已!
去過港佬的糖水店后,趙雅雯真的遵守承諾,隔幾日后帶他去吃了牛肉面。接著數日后是壙肉飯、四神湯,然后握壽司、意大利面、墨西哥薄餅等等,大部分時間是吃得眉開眼笑心滿意足,偶爾也會不幸地踩中地雷。
兩個多月過去,幾乎每周都會找出時間,兩人一起尋覓美食。
他意外地發現除了在品嘗美食上的默契,他們也很能聊,從食物、旅行經驗、工作點滴,甚至網絡笑話都能拿出來聊。他不再拘謹后,話題總是來得自然,不必刻意斟酌或猶豫,笑語伴著美食,兩人既飽嘴也飽心。
于是,每周一回的餐敘,他們成了“飯友”。
“飯友?什么意思?”茱麗追問。
“就是,有空一起吃飯的朋友……”他又強調了下。“而已!
趙雅雯也是這樣認為的吧?他想。
“才怪,是她吃飯沒付錢嗎?”茱麗笑出來。“不然飯友會讓你心情不好?”
這家伙忽笑忽沈的臉色分明有問題。
“可以笑得小聲點嗎?”葉亦陽拉著她往旁邊走。
茱麗笑睇他!跋矚g人家就去追啊!”
“追什么?我又追不到!”還是被看穿了,他索性直說:“她很聰明,很有智慧,又細心體貼。她太好了,憑我是追不到的。”
“什么話!”茱麗佯怒地拍他一掌!澳俏宜闶裁?別忘了你追過我耶!”
幾年前他們還在瑞士念書時,兩人曾經短暫交往過,說起來也是前男女朋友的關系。
“你?”他好笑地瞪她一眼。“因為你也很聰明,很有智慧,又細心體貼,所以我們才分手了呀!
茱麗是個好女孩,但可惜他頭腦簡單,無法理解她深奧的內心世界。后來兩人和平分手,還是當朋友就好。
“你真的很笨耶!愛情無關腦容量的問題,重要的是要有心!”茱麗開始叨念。“你不試試看怎會知道對方的想法?你以為誰沒事老愛跟你去吃飯?”
“你確定?”他怕最后連朋友也做不成。
“You never know,不試怎會知道?”太了解葉亦陽,茱麗故意激他!昂冒,你就不要試啊,放著給別人去追!
“好啦,你很吵耶!”果然戳到痛點。
送走茱麗后,葉亦陽默默走回辦公室。他把自己拋在厚實的皮椅上,閉上雙眼,卻更清楚感覺胸口一陣又一陣的抽緊泛疼。
他確實很喜歡趙雅雯,卻一直不敢認真深想。
“飯友”只是個借口,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喜歡上她,而且很喜歡很喜歡,喜歡到不管工作多忙,都一定要想辦法約她吃飯,并且準時赴約,和她一起享受品嘗樂趣,從她的一雙晶眸解讀各種情緒,默默記住她的口味喜好,最后依依不舍送她搭車離去。
這樣的喜歡,算是愛嗎?他不是很確定。
但如果只是單純像朋友般的喜歡,為何看見她與別的男人親近些,他的心頭竟會如針刺般酸疼難受?
他反復思索茱麗的話。
與其放在心底胡亂猜想,何不大膽放手一試?
原本就和趙雅雯約好今晚要去某個網絡暴紅的居酒屋——葉亦陽突然跳起來,奔去角落的柜里取出曾經想送給她的日本酒,心里已打定主意。
是機會還是命運,他是該賭一把。
也好,今晚就對她說個清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