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華徹夜未歸的事,下半夜便傳到了鳳儀宮那頭,軒帝夜宿于此,自然也得了消息。
待到景華回宮時,皇后與軒帝早已等在東暉宮,大陣仗的準備興師問罪。
“胡鬧!華兒,你怎能做出這等荒唐的事!”皇后一臉痛心的罵道。
景華站在正廳中央,挺直了腰,面上毫無一絲赧色。
“你真當父皇拿你跟沐榮沒轍?朕一聲令下,就能拔了慕容止的太保頭銜,驅逐出宮,斷了你的念想!”
“父皇,母后,華兒早已視沐榮為夫君,華兒與他情深義重,誰也不能將我們分開。”她據理力爭。
軒帝正要發難之時,赫然看見沐榮走進了正廳,景華似也不意外,只是對他回眸一笑,那樣親昵的眼神交流,以及舉手投足間的默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昨夜這兩人肯定發生過什么。
軒帝心頭火頓起。“慕容止,你誘拐太子徹夜不歸,毀了太子的清譽,你該當何罪?!”
沐榮只是笑了笑。“欲加之罪,何患無詞?皇上若想用這個罪名拘微臣入獄,倒也無妨,只是天下之大,沒有任何人,任何牢籠囚得住微臣,奉勸皇上莫要白費心力!
這根本是公然向皇帝挑釁!可是殺頭大罪啊!甭說是一旁伺候的宮人,就連景華也替沐榮捏了把冷汗。
果不其然,軒帝勃然大怒,“好個狂妄自大的慕容止,你當真不怕死?朕就成全你……”
“微臣倒想看看,一個過河拆橋的皇帝,是否能夠名垂青史,受到萬民擁戴。”
沐榮這番話,無疑是想讓軒帝心生愧疚,而這話倒也真的奏效。
只見軒帝臉色鐵青,當場說不出話來。
老實說,軒帝并非奸惡之人,他很清楚若不是沐榮,他恐怕早已被平陵侯所殺,真要說的話,是沐榮在背后幫襯著景華,才能平息那場宮變。
換言之,沐榮是救了大齊江山的英雄,封賞重用都來不及了,怎可對付他。
只是,身為人父,免不了有私心,這一回好不容易保住了景華的太子之位,他與皇后都不愿這事再節外生枝。
沐榮的出身到底是配不上景華,他們才會試圖阻止這兩人繼續在一起。
“父皇,要不是有沐榮,華兒很可能早就死在刺客的手中,沐榮與我是真心相愛,除了他,沒有人更合適華兒!币姼富什话l一語,景華乘勝追擊,努力游說起來。
皇后嘆了口氣,“華兒,你怎么就不明白,父皇跟母后是一片苦心啊。”
“華兒全都明白。”景華定定的望著他們二老!案富矢负笫菗模蘸蟠蟪紩逵勉鍢s來攻訐華兒,抑或父皇跟母后認為華兒與沐榮地位不相襯,擔心沐榮會拖累日后的華兒!
軒帝與皇后的心思雙雙被猜中,當下沉默,雖沒開口承認,卻也沒否認。
“這些華兒都明白,但是父皇跟母后可曾想過,宮中爾虞我詐,最是難得一心人,對華兒來說,沐榮便是這個有心人,華兒從小到大,都是照著父皇與母后的期許走,不曾有過怨言,如今這唯一的心愿,難道也容不下嗎?”
見景華眼眶泛紅,聲音略帶哽咽,一番心里話說來情意懇切,軒帝與皇后不禁也為之動容。
他們為人父母,又貴為九五至尊與一國之母,自然比誰都盼望景華能夠成為人中龍鳳,再加上那些政治因素,使他們不得不在景華出生之后,就替她安排好未來的一切。
他們自己心中也很明白,這對景華來說并不公平,因為他們的私心,她必須隱藏女兒身,努力學習怎么當好太子,又得面對許多磨難,全非出于她本愿。
想起女兒一路走來受盡了委屈與苦楚,皇后不禁潸然淚下!叭A兒,是母后對不住你……”
“華兒說這些話,用意并非是惹母后傷心,母后莫要難過。”景華趕緊上前握住母后的雙手。
見她們母女倆雙雙哭成淚人兒,饒是心硬如鐵的軒帝,也不得不退讓一步。
“好!這事,確實是朕做錯了,華兒,你說得對,朕是一國之君,不得做出這種背義的卑鄙之事,朕對慕容止確實是做得太過了!
“父皇沒錯,父皇也是為了華兒好。”景華反過來安慰起軒帝。
見狀,軒帝不免心生慚意。
“那皇上的意思,是允許微臣與殿下在一起了?”沐榮趁著這個機會問道。
軒帝雖然已決定讓步,但可不代表他對這個女婿完全認同。
只見軒帝一臉不悅的說:“慕容止,別以為你換了名字就能瞞天過海,你的底細,朕已經派人查得一清二楚,朕知道你不簡單,但這里不是打打殺殺的江湖,而是事事講求禮法的宮廷,你真能在這里待上一輩子?”
沐榮目光炯炯的回答,“殿下在哪兒,微臣就在哪兒!
“好,那你能保證,這輩子都不傷華兒的心?一輩子屈于她之下,從旁輔佐她,甚至是幫著她分憂解勞?”
聞言,景華臉兒赧紅,不由得低聲嘟囔道:“父皇無緣無故,何必說這些話……”
“微臣愿以這條性命做下承諾,此生此世,絕不背棄殿下!便鍢s不卑不亢的許下諾言。
縱然還有諸多不舍與不滿,可是軒帝心中明白,事已至此,已沒有任何法子能阻擋這兩人相守的決心。
“愿求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皇后輕輕地念出這句話。“這是當初皇上迎本宮入宮時所許下的承諾,但愿你也能用這樣的心,一輩子對待華兒!
沐榮神情從容微笑,抱了抱拳,道:“皇后之言,微臣必定謹記在心。”
“好,好!被屎笠贿B說了兩聲,似是語重心長,亦是放下了心中重擔。
景華悄悄抬起眼,淚中帶笑的瞅著沐榮,而他也正深深凝視著她,堅貞情意盡在不語之中。
看來一切總算是苦盡甘來了啊……
數年后。
“皇上,皇上您慢點兒!”貴為女官之首的如意,小碎步的追上前方的明黃色人影。
那人身穿量身裁制的明黃色龍袍,頭戴玉冠,秀美的臉兒抹上一層淡淡胭脂,眉眼清亮有神,嘴角端著一抹淺笑,正是數年前登基為皇的景華。
“皇上,您才剛下朝,不先回御書房批折子嗎?”如意氣喘吁吁的問。
“不了,沐榮還在未央宮等著朕。”
“皇上該不會是……”
“噓!小點聲,別讓其它人聽見了!”景華一把搗住了如意的嘴。
如意發出嗚嗚聲,只能擠眉弄眼。
景華好氣又好笑的放開手!昂昧耍憧蓜e犯胡涂,把朕的事情泄漏出去。”
“皇上要微服出巡,這樣真的好嗎?”
“宮里還有太上皇、鄒太傅替朕看著,朕不過是出去民間體察民意,這有什么不好的?”
前兩年軒帝深感身子大不如前,適逢太后病逝不久,皇后又大病了一場,軒帝心力交瘁之下,毅然決然讓位,便將帝位傳給了景華,然后當起了太上皇,時不時便帶著妻子出宮游玩,過起神仙眷侶的快活日子。
而景華登基后一年,便迎娶了沐榮為皇夫,改寫了大齊王朝的祖制及歷史。
“話是這樣說沒錯,可是……”如意只要一想起過去在宮外的經驗,就覺得出宮不是什么好事。
交談間,景華已經進了未央宮,一道身著鑲金線寶藍色直綴的英挺身影,正佇立在漢白玉長階上。
一聽見景華的聲音,那人轉過了身,一雙鳳眸妖嬈勾魂,嘴角噙笑,絕世的俊美容顏依然沒變。
“陛下下朝了!便鍢s態度不卑不亢,笑意溫柔。
饒是天天與這張臉相對,景華看了仍免不了微微燙紅了臉兒。
甭說是景華了,未央宮里的每個宮人,每回見到皇夫這樣笑,總是面紅耳赤,不敢直視。
“朕回來得遲了,讓你久候了。”景華剛走向他,沐榮已伸手牽住她。
這個恩愛的舉動,一日之內不知出現過多少回,未央宮里的每個宮人早已見怪不怪,心中可是又羨又妒。
沐榮陪著景華回房更衣,兩人同樣換上了不招搖的常服,然后搭上了停在未央宮后門的一輛馬車。
小安子與如意亦同換上了常服,駕馭著馬車,緩緩出了皇宮。
景華將頭靠在沐榮的肩上,一手攬著他,一手挑開了簾子,望向逐漸往后退去的宮廷景色。
“難得太上皇同意我們微服出巡,這一回我可要好好玩個夠。”
每當四下無人時,她便會改了自稱,畢竟她沒必要在心愛的人面前端架子。
“陛下還沒收起玩心嗎?”
景華嬌嗔了身旁的夫婿一眼,笑罵道:“你幾時學會那些老臣訓話的樣兒了?”
“我可是唯一能管束陛下的人,自然得多擔待一點!
“說得我像個昏君似的。”她哼了一聲。
“陛下可有想去的地方?”他抬手拂開她額上的碎發,溫柔笑問。
她臉上掛著一別甜笑,興奮地細數,“有,我想回沐門去看杏花林,還有,聽說江南出了一個大朝奉,我也想好好瞧一瞧,還有啊……”
沐榮笑睞著靠在肩上的人兒,就這么一路聽她說,怎么也不膩,怎么也不倦。
末了,才聽他笑笑說了一句,“無論是去天涯還是海角,我都隨你一起。”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