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皇女景華救駕有功,又領民間義士入宮阻止平陵侯謀反,此等大功,足可抵萬死。皇女景華心懷百姓,仁心宅厚,英勇無雙……”
一長串的詔書,透過軒帝身邊貼身伺候的王公公,向著滿朝文武百官朗朗宣示。
在這期間,長跪于武德殿下的臣子們,沒人敢吭上一聲。
原因無他,昔日那些被平陵侯收買,老愛跟軒帝暗中作對的官員,都已在這一次的謀反,一并被供出,軒帝正好趁此機會,將這些人鏟除,重新扶植一批他信任的官員。
是以,放眼此時的滿朝百官,要找到一個反對景華重回太子之位的大臣,還真有點困難。
更何況,這一回軒帝下的詔書,還是先經過慈安宮的默許,甚至邀請皇氏宗親族老一同背書,要是有人反對,那可就是公然與皇帝太后等人過不去,諒誰也沒這個膽子。
與此同時,人在御花園的景華,一聽見專程跑來向她通風報信的小桂子,提起她當回太子的消息時,整個人都懵了。
反倒是一旁的沐榮笑了笑,似乎一點也不驚訝。
“父皇……又封我當太子?而且就連皇祖母也同意?!”景華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語。
“正是!”特地來報喜的小桂子樂得眉開眼笑。
怎料,等了又等,就是不見景華展露笑顏,見此狀,小桂子的笑容僵住了。
“殿下不開心嗎?”沐榮挑了挑眉。
景華低下頭,神情甚是復雜,說不上是高興還難過,倒像是頗為困擾。
她在一旁的雕花石凳坐了下來,悶著聲說:“原本我還想著,或許能夠放下太子這個重擔,回去當我的公主,然后結婚生子,這輩子老老實實的相夫教子。”
小桂子聞言,額上冒出汗珠子,只能滿臉尷尬的退了下去,暗罵自己這個報喜來得真不是時候。
沐榮也沒想過她竟然會有這樣的想法,不禁皺起眉頭。“你幾時有過這樣的念頭?”
景華揚起臉兒,直瞅著他。“就在我決定跟你長相廝守的時候。”
沐榮先是一怔,片刻過后,心中涌起生平不曾有過的暖潮。
自幼生長于沐門,雙親又早逝,他被沐門長老一手帶大,從小就學著調制毒藥,成為冷血無情的使毒高手,從來沒人這樣真心為他,她是第一個,只怕也是最后一個。
沐榮眼中泛起似水柔情,修長的身軀在她面前蹲了下來,一把握住她的手。
“你想跟我一起廝守到老,寧愿不當太子?”
“嗯!彼^尋思,忽然又改了口,“也不能這樣說,應該說,對于能不能當上太子,我已經不在乎了,因為就算當上太子,還有太多棘手的麻煩等著我,興許等我真的登基之后,會有人反對我們在一起,這也很難說!
聽到這里,沐榮已能理解她的隱憂。
“你想想,我不過是當個太子,就無故遭了這么多罪,日后若是真坐上龍椅,你豈不是更容易成為眾矢之的?”一想到這兒,景華不禁扁了嘴兒,反過來握緊他的手。
原來,她是在心疼他。沐榮眼底的柔情更濃,素來冷硬的心頭漸暖。
“傻景華。”他笑罵了一句。
“你怎么罵我了?”無端招罵,她噘起嘴兒,很不服氣。
“當你是太子的時候,我想方設法進了宮找你,當你不是太子的時候,我想盡法子帶你出宮,當你被追殺的時候,我不顧一切也要守住你,你說,我還怕什么?”
景華聞言發懵。
是呀,他說得沒錯,不論什么時候,他都陪在她身邊,為她獻計,為她出策,為她安排后路……曾幾何時,她已經無法回想沒有他在身邊的那些日子。
當她疲累的時候,當她傷心欲絕的時候,當她感到茫然的時候,只要她回過身,沐榮就在不遠處守著她,隨時等著她,有誰能做到像他這樣?
“我可是沐門家主,所有人避之唯恐不及,犯得著你這樣的小女子替我擔心嗎?”沐榮不改狂妄的口吻。
她紅著眼眶,咬了咬下唇,故意裝出不服氣的神情低嚷,“什么小女子?我可是大齊王朝的太子,我肯替你操這份心,你應該誠惶誠恐的道謝,而不是罵我。”
“殿下說得是,那微臣就在此謝過殿下的抬愛!
話罷,他嘴角一勾,仰起了噙笑的臉,在她唇上親了一口。
她霎時紅了臉兒,卻也沒推開他,就這么順從的任他吻著,直到不遠處傳來如意的訝叫,才將熱紅的臉別開。
如意本是要端上茶點,不想,竟然撞見主子親熱,當下趕緊屈身低頭,臉紅紅的認錯。
“奴婢該死,擾了殿下的雅興……不對不對,應該是壞了殿下的好事。”
如意的賠罪,反而讓景華更加羞赧,當下急得都想挖洞逃了。
見狀,沐榮忍俊不住,朗聲大笑。
景華又羞又惱,嘴角卻也跟著上翹,享受著這一刻苦盡甘來的幸福。
時序轉眼入了秋,御花園里繁花轉黃,夕陽西下,天邊一片燦燦紅霞,忒是美麗。
平陵侯事件過后,軒帝費了一番功夫重新整頓朝廷,眼前已逐漸恢復往昔的繁榮,經過此事,太后也不大管事了,把主持后宮的權責,都交到不久前已恢復后位的沈氏手上。
至于先前奪了后宮大權的賢妃,因為與平陵侯串通的事證確鑿,已經啷當入獄,不久之后就要隨那些昔日靠攏曹家的罪臣一同問斬。
胡宰相之女也被封賞,補償她因親事受損的名譽,至此,一切落幕。
而景華也已于日前搬回了東暉宮,重掌太子的政務。
一切都恢復成昔日的情景,不一樣的是,她不必再躲躲藏藏,掩蓋女兒身,能夠大大方方以女裝示人。
只是,這樣一來,關于傳授她學問與武學的太傅與太保人選,又成了惹人非議的麻煩事。
“男女授受不親,即便太子貴為儲君,必須廣納百川,但是終究是未出閣的白玉之身,怎能與年輕男子獨處?”
不久之前,朝廷里傳出了這樣的聲浪。
鄒太傅倒也還好,畢竟他與太傅夫人可是情義深重,想當初,太傅為國出征,回來時昏迷了整整大半年,靠的還是太傅夫人不離不棄的陪伴與醫治,方能成功使太傅醒了過來。
光是這段可歌可泣的作為,就足以證明這兩人情比金堅,況且,鄒太傅疼妻可是在京城中出了名的,應當不可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因此接下來,就輪著身為太子太保的沐榮遭殃。
“慕容一路陪著我,若不是他,恐怕我也不可能這么順利的阻止平陵侯,憑什么因為那些臣子幾句話,就得將他換掉?”
用過午膳后,皇后召見了景華,好聲好氣的勸著,不想,景華脾氣可拗了。
皇后頭疼的說:“你這孩子也真是的,今非昔比,怎么說你都是未出閣的女子,又還未有婚配,自然得避著點!
“當初不也是母后允許,才讓慕容帶我出宮的嗎?”
“此一時彼一時,眼下眾人雖然認同你這個太子,可是大齊王朝幾時出過女皇帝了?做為首開先例的第一人,你得步步為營,每一步都得走得比別人小心!
景華氣不打一處來,偏偏面對母后又不好發作,只能隱忍下來。
因為她很清楚,母后不可能無緣無故找她說這些話,肯定是受了父皇的旨意,要不就是父皇默許母后這么做。
換言之,父皇是拐彎抹角的告訴她,要她換下沐榮,不讓他繼續擔任太子太保。
這些人是怎么了?先前還老在她面前贊揚沐榮,眼前有大臣提出異議,立刻就翻臉不認人,未免也太……太勢利了一點。
“母后,華兒很清楚母后跟父皇的掛心,但是您有沒有想過,眼前避嫌,日后我還是會跟慕容走在一起,還不如直接讓那些臣子知道我與慕容的關系!
皇后聞言,即刻變了臉色,一把揚住了她的嘴。
“休得胡言!”她斥道!澳饺莶贿^是從旁輔佐的臣子,跟你哪有什么關系!
景華傻了傻,也顧不上其它,拉下母后的手,嚷道:“母后,您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想當時,在鳳儀宮的時候,母后可還是盤問了沐榮一番,況且,她與沐榮從不隱瞞兩人的關系,就連皇祖母也明白沐榮對她的心意。
怎么……事過境遷,母后就不認這個帳了!
“華兒,你可是太子,日后要掌理大齊江山的一國之君,能夠待在你身邊,陪著你一起走到最后,可不能是那樣的人!
皇后到底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說這話時,她臉上毫無羞慚之色,反而理直氣壯。
“那樣的人?那樣的人是什么樣的人?我不明白母后的意思!本叭A氣得猛咬下唇,一雙粉拳握得可緊了。
“母后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你可曾站在母后與父皇的立場想過,你可是金枝玉葉,又背負著大齊百姓的期望,我們怎能放心把你交給慕容那樣不知來歷,又是來自民間的人。”
“說來說去,母后跟父皇是得了好處之后,就想翻臉不認人,想徹底否定慕容這個人的好?”景華不敢相信母后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你還是不明白母后的心……”
“是,華兒真的不明白!本叭A氣得全身都在打顫,但還是隱忍著滿腹的怨惱,試著好好說理!叭A兒唯一明白的是,做人不能過河拆橋,更何況這個人還是華兒真心喜愛的人,不管華兒當不當太子,華兒都做不來這種事!”
“景華!”皇后也惱了,嗓門跟著拉尖。
“兒臣還有要事在身,就不陪母后多聊了,兒臣告退!
景華僵著張花顏,行了個禮,不等皇后回過神,轉身就離開了鳳儀宮。
回東暉宮的一路上,景華白著臉,紅著眼眶,又是一身怒氣騰騰的模樣,嚇得如意與小安子半句話也不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