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出大事了。
就在沐榮帶著景華離開皇宮后不久,朝中流出傳聞,揭露了太子是女兒身一事,由于太子白凈秀氣的文弱形象深植人心,果不其然,這個消息一出,立刻如野火一般,燒得沸沸騰騰。
平陵侯靠著有太后在背后撐腰,在私下推波助瀾,將此事鬧得滿朝風雨,而景華已出宮且不知去向一事,更是紙包不住火,流傳出去。
此時,景華已在沐榮的保護之下,平安出了宮,他們在京城邊城的驛站暫住時,景華試著讓如意前去大將軍府,與鄒定敷聯系上。
“不成,如今皇帝腹背受敵,曹盛治素來就想斗垮大將軍,肯定也猜出你隱藏身分一事,安平侯等人也有分兒,他怎可能放過這條線。”
后來,還是沐榮阻止了景華的魯莽之舉。
“你的意思是,曹盛治很可能派人盯住大將軍府?”景華氣餒的問。
“依他的作風,確實很有可能!
“要是沒了太傅幫忙傳遞消息,我們離皇宮越遠,就越難得知宮中的情形!
“如今當務之急,是先離開京城,你在這里多待一日,就多危險一天!
聽見沐榮這席話,景華心有余悸的打了個激靈。
前兩日他們還沒住進驛站,而是躲在京城市集中的某個客棧,夜里竟然有人摸進她房里,意圖置她于死地。
幸虧沐榮早有防范,不顧男女之別,堅持與她睡同一張床榻,那名身手絕頂的蒙面刺客,劍都還沒揮過來,就被沐榮撒了滿臉的毒藥,不一會兒面目全毀,七竅流血暴斃身亡。
那一夜景華是在恐懼中度過的,也是在那一夜,景華終于明白,她即將面對的是一場腥風血雨。
沐榮說:“刺客是深宮太監,肯定是太后派來的!
她心頭一涼,想起皇祖母平日的冷淡,以及多年來對母后的嫌棄,其實也不意外,只是沒想過,親情薄如紙,說到底她也是皇祖母的孫女,下手竟然這么狠。
“眼前只是個開始,你若是想回到皇宮,奪回屬于你的一切,你的心就得像一把劍,必須磨得更硬,更鋒銳,只有你傷人的分兒,別人傷不了你。”
當她為了皇祖母的心狠手辣深感痛苦的時候,沐榮是這么對她說的。
她抬起忍住淚水的眼,望著神情冷漠的沐榮,忽然覺得,在這世上最懂她也最能鞭策她的人,竟然是沐榮。
那一夜她靠在他懷里,偷偷掉下眼淚,沐榮沒多說什么,只是默不吭聲的抱著她,就這么放任她哭泣發泄。
隔天一早,天剛亮,沐榮就將她搖醒。
她腫著一雙眼睛,頹軟的坐起身,還沒緩過神,沐榮就把劍扔到她腳邊,端起過去在東宮傳授她劍法的太保架式,嚴厲的督促她。
“這是你選的路,除了磨練你自己,讓自己強得足以應付那些敵人,沒有第二條路!
她看著沐榮,明白這個男人是鐵了心要助她回宮奪權,他這個人收放自如,即使是喜愛的女子,為了她好,他也狠得下心。
正所谞嚴師出高徒,她曉得沐榮是為她,才會擺出冷酷的模樣,她紅了眼圈,還沒握劍就先一把撲進他懷里。
沐榮沒攔她,單手回摟她的腰,手勁溫柔無比,但是嗓音卻很嚴苛。
他說:“如今你已經丟了太子的身分,你這是寄人籬下,只能任我擺布,日后在宮外你就喊我師傅吧!
“……師傅。”她悶悶的喊了一聲,心中悲喜交加!把矍拔抑皇O履懔耍憔捅M管磨我吧!”
知道她正傷心,沐榮心底陡然生起憐意,挑起懷中人兒瘦了一圏的尖臉蛋,親了一口。“我就收你一個徒弟,我不磨你,還能磨誰?景華,日后你我形影不離,我到哪兒,你就在哪兒,知道不?”
“嗯!”她破涕為笑。
沐榮看著已經換回女裝,粉嫩如春花的景華,冷酷的目光稍稍放柔。
他比誰都清楚,接下來等著她的,是更多的陰謀與血腥,必要時他愿意出手為她代勞,殺光所有阻礙她登上帝位的敵人。
但,朝廷不比江湖,那里說的是名正言順,一切于法有據,不是誰生誰死就能判斷輸裸.
為了她,他愿意一忍再忍,只為親手扶她步上玉階,看她坐擁天下,而他擁有她!
兩個月后,穎川。
杏花林落英繽紛,兩道身影各自握緊手中的劍,在林中穿梭來去,時不時有林枝被削斷,落了一地的杏花。
過不了多久,身穿蓮藕色衣裙的人影,屢屢敗下陣,最終不敵修長的月牙色人影猛烈攻勢,終于出聲討饒。
“不打了,不打了……”景華率先停劍,扶著身后的杏花樹猛喘氣。
沐榮收劍,從杏花林上頭施展輕功躍下,那身影就彷佛是從天而降的謫仙,饒是看過這一幕無數次的景華,也忍不住懵了。
“不錯,劍招大有進步,不過你的輕功還差著,得再練練。”
“我畏高嘛……”她替自己反駁。
沐榮嘴角一挑,賞了她一記冷眼,她這個昔日尊貴的太子爺,只能乖乖閉嘴。
他看了一眼天色,道:“不早了,回屋里用膳吧。”
聞言,景華心中喜孜孜的,知道他是惦記她的身子,就算對她再嚴苛,時候到了一定催促她用膳,從不餓著或渴著她。
景華跟著沐榮走出杏花林,回到了主屋的花廳,如意與小安子正拿出銀針,逐一試過桌上的菜肴。
這本來就是他們過去在宮中受過的訓練,如今出了宮外,他們非但沒有疏忽,反而試毒試得更勤,而且試毒的功夫更上一層樓。
原因無他,只因如今他們可是住在以毒名震江湖的沐門啊!
兩個月前,由于京城布滿了平陵侯的眼線,再加上太后派出的殺手窮追不舍,沐榮再三考慮過后,決意帶她回到穎川避禍。
也是在回到穎川沐門之后,她才曉得,原來六年前,沐榮一聲不吭就離開沐門,家主的位子空了下來,族老們一時選不出合意的人選,造成沐門內斗分裂日益嚴重。
六年來,本就充滿著算計的沐門,接連出了許多大事,直到兩個月前沐榮帶著她回來,才出手收拾了這些狗屁倒灶的破事兒。
雖然沐榮重掌家主之位,但是與他結怨的人可不少,不論是沐門自己人,抑或是那些江湖人,許多人恨不得沐榮死,而她是沐榮帶回來的人,理所當然地被當成
了沐榮的女人,既然是同路,自然也不得安寧。
出了京城,又進了另一個虎穴啊……這是景華在知道沐榮的處境之后,心中升起的感慨,沐榮這個沐家家主,外表看似風光,其實日日活在恐會被暗殺的危險中,說起來跟她的處境沒什么兩樣。
興許是這樣,沐榮才會這么了解她的心情吧?思及此,一股惺惺相惜之感油然而生,景華對他的依賴又更深了一層。
在沐門住下雖然不算安全,但至少能暫時躲過那些殺手以及平陵侯的眼線,只是這雨個月來,她遠在穎川,對于皇宮中發生了什么事,一點消息也沒有,每當思及此,她就心煩不已。
相較之下,沐榮沉著多了,他說:“別擔心,我既然會選擇回沐門,自然有我的用意。”
后來景華才知情,沐榮貴為沐門家主,過去為了樹立威信,一連毒殺了無數武林高手,就連前任武林盟主亦是敗在他一手調配出來的奇毒之下。
沐榮天賦異稟,不僅是調毒天才,更是武學奇才,任何劍譜刀法只要入了他的眼,便是過目不忘,短短數月即可練成。
是以,他懂得許多高超的劍法,就連當初傳授給她的劍法,也是前任武林盟主自創的玄冥劍法,莫怪乎上回刺客一看到她使的劍法,當下愣在那兒,他八成想不透,堂堂一個太子爺,怎會懂得來自江湖的高深劍術。
沐榮這人心高氣傲,向來不可一世,面對那些人人搶破頭的絕世武功,丁點也不稀罕,只是當成打發時間的樂子,可有可無的練成。
無論是出于何種心態,總之,沐榮那一身深不可測的武功,早已傳遍湖,江湖人多忌憚畏懼,只要他想,武林盟主之位更是如囊中之物,全不費工夫。
因為這層原因,沐門上下對沐榮更是又敬又畏,而那些妒恨的自家人,自然更沒機會爭奪家主之位。
用過午膳后,景華隨意找了個借口溜到奴仆居住的后院,管事的一看見她,臉都嚇白了,連忙上前招呼。
話說,過了六年之久,當年的家奴都已經撤換新的一批,是以這些人之中,已沒有半個人是景華認得的。
“姑娘可有什么吩咐?”沐門的人不知景華來歷,只當她是沐榮帶回來的女人,兩人關系親密,奴仆自然也不敢怠慢。
“管事的,我想跟你打聽一個人。”景華訕訕地問。
“姑娘請說!
“管事的可認得一位沐門家奴,我記得他好像叫……沐弘!
但凡入了沐門的家奴,都會重新起名,并且冠上沐姓,以表忠心。
“沐弘?”管事愣了一下!肮媚镌趺磿J識沐弘?”
“呃,說來話長,總之我有樣東西在他那兒,想跟他贖回來!
“姑娘有東西在他那兒?”管事詫異!翱墒倾搴肓昵熬捅或尦鲢彘T,不知去向了!
這下改換景華愣住!膀尦鲢彘T?為什么?”
“聽說他得罪了家主,還被家主責罰了一番,后來僥幸保住了小命,可是觸怒家主哪里還有人敢用他,自然是驅出沐門。”
當年幫了她的家奴竟然被逐出沐門,那她的金鎖片豈不是贖不回了?
為了此事,景華郁悶不已,連著好幾日都明顯提不起勁。
沐榮忙著整頓沐門,還得派出信任的人手前去京城埋伏查訊,鎮日忙得不見人影,可他心細如發,不出幾天就察覺她心事重重,私下找來如意問話。
“小姐好像有煩心的事,奴婢問了幾次,小姐都說跟京城無關,想來想去,好像是從前兩天的傍晚,小姐從后院回來后,就一直悶悶不樂!
“后院?”沐榮瞇了瞇眼,又從這條線索開始下手。
于是后院的管事家奴們又被召集到議事房,每個人都白著臉,唇齒打顫的等著沐榮問話。
“誰惹了我的徒兒不悅?”沐榮對外總宣稱景華是他收在門下的徒兒。
“家主饒命,家主饒命!小的絕對不敢對姑娘不敬。”
“聽說前幾天她去過后院,誰跟她談過話?”鳳眸一勾,光是這冷冷的一記凝睇,那些家奴就已嚇得齊齊跪下。
管事忙不迭地說:“姑娘是來跟小的打聽一個人!
“打聽人?是誰?”沐榮眉頭微皺。
“回家主的話,姑娘打聽的人是沐弘!
“沐弘?”沐榮視這些家奴如草芥,早已忘了此人。
管事趕緊幫著提醒道:“家主可還記得,六年前沐弘被家主責罰一頓,后來逐出沐門。”
沐榮頓了下,腦中飛快地回想起六年前的往事,一想起沐弘此人,當下就想通景華多日來悶悶不樂的原因。
瞥見貌若天仙的家主露出一抹笑,管事抖如風中秋葉,就怕那是沐榮發怒前的征兆。
不想,沐榮難得和顏悅色的揮了揮手,道:“退下吧!
于是一幫人軟著腿,爭相擠出了議事房,誰也不敢多作逗留。
房里恢復清靜后,沐榮才從腰帶夾層中取出一枚金鎖片,嘴角挑起一彎淺笑。
想著那個丫頭鎮日悶著張俏臉,他不禁低笑,喃喃自語,“現在才想起她重要的貼身之物落在別人手中,會不會太晚了一點?”
不過,這金鎖片充其量不過是親人給新生兒的祝賀之物,她為什么這么想贖回去?
思及此,沐榮把玩起金鎖片,決定好好探一探景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