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休旅車開往地下停車場的私人車位停妥。
他把輪椅搬下車,打開車門,鉆入車內(nèi)小心地把她抱出來。
她那只沒有受傷的手搭著他頸肩。他望她一眼,嘴角隱著笑容。
她垂著視線,雙靨透著淡淡薄紅,看起來很不習(xí)慣讓他抱。應(yīng)該是說,她打小就獨立的性格,讓她相當(dāng)不習(xí)慣依賴任何人。
他把她放入輪椅里,看見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嘴邊的笑容更深。
他推著她進入電梯,直接上十二樓。
門打開,已經(jīng)到了他的住家。
玄關(guān)口,光線從窗外引進來。他先開門,才推著她進去。
“這房子……看起來很新。”她相當(dāng)意外,恍惚的心神都歸位了,怔忡地看著這一切。
“嗯,過年那一陣子我才重新裝潢過。”他隨口謅了個謊言。這房子是他最近才買。
她轉(zhuǎn)頭看著他良久,才緩緩轉(zhuǎn)回視線,由他推著輪椅,繼續(xù)參觀他的家。
他所謂的公寓,她以為只是一般的房子,就像擠在巷弄中任何一棟大樓里的一個單位。她真的忘了他是萬羅勒的弟弟……一樣都是萬登集團的少東。
這里,少說也上百坪。坐落在附近最高貴的地段,被稱為“豪宅”的一棟大廈里。
“客廳、廚房、書房,還有三間套房,看你喜歡哪一間!彼浦喴螏奶幙。
原木與米色為主調(diào),明亮溫馨的裝潢,帶著一股淡淡典雅的香味,剛好沖淡她滿身的藥味。
她無法不留意到……這里的無障礙空間。寬敞的走道,完全沒有接縫的地板,不管通到哪一個房間,都看不見階梯。
這個家……就像是為現(xiàn)在的她特別打造……過年重新裝潢?這個謊言真不高明。
她眉間折起深紋,眼底落入淡淡愁緒。
胸口的傷未痊愈,她此刻元氣大傷,恐怕好一段時間都得靠輪椅代步,而她甚至連推輪椅的能力都沒有,這段日子的生活起居都得依靠人幫忙……總不能全靠他吧?
“綠墨,這間好嗎?這問采光比較好,視野佳。你瞧,遠處可以看到山!彼浦M入一間套房,里面有一張貴妃椅,一組柔軟的米色布套沙發(fā),一張柔軟的大床。
她拉回心思看了看,隨意點了點頭,心里卻已經(jīng)決定盡快在這附近租間房子,找一名看護。事實上她早應(yīng)該想到的,她也真胡涂,怎么會答應(yīng)萬薄荷的提議來住他家……最近這段時間她整個人昏昏沉沉,腦袋完全不管用了……
其實,她根本沒想到萬薄荷會為了她一個人,花這么多心思,這一切和她原來的想象有極大落差。他的用心,和她原本以為只是借住一個朋友家的感覺完全不同!瓕λ,反而是種負擔(dān)。她怕還不完這份人情。
一面落地鏡擺在墻邊,鏡中一個男人手扶著輪椅,夕陽落在一張笑臉上。這張笑臉不經(jīng)意的視線瞥過來,看見輪椅中的女人臉色沉重,眼中困擾。笑容頓時消失,緊緊抓著輪椅的把手,終于發(fā)現(xiàn)自己過于得意忘形了。
“其實……我不太有時間在家,所以我?guī)湍阏埩丝醋o,她明天開始會住在這里……”他攢眉,深深嘆了口氣,把輪椅轉(zhuǎn)向。他在輪椅前蹲了下來,凝視她,“你現(xiàn)在不要多想,專心把身體養(yǎng)好,讓我……和林師傅安心,這就夠了!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她瞅著他,目光染了狐疑和不確定。
從她出事以后,他幾乎都守在病房陪她,醫(yī)院里不只一個護理人員羨慕的對她說:“你男朋友真體貼,你要快點好起來,別讓他擔(dān)心!
她當(dāng)時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所有鼓勵的話語都像一縷清風(fēng)過耳,被她關(guān)鎖在冰冷絕望的心房外。
現(xiàn)在,重拾那些聲音……她忽然發(fā)現(xiàn)她找不到他否認(rèn)的只字片語。記憶里,他明明都在場,他卻不曾解釋兩人的關(guān)系……
她又想,他可能只是認(rèn)為沒有必要解釋太多,他總是習(xí)慣用笑容帶過很多事。
那這房子又怎么解釋?所有的一切都是為她準(zhǔn)備,她眼睛沒有瞎,她也不是傻瓜。
但是,不可能對不對?他拒絕了赫連安。那樣一個絕色的美少女,那樣深愛他的一個癡情女孩都擄獲不了他的心。
她并非自卑,但也清楚自己在世人眼中的定位,起碼她和赫連安站在一起,一個男人會選擇誰,答案一清二楚。
所以,應(yīng)該是她多心了吧?就像他曾經(jīng)為了師傅,在山上等了幾個禮拜,又在師傅的考驗之下做苦力。他今天做這一切,也是因為她是林大鬃的侄女,或者多一層關(guān)系,就是談得來的朋友。僅此而已……是吧?
萬薄荷凝視著她,微微一笑,“不管你想什么,起碼你的腦袋已經(jīng)開始管用了。你知不知道你最近總是魂不附體的模樣,已經(jīng)把林師傅給嚇壞了?這一陣子他險些砸了自己的招牌,綠荷堂可是少賺了!
開口閉口是師傅,綠荷堂……他應(yīng)該就是為了生意吧。
萬薄荷看見她輕輕吐了口氣,他嘴角隱隱抖動了下。
“我想……睡一下!毙乜谟珠_始泛疼。
“好!彼阉龔妮喴卫锉饋恚呦蚰菑埲彳浀拇,輕輕的將她放下,幫她拉好被子。
“謝謝!彼]上眼,沒一會兒就昏沉的睡去。
床沿的一塊緩緩下陷……完全沒能驚擾到她。
他希望是因為藥的關(guān)系,她醒的時間比睡的時間還少。
萬薄荷坐在床沿,看了她許久……他的手指很輕地滑過她臉頰,輕觸她眼角下的傷痕。
直到這傷痕消失,這張臉完全恢復(fù)……這只手有力氣抽離他的掌握之前,他會小心,很小心的藏起自己的感情。
他握著她的手,盯著一張沉睡的臉,不由自主俯身……他一怔,臉停得很近,已經(jīng)聽見她微弱平穩(wěn)的呼吸。
——好吧,既然你這么說,那我就把緣墨交給你。不過孤男寡女的,你可別做出什么事來!
他真的能夠藏好這份愈來愈濃烈的感情嗎?……才信誓旦旦而已,他就已經(jīng)開始沒有把握了。
萬薄荷緩緩皺起眉頭,閉起眼睛……嘴唇似有若無地擦過她的臉龐……他深深嘆了口氣,起身離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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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來了一名專業(yè)看護,年紀(jì)和她差不多,比她高了一些,中等身材,力氣很大,輕松就能把她抱入輪椅。聽說她還是學(xué)武術(shù)的。
“嗯,你住在這里,又有專人照顧,我就放心多了!绷执笞滓淮笤缇蛶|西過來。
“叔叔,我想——”
“唉,本來我想辭去綠荷堂的主廚,專心來照顧你,無論如何我是絕對不會把你交給外人照顧。專業(yè)護士也一樣。到底不熟悉的人,我不可能放心。這回要不是看在薄荷一片誠意,一再承諾他會幫我把你看好,我又相信他的為人,我一定親自二十四小時盯著你!绷执笞子洲D(zhuǎn)頭看了看環(huán)境,臉上一再寫著滿意和寬心,咧起嘴角笑了起來,“幸虧他沒讓我失望!
林綠墨望著他,張著嘴,話才說到喉嚨……她想在附近租個房子,反正有看護,不會有問題——原來是叔叔要辭去主廚,難怪萬薄荷這么緊張了。如果此刻她提出來,看叔叔的樣子是不會拒絕,但一定會搬來照顧她。那萬薄荷的綠荷堂怎么辦?
“對了,你想說什么?”林大鬃忽然回過頭來,表示他并沒有忽略她剛剛正要開口說話,卻被他打斷。
林綠墨一怔。
“……我本來是想,我住在這里,太打擾他,其實我可以在附近租個房子住!彼敝蓖鴰煾,看他的反應(yīng)。
林大鬃眉頭鎖了一下,嚴(yán)肅地點了點頭,“如果你有這層顧慮,住得也不安穩(wěn),我同意你。那我叫萬薄荷立刻找人接替我的工作!
“叔叔,不能讓我自己住嗎?”
“你說什么鬼話!我怎么對得起死去的大哥、大嫂,怎么跟林家的列祖列宗交代?我這一生沒娶,你是我林家唯一的血脈了!”
……師傅這場戲演得真假。
她緩緩扯眉,“我知道了,那暫時……我先住下吧!
“這樣?你可別勉強!绷执笞转q豫的說道。
林綠墨搖搖頭,不再說話。
林大鬃這才偷偷松口了氣。無論如何,他這半要脅的做法,是終于獲得她的妥協(xié)了……。彼此心知肚明,不過戳破可就尷尬了。
“真是,一個電話講這么久,我還有事跟他商量!绷执笞滓幻婵磿r間,一面頻頻看房門。
“他應(yīng)該在書房,你有急事?”
“嗯、咳……公事、公事!绷执笞讛[了擺手!拔胰フ宜愠燥柫司退幌!
“好!
林大鬃幫她把門帶上,才出房門,萬薄荷剛從書房出來。
“林——”
林大鬃揮了揮手,示意他別出聲,很快又把他趕回書房去。
門關(guān)鎖上。
萬薄荷一臉茫然,看他嚴(yán)肅慎重的表情,“林師傅,出了什么事?”
林大鬃望著他,緩緩攬眉。
“我想了想,還是應(yīng)該先告訴你!
“什么事?”
他沉默了一會兒,“其實在你告訴我,你愛上綠墨,你要照顧她時,我就應(yīng)該告訴你,不過那時候綠墨情況那么糟,我也沒那心情!彼驹跁狼埃p敲擊桌面,又停頓片刻,才緩緩開口:“綠墨以前和你大哥交往過!
萬薄荷就站在那兒,完全沒有動彈,沒有任何表情,沒有開口——
這幅晝真特別,送禮人可真有心了。
那是我二十歲收到的生日禮物,送這幅畫的人……已經(jīng)沒有聯(lián)絡(luò)了。
是你前任男友?經(jīng)過這么久了你還留著畫,是因為舊情難忘?
我不會把感情寄托在物品上來睹物思人。畫本身就只是畫,我喜歡這幅畫,不會因為贈畫者的身分而改變。
安,我墻上那幅畫呢?
畫……是那幅很舊的水墨畫?工人施工的時候不小心弄破,我把它丟了。
我賠你一幅。
不用了!页鋈プ咦,你陪安吧。
他第一次看見她情緒不穩(wěn),開車沖出去,是在她得知那幅畫毀了之后……對她而言,畫真的只是畫,不是因為寄情作用,讓她如此寶貝那幅畫?
綠墨的舊情人,竟然是他大哥——萬羅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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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時間走動,她的身體也愈見有起色,半個多月休養(yǎng)下來,起碼她的呼吸順暢許多了。
這些日子來,雖然她不曾叫疼過,但每次開口說話,胸口總扯著一股窒息的疼痛。
她轉(zhuǎn)頭,在床上四處張望,找看護。
專業(yè)看護,長得黑黑甜甜,留著一個男生頭,打扮中性,手臂很有力,人也很活潑。她叫張熹相,最大的興趣是吃和睡覺……
“熹相……熹相……”林綠墨叫了半天,也叫不醒她。
午餐后的午睡時間,她躺在那張貴妃椅上就開始呼呼大睡了。
她是無所謂,但是能不能先醒醒,帶她去洗手間?
林綠墨一臉痛苦,看她睡得一臉幸福,其實很羨慕,F(xiàn)在胸口不那么疼了,她的左手也還管用……她試著撐起身子,喘著氣,臉色瞬間變白——
“怎么了?”萬薄荷走進來,“我聽見你在喊……”他瞥見貴妃椅上睡得會打呼的看護,頓時愣住。
“讓她睡吧,昨天晚上我睡得不太好,她也很累。”林綠墨忍下一股疼痛開口說道。
萬薄荷看見她狀似要起身,馬上過來扶住她,“你需要什么?”
她只是望他一眼,萬薄荷便立刻會意,默默抱起她,帶她去洗手間。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兩人都有默契,不過她恐怕還很難習(xí)慣吧。
他在門口,等待她呼喚,才進去把她抱出來。這種時候,她總是薄著臉皮,一張久沒接觸陽光的臉變得白皙,掩不住淡淡的紅。
他抱著她,很不舍得放手……忽然說:“想回去山上看看嗎?”
“現(xiàn)在?”她難得有點興趣。
“嗯,我下午都沒事了。”他瞅著她,心底擱著一抹陰影,扯出一股酸酸的疼。
“熹相呢?”
“……讓她睡吧!倍鄠電燈泡礙事。
她點點頭。隨著相處日深,行動還不方便的她,被他抱仿佛已經(jīng)成為一件習(xí)以為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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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風(fēng)還帶著微微涼意,她身上搭著一件薄外套,在他的懷抱中,左手攀著他。
車禍以后,她第一次回到家里……她的家。
“回復(fù)原狀了?”
矮竹籬笆,空地,庭院里的土壤,樸實的平房……就像她剛買下這里時的模樣。
凹凸不平的土壤,不適合推輪椅,所以他抱著她走進庭院里。
“比較難恢復(fù)的是這片菜園,我不知道你想在這里種什么菜!
“你會種菜?”她狐疑地瞥他一眼。兩人的視線很近,她看見他眼里有笑意。
“事實上不會!
她轉(zhuǎn)頭低低瞅著這片松軟的土壤,好半晌不言不語。
他知道她在回憶過去這里的一切……不知道她的回憶里面,有沒有他,或者只有那幅畫?他現(xiàn)在才知道,原來嫉妒會毀了一個人的理智,光是想象他大哥在她心目中可能還占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他就——
“放我下來!
她忽然開口,打斷他的思緒。他扯眉凝視她,并不樂意把她放下來。
“你一直抱著我,不重嗎?”她體重是掉了很多,但也沒輕到他毫無知覺的地步吧?
“等你身體再好一點,應(yīng)該再多吃點。”他還是依了她的要求,讓她站在久違的土壤上,并且小心地攙扶她。
她幾乎是迫不及待蹲下身子,碰觸這塊地——
“等等,你慢點!”
“咳……咳咳……”她太急切,狠狠扯疼了胸口。
萬薄荷立刻就急著把她抱起來——
“不要……我沒事!彼钟|著地,摸著一把冰涼的土壤,一向不太有表情的臉上有了情緒。
他扶著她的身子,望著她緩緩伸出那只顫抖的手,輕輕抓一把土……一把土,她連抓都抓不起來,抖動的五指依然不死心的試了一次又一次。
他只是盯著她看,看她的臉色一次次轉(zhuǎn)白,額際滲出冷汗,她連一聲痛都不肯喊。
“綠墨,我口渴了,我們進去喝杯水吧?”低沉的嗓音溫柔又體貼。
她的手這才停住,緩緩離開冰涼的土壤。
他抱起她。
她幾乎是立刻把臉轉(zhuǎn)向他肩膀后,還完好的左手緊緊攀著他脖子!
在他懷里的身子在顫抖,不論是疼痛或沮喪,她都悶著聲,一個人承受。
他想緊緊抱住她、疼惜她,卻必須壓制這份渴望。就像……他想問清楚,她心底的感情,但還不是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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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光水泄,窗紗輕飄,月光流入室內(nèi),窺見一雙濕潤的眼睛……
她低著頭,默默凝視右手好久、好久,就連房門被打開來,她也毫無所覺。
床邊另外擺了一張床,看護睡得呼聲響。
他站在門口看了她許久,終于嘆息。
“綠墨……”
她連忙抹去淚痕,深吸了口氣,輕聲說:“這么晚了,你怎么還不睡?”
“你呢?在哭?”他靠近床沿,低低瞅著她的臉……“睫毛還是濕的!
“你出去!彼齽e過臉,緩緩躺下,拉高被子。
“想哭就哭,你大聲哭,沒有人會怪你。”
“我想睡了。”
“還是,有人在身邊,你無法大哭?”
“出去!彼龕灺暡粣,不想吵醒看護,多一個人看戲。
萬薄荷掀開被子,把她從床上抱起來。
“做什么?……你要帶我去哪里?萬薄荷!”她絲毫無掙扎之力,攀著他頸項低聲嚷。
一雙影子離開了臥房,留下滿室沉睡的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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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在海面上沉浮,輕柔的海浪不斷向岸邊拍打過來,空氣里帶著一股微涼的潮水味,她的手一下子冰冷。
他用外套包住她,把她抱在懷中,坐在岸邊……
“為什么帶我來這里?”
“我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會到這里來吹吹風(fēng),聽浪濤,看海的無邊無際。你瞧這片海如此寬廣,還有什么容納不下的?”
“如果?梢葬t(yī)每一個人的心,那就不需要心理醫(yī)生了。”她和他不一樣。
“綠墨,在這里你可以盡情大聲哭,除了海,沒有人聽見!彼统辽ひ粢廊粶厝。
他的溫柔,卻惹起她更深的煩躁。他根本不會懂她的心情,憑什么自以為懂她!
“你不是人嗎?”淡淡扔了一句。話才出口,她對自己的厭惡就更深了。
“你可以當(dāng)我不存在!彼麥\笑,心里擱著一抹苦澀。事實上不也是如此嗎?在她內(nèi)心可曾有過他的位置?她的料理事業(yè)和舊情人恐怕就已經(jīng)占滿她一顆心了。
林綠墨沉默,不再開口。她就怕自己的狼狽和窘迫掩飾不及,低落的心情更不可能聽得見他語氣里的酸澀。
從小到大,不管發(fā)生什么事,她都習(xí)慣了一個人舔舐自己的傷口,獨自療傷。
她從來就不管外人怎么看,她習(xí)慣獨立自主,樂于平凡,享受一個人的優(yōu)閑,她不知道為什么她這樣無所求的一個人,這么大的噩運會降臨在她身上……是老天爺懲罰她一時情緒化的沖動嗎?那剝奪了她視為生命的工作、讓她幾個月來到現(xiàn)在都還得依靠別人過日子,這個懲罰——真的是太重、太重,已經(jīng)重到她無法負荷的地步!
過去她以為自己樂天知命,處變不驚,卻沒想到一場車禍,她就垮了!她以為她很堅強,事實上原來沒有……她脆弱得連她自己都不齒!
……也許真正沖擊她的,就是她一點都不堅強,甚至脆弱得輕易被一場車禍給擊垮,這個事實吧。
失去廚師的位置,她竟就看不到未來了——
未來……她的手會好嗎?能好到什么程度?像這樣每天打針、吃藥,每天得依賴人過活的日子,她還要過多久?
躺在病床上失去尊嚴(yán)的生活,把她搞到連心都丑陋的地步……她厭惡這樣的自己,她好氣、好氣……
萬薄荷始終用最寬廣的心和手臂擁抱她,讓她在懷里悶聲哭泣。
直到視線模糊了她的眼,直到她聽見自己的嗚咽聲,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不知覺中依偎在萬薄荷胸膛里哭了。
她低頭靠在他懷里啜泣,顫抖的身子感覺被他擁緊,一股暖意更加速冰凍淚水的融化……決堤的淚水再也止不住。
他不曾開口安慰她,就只是靜靜地當(dāng)她的依靠……
時間,在她的淚水中流逝……她哭了好久,哭得好累、好累……
心好空,像什么都清空了。
整個人,都放松了……
放松了,卻漸漸感到酸疼……
聽到,心跳聲、海浪聲,還有他平穩(wěn)的呼吸聲……她緩緩轉(zhuǎn)頭,一抹光亮投入眼簾——
當(dāng)她猛然張開眼睛,才發(fā)現(xiàn)她竟在他懷里哭到睡著,一覺睡到天都亮了!
黑夜轉(zhuǎn)天明,她望見他拿下了眼鏡,閉著眼睛……
一整夜,他就這樣抱著她……睡著?
林綠墨望著他柔和的輪廓線條勾勒出的俊逸臉龐,心莫名地一跳,一股滾燙抹上臉……
他緩緩張開眼睛,視線一下子和她碰撞。她莫名地一陣羞窘,垂下目光。
他微微笑,“糟糕……手腳麻痹!
她一怔,“對不起——”
“不要緊,你別動!”
他才警告,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急著從他身上爬下來,但她的身體還不允許她如此莽撞,一下子胸口傳來狠狠扯疼的痛楚……她的臉一下子變白!
“綠墨,還好吧?很疼嗎?看你臉都白了……”他一陣緊張,滿滿的心疼和憐惜都寫在臉上。
她望著他,久久說不出話來……
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