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讓莫曉恩“打起精神”后,他們回到了惠恩堂。
而在那之前,他們當然是很“技巧”的避開了守在大門外的記者——改走后門。
由莫曉恩指路,宋朝陽把車停在另一條巷子里。
昏暗的燈光下,兩道人影步出車外。雖然一高一矮,卻怎么看都是兩個男的。
宋朝陽瞧著身旁僅矮他半頭的“青年”,有些擔心的問:“俱樂部里總放著矮子樂么?”十八公分的矮子樂穿在腳上,她卻如履平地一般,令他由衷佩服她挑戰(zhàn)極限的勇氣。
莫曉恩面不改色的答道:“那是變裝的重要裝備!
臨出發(fā)前,她卸了濃妝,帶上假發(fā),換上運動服和矮子樂。一五零的小女娃搖身一變成了接近一百七的清秀男生。她卻仍不滿意,找出許久沒用過的整容膠帶,仔細的粘在鬢角和眉骨兩側。一切就緒后,一個平面直發(fā)、五官細小的平凡青年出現(xiàn)在宋朝陽眼前。
震驚過后,他從牙縫里擠出四個字——我的媽呀……
“我以為……只有你姐姐擅長變裝?”
“我從六歲起當她的模特。久病成醫(yī),這種程度還難不倒我。”
后門外不如正門聲勢浩大,卻仍有一兩個人影隱匿在電線桿后?勺屑氁豢,大概是等得無聊,早和周公下棋去了。
“趁現(xiàn)在——”
莫曉恩一勾手,拉著宋朝陽從后門閃身而入,又悄無聲息的把門帶上,反手落鎖。動作一氣呵成,輕巧得像貓一樣。
院子里一片漆黑。
直到此刻,宋朝陽才后知后覺的想到,自己正和心愛的女孩共處一室……呃不,是院子。雖說院外有記者,可這偌大而缺少燈光的院落里……只有他們兩個。
莫曉恩拉著他往前走。他不由自主的跟著,心里卻為剛剛一閃而過的邪念感到羞恥。所幸,黑暗掩蓋了他罪惡的臉色……
“你先去我房間休息好嗎?我想在浴桶里好好泡一下。”
浴……浴桶?宋朝陽趕緊捏住鼻子,以免鼻血狂噴。忍住忍住,丫頭那么信任你,你絕不能在這時候心生邪念……
“大叔,晚上陪我一起睡好嗎?”
“不好!”老天爺,是對他的考驗嗎?這樣下去他遲早會破功……
“那……中間放一碗水?”
唔,一碗水……
“就這么決定了!”莫曉恩笑起來,很樂的樣子。
聽著那輕快的笑聲,宋朝陽心情復雜的發(fā)現(xiàn)——自己又心軟了。
走過后院的石子路,穿過花園,踏上回廊……宋朝陽一路默念——一碗水……一碗水……一碗水……
刷——
毫無預警的,正廳的紙門突然向兩側滑開。
莫曉恩頓住腳步,并未因驚嚇而尖叫。她只是捉著宋朝陽的手,很緊很緊的握住。
黯淡的月光下,有人緩步走出,藏青色的僧袍此刻看來如墨一般漆黑。
莫曉恩輕輕的喚了聲——
“……師父!
正廳里亮著燈。
莫曉恩脫了矮子樂,摘了假發(fā),也卸掉了臉上的膠帶。她一臉素凈的跪坐在軟墊上,長長的卷發(fā)披在肩后。
宋朝陽跪坐在另一張軟墊上。離她不是很遠,也不是很近。至少沒有近到一伸手就能將她撈過來。這讓他心里很不踏實。認識莫曉恩四年多,卻是第一次見她的師父。偷偷瞄向對面……
唔,博志說的沒錯——是個美女,假如有頭發(fā)并且再年輕一點……
凌厲的視線驀地掃來,他趕緊低頭。
莫曉恩在同一時間出聲,無形中替他解了圍。
“師父……您幾時回來的?”簡單的稱呼,卻隱約帶著顫音。
宋朝陽突然想起李名傳將一紙文件帶來惠恩堂的那日——
……你父親是莫劭威,母親是沈芳靈……莫緣大師是莫先生的胞妹,本名莫劭華……
他又想起L藝術學院宴會廳外,浪潮般洶涌而來的質問——
……你不是莫劭威和沈芳靈的女兒……你和莫劭威先生沒有血緣關系……你究竟是不是威格集團的合法繼承人……
望著身旁的女孩,他一陣心疼。
那雙瘦小的肩頭,此刻究竟承載了多少迷惘和不安?現(xiàn)在,她一定很辛苦,也很無助吧……假如時光倒流,他寧愿她不要面對這些,不曾有過“莫氏千金”、“威格公主”的尊貴身份。
一想起她被麥克風撞倒在地,而周圍非但沒有一個人扶她起來,反而搶著拍下她狼狽的一幕……他就忍不住痛扁甚至機槍掃射那群人渣的欲望。
可畢竟已經發(fā)生了。
他可以拆掉手機電池,可以陪她躲記者,分享片刻不被打擾的時光,可他也清楚的知道,逃避是愚蠢的。他是個寫游戲的,所以比常人更加了解——哪怕是逃進虛擬世界,人依然脫不開現(xiàn)實。現(xiàn)實的好與不好,既然無法選擇,就只有全盤面對。
一個人辛苦,兩個人一起,會不會好些?
這個問題,他早有答案。
調整了一下坐姿,他將軟墊從膝下用力抽出,平移數(shù)尺之后重新跪上去。大掌覆上莫曉恩一只手,穩(wěn)穩(wěn)的握住。
莫曉恩驚訝的望著他,繼而露出安心的笑容。
轉過頭,望向師父的目光不再逃避。
“師父,可以問您一個問題么?”
握著念珠的手頓了一下,又繼續(xù)將念珠撥過指尖。莫緣直視著對面的女孩,緩緩開口:“你想問什么?”
“我的身世!蹦獣远髀曇舨淮螅瑓s平穩(wěn)而堅定!靶r候,您曾告訴小惠和我,我們是孤兒。我們的名字,也是您取的。我一直相信師父,您的任何決定,都是為了我們好,F(xiàn)在,我只想再問您一次——我和小惠,我們究竟是不是孤兒?假如不是,我們……是誰的孩子?”
長久的沉默。
她幾乎以為,師父不會回答了。莫緣卻站了起來。她走出門外,身影消失在回廊上。幾分鐘后,當她回到正廳時,手里多了一樣東西。
將信封推至莫曉恩面前,莫緣平靜的開口:“這張戶籍可以證明,你是莫家的孩子。”
莫曉恩先是一愣,扭頭看了宋朝陽一眼。見他點頭,她趕緊拿起信封,抽出里面的紙張……
耳邊又傳來師父的聲音——
“你和莫家沒有血緣關系,也是事實。”
“。俊
“咦?”
莫曉恩和宋朝陽對看一眼,腦海里同時閃過八點檔的肥皂劇——有戶籍卻沒有血緣……私生女?婚外情?倫理大悲劇?
大約看出他們眼中的疑惑,莫緣沉聲道:“你和小惠的確是我收留的孤兒。后來……劭威和芳靈決定收養(yǎng)你們,于是將你們登記在莫家的戶籍下。他們……出事后,是我決定將你們接回惠恩堂。你已知道了吧?莫劭威是我的兄長。名義上,你也可以叫我一聲姑母!
名義上啊……莫曉恩放下手中的戶籍證明,輕輕吁了口氣。
真相……似乎不像她以為的那般復雜。走了一大圈,居然讓她回到原點——孤兒依舊是孤兒。沒錢的孤兒變成了富有的孤兒,外加一對名義上的父母,還是從未見過的。
從未見過嗎?銀幕上溫柔美麗的女人,花叢中墮入凡間的精靈……但是,不屬于她。只是名義上啊……她居然還傻傻的問別人——她像么?像么?根本不可能的嘛……她笑出聲來,帶著幾分自嘲,因而并未發(fā)現(xiàn),在莫緣大師貌似沉穩(wěn)的談吐間,有著幾處不自然的停頓。
宋朝陽卻發(fā)現(xiàn)了。
他皺著眉思索,總覺得哪里漏掉了什么。
莫緣大師又開口了。
“早點兒休息吧,明天……記得和李律師聯(lián)系一下。宋施主——”
咦,大師認得他啊……宋朝陽趕緊坐直身體。
“時間不早了,我領你去客房!
客房嗎?宋朝陽低頭看莫曉恩一眼,發(fā)現(xiàn)她并沒有在看他。或許,她需要獨處一下?
……那就一下下好了。
月正當空。
筆電淡淡的藍光映著一張專注的臉。
一雙小手將他的眼蒙住,湊近耳邊細聲細氣的說——
“猜猜我是誰?猜中有獎!
嗅著淡淡的柚子香味,宋朝陽輕笑一聲:“是公主殿下!
莫曉恩撤回雙手,輕巧的坐在回廊地板上,雙腳有一下沒一下的晃著。
“這不好笑!彼f!澳阒,我從來不是什么公主!
“誰說你不是?”宋朝陽捏了捏她粉嫩的臉頰,笑道:“你是我的小公主啊!痹捯怀隹冢约阂哺械皆尞。如此肉麻兮兮的話,他居然臉不紅心不跳就說了出來……
“你進步了呢!蹦獣远髡f。頓了頓,又問:“師父沒有為難你吧?”
“沒有。只不過……”宋朝陽猶豫著,不確定是否該告訴她。
“不過什么?”
還是告訴她吧,她有權知道……宋朝陽邊想邊將筆電移過去幾分,指著搜索網頁上的細目說:“我在搜索你父母……我是說,莫先生和莫太太出事的新聞報道!
莫曉恩驚訝極了。“二十年前的事,怎么可能找得到?”那時候也根本沒有互聯(lián)網好不好?心里是這么想,可眼光還是朝筆電上溜去。
“他們是在澳洲出事的!彼纬柌⒉淮蛩憬忉屗侨绾芜B上某大報紙的檔案庫,只是細心的替她讀出掃校新聞上的相關訊息!坝瓮拢蚱揠p雙行蹤不明……六個月后判定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