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黎兒對這突然的一番告白一點都不相信,她像他小時候,伸手輕輕拍拍他的頭,“眼下只有我跟你,何必虛偽的說那場面話,總之,這事就這么決定了,你呢,就好準備你的考試。”
“我拒絕!”他沉著臉道。
“你是小孩子嗎?真是的,你不必覺得愧疚,我很清楚你我之間的差別,再說了,你好好娶個家世好的姑娘為妻,還可以少奮斗好幾年,爹娘也能早早過好日子,日后,你的孩子也有好的出身!
看她侃侃而跡,面上無任何嫉妒怨慰或難過,而是該死的平靜,像在說著與她毫無半點關系的人事,可見她是真的鐵了心不與他結親,他是真的慌了。
然而,他不再是遇事就慌亂的年輕小伙子,在夢中扎扎實實的經歷一生,還有在官場上打滾的經驗,他很清楚眼下的她根本聽不進自己的話,也無法相信他對她的真心,而今能做的,也只能慢慢的跟她耗,以行動證明,扭轉她對他先前的壞印象,讓她看到他要娶她的決心。
袁靖淵于是告辭,但直說明日還會再來找她。
她不置可否的送他出去,甫跨出屋子,他就見有個粉雕玉琢的男孩冷冷的看著自己,感覺似曾相識——是了,就是夢里焦黎兒曾捏他鼻子的男童。
此時,焦黎兒笑著伸手要去捏男孩的鼻子,“你又裝大人!
許毅閃開不給碰,但也沒離開,就站著看她介紹袁靖淵給自己,又介紹自己給袁靖淵認識。
他剛剛放學回來,已從母親那里知道家里來了客人,也聽說了他的身分,所以,他刻意走來焦黎兒這里想看看負心漢,他跟母親一樣不喜袁靖淵。
但袁靖淵對他沒敵意,朝他一笑。
“哼,人在身邊不在乎,求而不得才懂珍惜,既可悲又可笑!”許毅不屑的冷嗤。
“唔,我深有所感,小公子年紀輕輕就懂這道理,日后肯定比我的成就高!痹笢Y不跟孩子讓較,真心贊美。
許毅倒是一愣,他是在罵他啊。
袁靖淵離開了,許毅卻見焦黎兒若有所思的看著自己,接著,伸手就要摸他的頭,他立即退后一步,“你又動手動腳!
“小毅,人都會長大,但你這么急著長大做什么?”她上前一步,心疼的揉揉他的頭,氣得他甩袖越過她走人。
真是的,小年紀像個老頭子,她搖頭失笑。
袁靖淵回到禮部尚書府,因跟焦黎兒見了面,他心情甚好,在返回松濤院的路上,臉上都見笑意,一路沿著青石小徑來到進屋必經的亭臺前,就見到蘇寧月主仆,她的貼身丫鬟立即笑著迎上前來。
“表少爺,你總算回來了,我家姑娘等你好久呢!
他蹙眉走進亭臺,丫鬟便守在亭臺外,蘇寧月穿著一身粉紅色衣裙,精細的妝容讓她原本不出彩的五官出色了些。
“蘇姑娘有事?”
她羞澀低頭,“我到書房去看你,小廝說你出門,我不知你身子有沒有完全康復,所以……”她癡癡的等這么久只為了問他身體好了沒,他一定很感動吧。
“多謝蘇姑娘關心,在下還有事先走一步!彼卸Y的向她一揖,轉身就出了亭臺,往松濤院去。
他這樣冷淡,讓她眼眶頓時紅了,丫鬟也在此時跑了進來。
“姑娘等那么久才等到表少爺,怎么那么快就讓他走了?啊——”丫鬟痛呼一聲,隨即跪下,“奴婢說錯話了。”
蘇寧月委屈憤怒到全身都在發抖,一聽丫鬟說的話,氣得揚手摑了她一耳光,而那丫鬟不敢捂住腫得發燙的右臉頰,頭垂得低低的。
“他要走我能留嗎!”
她是真的感到委屈啊,她在這里寄居一年,外祖母也帶她參與不少世家宴會,但她色藝平庸乏人問津,如今,外祖母也直言,她只能將希望放在袁靖淵身上,日后,若是遇到家世更好的勛貴公子,再舍棄袁靖淵也行。
然而,她很清楚自己有幾兩重,并不求更好的,只一心討好袁靖淵,可就連他也看不上她,對她沒有絲情意。
袁靖淵一路回到書房,就見兩名小廝站在門口,其中一名道,“老爺在里面等少爺,已經等好一會兒了。”這算是示警了。
袁靖淵蹙眉進去,就見袁泰均坐在書桌后方,正翻看書冊。
“伯父。”他出聲喊人。
袁泰均抬頭看他,“去哪里?功課不是落下不少,怎么不在書房用功?”
“侄……”
袁泰均揮揮手,打斷他的解釋,自顧自的說,“明日過午,你隨我去拜訪靖寧候府的金大人,他曾是太子太傅,認識他于你有益,日后官場上,他也能照顧你,”袁泰均頓了一下,“你放心,一些上不得臺面或是不值得深交的文武官員,我不會讓你去結交,那是浪費時間。”
經這段日子與袁泰均相處下來,袁靖淵知道伯父是自負的,他自認比誰都明白,也自以為是的為自己鋪路,并結交他所挑選過的人。
在他未大病前,他覺得伯父所言有物,如今,經歷過長長夢境后,卻覺得伯父不近人情,處處算計,所以,他不會去問他何謂上得了臺面?更不會坦承告知他去見焦黎兒的事——袁泰均所指的上得了臺面的,就是有家世地位能帶來利益的人,他卻不這樣認為,焦黎兒在袁泰均眼里也絕對是上了不臺面的,一說出來,只會惹來爭執,甚至讓袁泰均又找她麻煩。
他于是恭敬而順從的說,“侄兒聽伯父的!
這種態度顯然取悅了袁泰均。
翌日,袁靖淵依然以如此的態度陪袁泰均前往靖寧候府。
這次與金大人的見面可謂賓主盡歡,袁靖淵的應對進退極合對方心意,學問考核更是引經據典,隨手拈來,金大人是盛贊他日定能成股肱大臣。
“承你吉言,承你吉言啊!痹┚Φ藐H不攏嘴。
袁靖淵心里明白,自己是袁泰均增加自己勢力的籌碼之一,但他不會永遠當別人的棋子的。
接下來的日子,夢境中的歷練,讓他在應付袁泰均、學業及焦黎兒三方面是游刃有余。
每一日,他從私塾下課后,打著與同窗到茶坊討論課業的大旗,卻是到焦黎兒的點心攤去幫忙,雖然,她一點也不歡迎他。
“你真的不用來幫忙!苯估鑳鹤旖俏⒊,無奈的看著幫忙擦桌子的袁靖淵,小手緊緊握拳,強忍著要一把搶過那塊抹布的沖動。
袁靖淵自然看到她的舉動,忍著笑意道,“一日讀書的時間夠了,來你這里活動筋骨,練練身子,畢竟這一考三日,也是個體力活兒。”
考試這事兒是體力活,她沒法子駁斥,但是……她咬咬牙,“你可以問問其它學子是怎么鍛煉身體的,你不必來我這里練,這里不適合你!
他不贊同,但因另一張桌子有客人,他便輕聲說,“你一個女子可以做的事,我一個讀書的男子卻做不來?”
“你以后要當官的!彼穆曇粢膊蛔杂X的放低。
他朝她眨眨眼,“你以后也是要當官夫人的,我們這叫同甘共苦。”
天啊,她想翻白眼了,她怎么不知道他個性中有如此執拗又賴皮的一面,而且天天過來幫忙就算了,還不諱言的向大家介紹她是他未過門的童養媳!這樣他日后的親事要怎么辦啊!
她真的不懂,他到底哪根筋不對?過去的他溫文儒雅,但話絕對不多,而且,她很清楚他并不喜歡她聊生意經,討厭她身上的銅臭味兒,可現在他卻主動替她算錢收錢,沒半點勉強的神態。
焦黎兒不明白袁靖淵究竟在想什么,且不管她怎么說,他都有理由留下,讓她心浮氣躁的直到收攤。
照慣例,他陪她一起收攤回家,她得負責煮晚飯,但奇怪的事情發生了,以前李宜鳳從來沒讓他留下,這一回她卻說——
“你吃了晚飯再回去吧,如果尚書府那里沒有問題的話!
李宜鳳此話出口,讓將推車放回廚房一隅的袁靖淵眼睛頓時一亮。
他笑容滿面的看著在這幾日來回間也熟悉不少的李宜鳳,“我伯父那里自是沒問題,與同窗研討學業也有幾回在外用晚膳!
他眼神明亮,看向焦黎兒的眼神分外溫柔,他渴望能再接近她一點,李宜鳳的這句話對他來說很重要。
“李姨,你真的要讓他留下來吃飯?”焦黎兒覺得天要下紅雨了,李姨一向討厭他啊,而且因為她攤位的生意平平,來客也就那些買過吃過的熟客,所以三餐的食材都是李姨花錢買的,這樣未免太占便宜了。
“只有今天這一餐,又不是天天留他,何況,”李宜鳳看著朝自己微笑打揖的袁靖淵,估讓她的下一句話,就要讓他的笑容收起來了,“李姨是真的看清楚了,你對他根本沒有男女之情,那也就沒有什么好防的了!
果然,袁靖淵困窘不已,俊臉出現可疑的紅色。
焦黎兒看了卻有些舍不得,雖然她不明白男女之情,但袁靖淵到底是自己帶大的,怎么會沒感情?
“那個……靖淵,既然你要留下來吃,就留在廚房搭把手吧!彼@話題轉得很硬,直接不聊那傷人的話題。
李宜鳳笑了笑,要樂嬤嬤跟著她離開。
受傷的袁靖淵也立即振作精神,他早已決定不計任何代價也要焦黎兒接受自己。
焦黎兒看他恢復笑容跟著自己忙錄,暗暗的松口氣,她是真看不得他難過的,可是她還是困惑,明明有更好條件的姑娘可以伴他一生,他把時間耗在她這里不浪費嗎?還有讀書呢?都說學海無涯,那是怎么挑燈夜戰也讀不完的吧?于是,她邊忙晚膳邊跟他曉以大義。
“小黎兒,我會好好讀書,絕不負你跟爹娘的期待,至于其它條件好的姑娘一律跟我無關!
她說她的,他亦有自己的堅持,一個苦口婆心,一個心有定見,倒也默契十足的完成一桌晚膳。
李宜鳳、許毅母子、樂嬤嬤再加袁靖淵、焦黎兒五人坐了一桌,許毅見袁靖淵也在座,臉色最不好,將菜吃了一輪后,臉色更不好。
“今晚的菜怎么樣樣都帶辣?”即使盤面上看不到辣椒,也有辣味。
袁靖淵莞爾一笑,笑得是天妒人怨,光華乍現。
李宜鳳、樂嬤嬤一致看向臉兒驀地一紅的焦黎兒,就見她放下碗筷,歉然的看著太家道,“對不起,靖淵除了點心外,其它吃食都喜歡加點辣味,我完全沒有察覺到,就這么做了。”
這是融入骨血的習慣,只會一昧的對他好,這種便宜讓袁靖淵占一輩子怎么成!李宜鳳立刻開口,“小毅,袁公子只會來吃這么一次,你忍著啊!
這話許毅聽來滿意,他拿起碗筷繼續吃起來。
樂嬤嬤看著臉差點垮下來的袁靖淵,努力的憋著笑,拿著筷子的手都抖了。
袁靖淵暗暗做個深呼吸,告訴自己沒關系,一定要愈挫愈勇。
焦黎兒歉然的想起身再去炒兩樣菜,自是被挽留了,許毅還說了句“下不為例即可!
飯后,李宜鳳母子及樂嬤嬤先離開飯廳,袁靖淵執意陪著焦黎兒善后、收拾碗筷,她卻拚命催著他、推著他離開。
他反手握住她推他的手,“我不管李姨怎么說,在我眼中,你就是我未過門的媳婦兒,這一點你要記著,好嗎?”
“你真是的,我都說了那么多……”
袁靖淵突然將她擁入懷里,一手撫過她的發、她的后背,“我只要你當我的妻。”
他最近讀書讀太累了吧?怎么愈來愈像孩子,還討抱抱?
她無奈的雙手回抱他,本想像他小時候,拍拍他的頭,又想到他比她高太多,于是,也像他一樣,雙手拍拍他的后背。
這感覺就像長輩對晚輩的擁抱,袁靖淵原本激蕩火熱的心頓時被澆了一盆冰水,尤其又聽到她出言安慰——
“姊知道讀書枯燥又辛苦,但姊相信你能熬過去的,姊會陪著你的,乖喔。”
他欲哭無淚,雖然下定決心要征服她,然而,殘酷的現實也在告訴他,這場戰爭真的不好打。
佳人芳心似鐵,不管他再怎么死纏爛打,她對他的態度頂多不再生疏,另外,他更是發現她對他的靠近,甚至握住她的手,都沒有什么臉紅心跳或嬌羞神態,究其因,就是她在他小時候就抱過親過,也將他全身上下看光光了,在她眼里,他就是一個孩子。
這實在是天大的危機,他絕對不想當她的弟弟或是朋友。
袁靖淵在無計可施又求助無門,只能硬著頭皮找來與他走得較近的三名同窗討教如何追妻。
方景嶸、蔡柏宇、王律丞聞言先是一愣,以前幾人相處得雖還不錯,但也不到十分親近,袁靖淵對人總是保持距離,沒想到他竟會向他們求助,還是為了男女之事,倒讓人看到他不同的面貌。
三人感覺跟袁靖淵拉近了不少距離,在他說明事情的來龍去脈后,對他的坦率及對童養媳的感情是贊譽有加,然而要如何贏回焦黎兒的心……
京城一家茶樓的上等廂房內,茶香盈室,袁靖淵、方景嶸、蔡柏宇、王律丞正一口一口喝著茶,搖頭晃腦的集思廣益。
“厚臉皮耍賴一定要。”濃眉大眼的方景嶸如此說。
“主動出擊。”溫文儒雅的王律丞也有強悍的一面。
“送禮物,首飾或是為她寫詩詞、書畫、情書等等,對,說些情話,討其歡心,女人是水做的,聽著心都軟了!背錾砗罡牟贪赜钕嗝部∫,花樣也多。
袁靖淵一臉愛教的頻點頭,也將話全數記進腦海,這些好友真是深藏不露,追女招術真不少。
方景嶸三人則是笑瞇瞇的,被壓著天天讀書的枯燥歲月多了好友挽回媳婦兒的戲碼,總歸是添了點趣味。
“不如咱們也去看看你那未婚妻吧?多了解她一點,也更好幫你出主意!辈贪赜钫f得一本正經,但眼里的笑暴露他只是想去看熱鬧。
“不行!”袁靖淵堅決反對,不是他對自己沒信心,而是怕他們也看上焦黎兒,畢竟她是那么美好,誰也不許來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