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錯什么了,讓你這么氣?”他的一只手還好像是故意挑火似的落在她的肩上,輕輕推了推。
她赫然翻過身,一躍坐了起來,“你還問?還問?!”
他詫異地看著她滿面漲紅,依舊不知道她到底為什么發這么大的脾氣。自小到大,她的脾氣是有些喜怒無常,但他都是看得透的,唯獨這一次,她的生氣毫無來由,讓他無法看穿。于是他只有苦笑著摸了摸鼻子,“好吧,我不問了,但你也別太激動,剛剛差點撞到我的鼻子。”
“知道你的鼻子好看,也不至于那么寶貝!
她瞥了他的鼻子一眼,狹窄的床榻上,兩人的臉近在咫尺,自從他這次回來之后,她還沒有這么近的仔細看他。
難怪胡秋雁對他一往情深,也難怪聽說他在京城的貴婦人和小姐們中很是得寵,就是和他認識這么久的她自己,乍然對上他的眼,都會忍不住坪坪心跳。
要命的是,他竟然好像全然不知自己有這樣的資質可以“招蜂引蝶”,面對所有人都是和藹可親到死!
她忽然伸手蓋住他的唇,“不許笑了!比缓笥职缘啦恢v理地命令,“以后不許你再這么隨便對人笑來笑去的,聽到沒有?”
他的唇溫熱,貼著她的掌心,她的手蓋住了他的半張臉,卻能看清楚他眼中一閃而過的詫異和隨之浮現的笑容。
“我的笑很難看嗎?”齊浩然輕輕拉下她的手,不讓她察覺的將小手握在自己掌心中。
“不,但是我不喜歡你這樣笑給別人看!
她蹙著眉,繼續堅持自己不合理的要求。
他的身子向前一探,正好撐在她身體的兩側,將她環在身前,低頭說道:“我這次回來好像讓你很煩惱?小姐,你在煩惱什么?你對我皺眉的次數比兒時多了很多。”
他不該貼她這么近的。于佳立在心中大叫著,再這樣被他注視下去,她全身的骨頭幾乎都要化掉了,除了心臟狂跳,她甚至還口干舌燥,視線里只剩下他滿含笑童的柔亮眸光,和那張一秀色可餐的嘴唇。
貼上去的感覺不知是怎樣的?很柔軟,很溫暖吧?貼上去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因為小時候她也親過他……就這樣想著,但是她沒想到自己竟然真的這樣做了!無聲無息地忽然占領了他的唇,直到他唇上的溫度由低熱變為火燙時,她才突然驚醒。
天啊!她在做什么?!竟然這樣不知羞!
小時候她是親過他,但那一次是因為他幫她做了一個劍穗,讓她可以掛在她從父親那里得到的第一把短劍上?粗酋r紅的穗擺在風中飄舞時,她一時興奮地摟過他的脖子就重重親了他一下。
那一年,她六歲;他七歲。
但是今日的她,十七歲;他,十八歲了。
她一下子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臉,只覺得沒臉面對他,然后一翻身,又摔躺回去。
齊浩然怔在那里,出了好一會兒的神,直到望著她的背影許久,才終于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么!靶〗恪彼麊÷暤蛦尽
“噓!別出聲!”于佳立的聲音忽然變了調,他也立刻噤聲了,因為兩人都已發現,夜幕下,有兩個人影同時翻進他所在房間的窗戶,摸進房內。
齊浩然一緊張,本能地想去保護住她,但是于佳立回手按住他的胳膊,示意他躺下來,不要弄出動靜。
屋內那兩個人的低聲對話都在死寂的夜色中飄來!
“床上有兩個人……”
“看來那丫頭也不是黃花閨女!
“制住那個男的!”
齊浩然已躺在于佳立的身邊,他不知自己該做什么,但是于佳立卻假裝打了個呵欠,一翻身,忽然摟住他的腰,緊貼在他胸前,像是在熟睡。
隨著這個動作,她秀發上淡淡的香氣因此鉆入他的鼻心,玲瓏的女性曲線也毫無隱藏的貼合在他的懷抱里。
他默默任她抱著,渾然忘記彼此現在身處的險境,此刻他的心里、眼前,只有她一個人而已。
帳簾被人從外面挑起,有個淫邪的聲音笑道:
“好一對鴛鴦,可惜本大爺要壞了你們好事了!
可才說完,一根手指便如閃電般突然反點在這個人的胸口上,他哼都沒哼一聲,全身就僵立在那里。
外面的同伴疑問道:“怎么了?該不是那丫頭的美色把你迷得都說不出話來了吧?”他走到跟前推了一把,突然對方的身體重重倒了下來,壓在他身上,就在詫異地扶住他時,一個人影閃電般從床榻上掠起,突然制住了他的穴道。
頃刻間,兩個采花賊就全被制住。
“哈,在本大小姐的地盤想作奸犯科,有問過本大小姐的意思嗎?”帳簾內,于佳立翻身坐起,哈哈大笑。
那兩個賊人并不認得她,但怎么也沒有想到自己會落在一個女孩子手里,全都震驚地瞪大眼睛看著她,動不了也說不出話來。
齊浩然只覺得懷中的溫暖忽然失去,悵然若失的感覺立即盈滿了心頭。
屋內,于佳立還在欣喜地享受自己勝利的戰果。她通知店小二去官府報案,不一會兒,官府就派捕頭官差來到客棧,把兩個采花賊帶走了。
忙了大半天后,她才顧得上和齊浩然再說話。
“你表妹,我把她送回房間去了,今天的事情不用告訴她,我不想賣她人情。”
“剛才……”他遲疑著剛開口,就被她立刻打斷。
“行了,我這就背她回房間去,她是住在你的隔壁對吧?”
接著她就像是在逃避什么似的,背著胡秋雁跑回到她的房間去了,接著等了好半天,齊浩然都沒有等到她回來,于是他到隔璧去找,卻已經不見她蹤影。
他苦笑了一下,撫摸著唇上已經褪去的那層淡香,不知自己是該欣喜若狂,還是啼笑皆非。
被她偷吻了去,這是他沒有預料到的,他的小姐還真的是敢于做驚世駭俗的事情啊,大概這世上除了她,再沒有第二個女孩子會有這樣的勇氣和膽量了。
他為之狂喜,只是有一點遺憾!下一次,但愿采取主動的人是他。
沒臉見人!真是沒臉見人了!她一定是瘋了才會做那樣的事情!明天一早齊浩然再來家里的時候,她……她真的不敢見他了!
幾乎是沖回家里的,于佳立連府門都沒走,直接翻進院子,剛剛跑到自己的房間門口。就聽到院門口有人問:“這么晚了,你去哪兒了?”
這淡淡的聲音來自姊姊,她只能尷尬地轉頭,“沒什么,出去辦了點事!
“你站住!卑准岩粲纸辛怂宦,快步走到她面前,一把扶住她的肩膀,仔細審視她的臉。
“剛才做了什么事,我怎么覺得你怪怪的?”
于佳立“啊”的摸住自己的臉,立時被白佳音嗤笑,“看來被我一語中的?”
“你詐我?”發現自己上當,她憤憤地頓足。
“說實話吧,說了我可以幫你出出主意!
“我要你出什么主意?”于佳立慌張地向屋里走去,白佳音也跟了進來。
“死丫頭,你不說就以為我不知道嗎?齊浩然那家伙莫非對你做了什么?”
“他才沒有……”話一出口,就發現自己又被騙了,她不滿地說:“你不要老精明得跟鬼似的!”
“他沒有?那就是你對他下手了?”白佳音悠然地看著妹妹滿面通紅,“看不出來你居然這么有膽量,可是人家到底喜歡不喜歡你啊?你不會還是把他當作兒時的一個玩伴來看吧?”
于佳立忽然陷入沉默,姊姊問到問題的關鍵了。她親齊浩然到底是因為一時的被“美色”所惑,還是因為兒時的感情讓她一直沉緬其中,無關年紀,無關性別,無關其它……“那家伙沒說他喜歡不喜歡你?”
她咬唇咬得更大力了,“他有喜歡的人了!
“哦?”白佳音挑起眉,“真的?他和你說了?”
“他和別人說的,我無意中聽到!
“他沒說那個人是淮?”
“沒有!
白佳音沉吟片刻,笑道:“那好啊,我也覺得你配不上齊浩然那樣的男孩子,早早放過他,別癡心妄想了!
“我哪里配不上他了?”一急之下,她抆著腰又喊出不該說的話,因為她實在恨別人說自己好像禁錮著齊浩然的行動似的。這九年里,她沒有對他發出過任何命令,也沒有管過他的衣食住行,干么所有人都說得好像他是她的囚犯一樣?
白佳音翻翻眼皮,“哈,你這樣粗魯女,像男人一樣,沒有半點優雅氣質,又不賢淑,又不溫柔,男人娶了你,就沒有半天安生日子可過,更不能指望你相夫教子,你說你有哪里好?”
“我……”這下換成于佳立翻白眼了。她有什么優點呢?她會武功,可以抬手就制住采花大盜;她會喝酒,可以喝倒好幾個彪形大漢;她會教訓人,上次一個媒婆硬生生被她說得啞口無言,可是……好像這些都沒有用啊!
她忽然變得很氣餒,原來她把自己看得這么高,其實她一無是處,起碼在身為女人方面,她一無是處,現在連她自己都覺得配不上齊浩然了。
“好了,我的傻妹妹,洗洗臉去睡吧。明日你們不是要商量上京的事情嗎?我記得齊大叔去年回來時曾經說過,想讓浩然二十歲的時候再去科舉一次,如果中了,就入朝做事,到時候搶著要嫁他的名媛閨秀還不怕一直排到皇城下?”聽了這話,她也著急了!澳撬约阂蚕胱龉賳?”
“平心而論,你覺得如果你是他,到底是一直留在我們白家做奴才,幫我們看守打理家業好呢,還是自己出去闖前程。建立一番功名好呢?”
于佳立又一次被說得啞口無言了。
“所以,我說你配不上他是實話;蛘邞撜f,你們兩個人壓根不是同類,所以不可能在一起,別抱著小時候的感情不放,那不過是小孩子辦家家酒,和現在已經不一樣了。
“你看齊浩然那個人,還是原來那個傻乎乎只跟在你身后,聽你指使的單純小子嗎?他在京里做生意,手腕之高,心計之精明,不僅爹娘都贊不絕口,同業的人誰不是又敬又怕他?只有你還是個傻丫頭,以為他叫你小姐就是將你敬若神明,唯你馬首是瞻嗎?哈!”
這一番話說得于佳立一點信心都沒有了,她垂頭喪氣地走回屋子,剛剛還留在心里的一絲甜蜜也徹底化為烏有。
倒是還站在她身后的白佳音,無聲無息地露出一個狡猾的微笑,帶著少見的壞意和了然,在夜色中一閃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