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夫子忙完了那邊的事情,滿頭大汗地回到堂屋時,才看向她,“怎樣,詩作出來了嗎?”
“作出來了!庇诩蚜⒌哪樕先粵]有剛才的焦慮慌亂,她鎮定又清朗地念出四句詩!耙缓煷荷虩煓,盈袖暗香春面紅。但使春風常相顧,春茶一盞話從容!
夫子搖頭晃腦地聽著,不由得贊嘆,“好詩好詩!難得你連用了四個‘春’字,卻不顯得繁贅,看來你是大有進益了,坐下吧!
她一坐下就朝齊浩然眨了眨眼,他見了又抿著嘴角笑了。
放學回家的路上,兩人依舊一前一后地走著,可于佳立很快就回頭叫道:“別老是跟在我身后,像條小狗似的,我和你說話還要回頭,脖子都酸了!”
“我爹說……”
她一把抓住他的衣領,逼近他眼前,喝令道:“不許再聽你爹的!你要聽我的!明不明白?”
她的表情雖然很夸張,但是齊浩然的眼里全是她白嫩光滑的臉頰和玫瑰色美麗的唇瓣,連那雙盈滿怒火的明眸都顧盼生輝得讓他心動,于是他笑著說:“好,在外面我聽你的,但是回家后,我還是要聽爹的,不然爹會罵我!
“你就永遠這么聽你爹的話,所以你爹才會一直欺壓你!”放開手,她很老大氣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多虧你了,幫我作了那首詩,不然那個可惡的夫子又會打我的手心板了。”
“應該的,若沒有你,我就進不了學堂。”他是仆人家的孩子,按理是沒有入學的可能,若不是老爺夫人看中他,讓他做她的伴讀,這一輩子他大概只是白家一個普通的小雜役。
“你是讀書的料子嘛,當年我爹娘一眼就看出來了,不讓你讀書才是委屈了你呢!彼钤谒绨虻氖譀]有撤下,反而伸長手臂攬住他的肩膀,現在他們兩人都還是孩子,身量不足,他的肩膀和她一樣窄小。“喂,將來我要是出門闖蕩江湖,成立一個門派,你就過來做我的軍師好了!
“這樣不好吧?”他輕聲說:“白家世代經商,夫人肯定不會同意你去闖蕩江湖的!
“白家是世代經商沒錯,可我姓于啊,當然就要繼承我爹的志向!你看我現在不是已經把我爹的武藝學了不少了嗎?以后我一定能成為一代大俠!”她豪氣干云地揮了揮拳頭!霸鯓樱磕闶且粗绎L風光光的做大俠后再后悔,還是跟著我一起當大俠?”
他很認真地想了想,點了點頭!澳阍谀睦,我就在哪里!
“這就對了!”攬著他的肩膀,她開心地大笑起來。
“你們看前面那兩個人,像不像一對小夫妻?”
身后忽然傳來調侃的聲音,兩人一起回頭,原來是隔壁書院的學生,年紀身材都比他們大一點,為首的那個他們也認識,就是本地縣太爺的兒子孫明武。
于佳立向來看不慣他仗勢欺人的樣子,只不過對方一直沒有犯到自己頭上,所以從不理睬,可是今天既然對方來挑釁,她就不會忍氣吞聲,于是跳轉身喝道:“你胡說八道什么?”
“我說你們倆啊—— 真像一對小夫妻。只不過男的像老婆,女的像丈夫,真是好奇怪。 睂O明武指著他們,回頭對自己的貼身跟班們說,“你們說是不是?”
那幾人哄堂大笑起來。
于佳立立刻挽起袖子,咬牙切齒地怒罵,“找打!”
齊浩然忙拉住她,“別再惹事了,趕快回家吧。這是縣太爺的兒子,你打了他,可不像打了豆腐坊少東家那么好擺平!
“縣太爺的兒子又怎樣?我還是于家大小姐呢!”她丟下他就筆直地走過去,抬頭瞪著孫明武,“趕快道歉,不然我對你不客氣!”
“哎喲,這小妮子長了張俏臉,可是脾氣很火爆嘛,這樣的脾氣配他那樣的娘娘腔,還真是絕配!睂O明武不知道她的厲害,笑嘻嘻地伸手還要捏她的臉。
于佳立柳眉倒豎,伸手 地抓住他的手腕,向外一扳,孫少爺立刻疼得哇哇大叫。
“你、你敢傷我?我讓我爹來治你的罪!”
她冷笑,“好啊,看你爹敢不敢管我家的事情!
這時旁邊有人提醒孫明武,“少爺,這是慶毓坊家的二小姐!
他一聽之后也清醒了幾分。慶毓坊雖然沒有明授皇封,但是因為地位特殊,歷代與皇家私交甚好,根本不是他爹那種小縣官可以管得了的,但他心中一口怨氣不出怎么行?
恰好他一眼瞥到站在不遠處的齊浩然,雖然不大清楚他的身分,但見其穿著打扮不過是尋常裝束,一看就是下人,于是便怒不可遏地指著他,“給我揍他!”
還沒來得及反應,齊浩然就被幾個年長的男孩子反剪雙手,其中一人上來就給了他一記耳光,立刻把他白皙的臉頰打得紅腫起來。
這下子于佳立可是勃然大怒,“好啊,你們敢欺負我的人!”她飛身上前,一腳一個就將那幾人踹翻在地,然后掄拳就打。
那幾個男孩子原本仗著自己個子大,有力氣,以為對付他們兩人不成問題,沒想到她是練武出身,下手穩準狠,幾個回合之后,就全都“哎喲哎喲”地摔倒在地。
揍完人,她的臉色還是不好看!坝幸椅矣诖笮〗闼銕さ,就到慶毓坊來,我等著各位!”說完反手一拉齊浩然,“我們走!”
“不是我說你,人人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你也該練點武功了!
于佳立帶著齊浩然回家時,沒敢走正門,怕被母親看到他們的樣子,知道他們打架,就從側門悄悄進入。她熟門熟路地摸到家里的藥房所在,找出了治療外傷的藥膏,挑了一點幫他抹在臉上紅腫的地方。
“你看,今天要不是有我在,你不就要被打成豬頭了嗎?”她氣呼呼地看著他臉上的紅腫部位,還想著剛才的一幕。
齊浩然說:“你要不是脾氣太大,也不會和對方發生沖突,其實他們隨便說兩句,也沒傷到我們的皮肉,嘴長在他們臉上,耳朵長在我們自己身上,說不說在他們,聽不聽在我們,何必平白給自己招來這種事?”
“你是說是我給你惹禍上身的?”一生氣,她將藥膏罐子塞到他手上,賭氣地低吼!澳悄阕约耗ê昧!”
捧著藥罐子,他臉上還帶著笑,笑得她很不安,朝他嘟起嘴!澳闵敌κ裁,挨了打還笑得出來?”
“沒什么!彼拖骂^去,想掩飾自己臉上的笑意。其實是因為想起剛才孫明武取笑他們的那兩句話,他才忍不住想笑的。他心中其實是很喜歡她的,所以被人說成好像一對小夫妻時,他一點也不惱,反而很高興,為了這樣的話而挨打,也算值得,只是……
“小姐——”
“嗯?”她又挑起眉,他馬上改了口。
“于……佳立啊!闭娌恢撛鯓臃Q呼她才好。
“干么?”她又忍不住重新拿回藥罐子,再幫他抹了一遍藥膏,藥膏很清涼地敷在他的臉上,她卻察覺到指下的那片肌膚似乎更熱了!罢嫫婀郑f了這是最好的外傷藥,消腫最有奇效,可是你的臉怎么還是這么熱?”
“你……你將來想找個什么樣的夫婿?”他終于問出口了,鼓足勇氣,問出他們從沒有聊過的話題。
她漫不經心,并沒有將這樣的問題當回事!拔夷镎f找一個能治得住我的男人就行了,我爹說,那就要從武林世家中找。”
武林世家?他一怔,心頭一沉!啊悄阕约耗兀俊
“我無所謂啊,反正離嫁人還早,不過如果那個人是武林盟主就好了。”她笑,“我就可以天天練武,也不怕被人管!
聽見這話,他的心沉得更深了。唉,真不該問,早知道她和自己不可能有緣分的,怎么還敢胡想亂想呢?
兩個人剛走出藥房,迎面就遇到了于佳立的大姊,白家大小姐,白佳音,她今年已經十四歲了,早已是大姑娘的樣子,只是天性冷淡,看誰都是一副愛理不理的表情。從兩人面前走過時,她停下來看了一眼,還是淡淡地問:“又去打架了吧,怎么還讓浩然也挨了打?”
“沒什么,我給他抹藥了!庇诩蚜⒗R浩然往外走,還不忘警告大姊!安辉S你向爹娘告狀。”
白佳音嘲諷似的一笑!澳阋詾槲也桓鏍罹蜎]人知道嗎?縣太爺的公子你都敢打?”
兩人同時一震,沒想到這么快就東窗事發。
白佳音感慨似的嘆氣!昂迫话,你這么好的一個孩子,跟著佳立真是委屈你了,不如改跟我吧,爹說了讓我明年起就開始學著管帳,你雖然年幼,但是聰明,跟我學幾年,將來會大有出息的!
“你休想!”于佳立攔在齊浩然身前,瞪著眼,兇巴巴地吼,“齊浩然是我的人!不許你和我搶!”
“哦?”白佳音戲謔的表情浮現眼底!笆悄愕娜?你的什么人?你的奴才,還是你的男人啊?”
可她壓根兒也沒聽明白姊姊話中的深意,小小的心里只漲滿了要保護自己所有的意識。她瞪了姊姊一眼,拉緊齊浩然的手告誡!皠e理我姊,她就喜歡搶我的東西!
“你有什么是我沒有的?誰希罕搶你的東西!卑准岩艉咝,“你不聽爹娘的話,就會惹麻煩,趕快到前堂去領罪吧,看爹娘是不是賞你十個大巴掌!
“爹才不會舍得打我呢,就是娘打我,她心里也是疼我的!庇诩蚜M不在乎地和齊浩然走向前堂,她并不知道自己惹來了多大的一場風暴,也不知道因為這一場看起來稀松平常的打架,會改變她和齊浩然的一生。
因為兒子被打,縣太爺雖然不敢和白家正面沖突,可仍然還是親自過府“閑聊”了幾句,為此白家當家勃然大怒,要問罪二女兒,可齊浩然挺身而出,一肩承擔下所有的罪責,被其父重罰。
第二天,白家便派齊父北上負責京城的分店業務,齊浩然也隨父北上去了,這一走,就是許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