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雙前往福晉的壽宴,依舊并肩而行,兩人卻是各懷心事。
「申哥哥,我也有話想問你!
漸趨昏暗的月夜里,她突然開口。
「你盡管問。」
「你也是一如往昔地念著自個兒的心上人嗎?」她問了他同樣的問題。
「你在乎這個?」佇足,他轉過臉,直視她的眼。
他的目光深沈且帶著逼迫,她莫名地感到一陣慌張,差點忘了他在說什么。
「我擔心你仍為此難過。」她小心翼翼,怕把話說白了,到時候無路可退。
「不會!顾卮鸬美,接著反問:「你會?」
「有時候會吧……」她黯下眸,恬潔的臉容抹上了落寞之色。
這是一份怎樣的情愫?意中人明明近在眼前,她卻什么都不能說、不能做,只能把情意壓抑心頭。
「會難過就別想他。」他攏眉,凜冽的語音有他失衡的嫉妒。
假如真能這般輕易說不想就不想,她又何苦在得知他心有所屬后仍堅持嫁他?若能忘懷,她便不會把專屬于他的那份情意深埋心坎多年,不舍丟棄。
「申哥哥,可以的話……不要管我的事!故状螌λf出這般大膽的話,她低垂著臉,瞧著裙擺,有苦說不出。
正如她不會干涉他的私事一樣,更不會勸他別再想念淳頤……
她在嫌他多管閑事?
她的話,像根刺,狠狠扎進了他的心房。
「我只是為你好。」斂容道,他眸色沈暗,掩起所有不該于她面前泄漏的情緒,他明白自己得更為自制一點。
「我知道!箰炛暬貞,但他的苦心動搖不了她的執念,她只覺得……做什么要這么殘忍?連想都不許想……
眼看她的倔氣,他薄唇緊抿,心中不快,徹底低估了她對自己的影響力。
他從沒料到,當初掛上的兄妹名目,如今竟成了他當下最為懊悔之事。
話題就此打住,舉步趕往香雪樓,他們皆心緒不寧。
若是冷靜點,他們就會驚覺有著同樣的問題,彼此定必懷著同樣的心思——
他們都是這么地介懷對方心有所屬。
*
挽香亭內,淳臨招呼過璟月用茶后,便托起香腮,與她促膝談心。
「臨兒,事情可有進展了?」這是她們每回相聚必然討論的話題。
「再看看吧……」
「再看看?」璟月低喊,反應激動。「近水樓臺先得月的道理你懂不懂?況且他對你也有意思,何不加把勁兒?」
淳臨默不作聲,任她咆哮。
道理她當然懂,只是……他對她有意思?那純粹是出自兄長的疼愛吧!
她承認自己是有點卻步了,尤其在聽過璟月的故事后,她是真的聽怕了,不敢想像他躲她躲得遠遠的時候……她該怎么辦?
炮轟似的連環訓言教淳臨聽得心有戚戚然,眼前就是個血淋淋又活生生的例子,前車可鑒,她才不要貿然沖出去當炮灰……
「欸,你有在聽嗎?」瞇起麗眸,璟月瞧她眼神恍恍惚惚的,不專心喔。
「有,我在聽!勾九R趕緊點頭,要是被她知曉了心中所想,不被罵慘才怪。
本想多說些什么,但眼見祺申徐徐步近亭子,璟月只好悻悻噤聲。
「申哥哥。」打起笑臉,淳臨把汗巾遞給祺申,并動手為他倒了杯茶。
接過汗巾,他拭去額際的汗水,怱道:「待會兒,我帶你出去走一趟!
聞言,她訝然抬眉。
他微笑!覆幌氤鋈タ纯矗俊
每當璟月談及在外的所見所聞,她總是安靜地聆聽著,流眄之間盡是一片艷羨,明白長居深宮的她對外間事物有多好奇,下意識地,他想滿足她的渴望。
「想呀!」不由自主地喊了出來,她雙眸燦亮,掩不住的興奮在她臉上綻放出兩道最美麗的紅暈。
看見她雀躍,他心里高興,哄她、寵她,已成了他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你們準備出去呀?」璟月聽了也不覺興奮起來。「咱們一同騎馬去!這時分去騎最涼快了,你也可以順道去狩獵,說不定還有收獲喔!」
她的提議教祺申挑起了眉,算算日子……他也有半年沒上馬鞍了吧?
瞧出祺申感興趣,璟月添言慫恿道:「去嘛去嘛!咱們就到城外溜一圈,回程經過金陵樓,還能趕上嫣姑娘的演唱時間呢!」
痛快馳騁后,再上戲園欣賞盛名京師的俚曲……她還真懂得享樂。
「想去嗎?」他低頭,先詢問淳臨的意愿。
「想。」她點頭,能到外面看看一直是她的心愿。
「奸極了!」不待祺申點頭,璟月率先歡呼!冈蹅兏髯詼蕚溲b束,備好馬,就在城門外等,不見不散喔!」
「好啊。」淳臨笑瞇了美眸,她終于得償所愿了呢。
璟月燦笑又道:「祺申,待會兒可要爭氣點兒,在城外咱們有可能會遇到那個號稱第一騎士的赫穆,拜托你可別跑輸了他,那家伙囂張得咧!」
赫穆?乍聽此名,祺申心一繃,不覺皺起劍眉。
那是他今后即便化成灰塵也忘不了的名字……他暖煦的目光驀然轉至冷列。
「臨兒,我想瞧瞧你整理手簡的進度。」
「呃?」淳臨一愣,不了解他怎地突然問起這個了?
「改天再帶你出去!钩鰻柗礌柌⒎撬牧曅,可他就是不允許她看見赫穆。
淳臨還沒反應過來,璟月便先叫嚷起來!竸偛挪皇钦f得好好的嗎?怎地突然變卦了?」
「再費時準備,天都黑了,實在不宜出門!顾蚵暤,深邃的眸子仔細凝睇淳臨的眉目,想窺視她可有失落之情,畢竟是他食言了。
「你掃興!」璟月氣喊!概R兒都說想去了,你喳呼個啥勁兒?」
「她不會騎馬。」
「誰說的?她每年去承德避暑都會上馬背!」
「皇上馬鞍前的位置嗎?」祺申嗤笑。
「娘的!」失控吼出粗話,她氣壞了。「你明知道她不會騎馬還在那邊詢問什么意見?答應了又反悔算什么男人?我不管!我要出去!我要騎馬!我要——」
「月兒!」淳臨扯了扯璟月的衣袖,蹙起的眉心盡是責難!竸e這樣,申哥哥說的不無道理,現在出去也太晚了!
怎么啦?現在連她也跟著同他一個鼻孔出氣了?氣人欸!
「要真晚了他還提什么主意?害我在這邊瞎興奮得跟什么似的!」挑起了她的癮頭卻又馬上封住她的興頭,可惡!害她白白高興一場!
「臨兒,我想到你那邊去!咕o皺的眉頭從未松懈過,他又補充了兩字。「現在。」
「好、好的!菇Y巴點首,淳臨慌忙起身,隱約感覺到他的怒意。
「讓開!臨兒要陪我一同騎馬去!」璟月立時抓住淳臨的手臂,不讓她離開。
祺申鎖緊了眉峰!负[!兩個女子出外準吃虧,出事了你擔負得起?」
「笑話!以前我出外騎馬,你可瞧見我出事了?」她反駁。
「你吃慣了熊心豹膽,臨兒可不像你!」他臉色鐵青,直斥其行。
「羅唆!」璟月咬牙,偏不從他。「再怎么樣也有赫穆在,真出事了也有他扛著,你少操心!」
真個哪壺不開提哪壺,要是讓她知道問題出在赫穆身上,她鐵定欲哭無淚。
這下,他不僅煩心,更覺刺耳了。
「隨你怎么著,但臨兒不可能隨你一同出去!顾荒槇詻Q,說得斬釘截鐵。
還是不肯讓步?
璟月瞇起鳳眸,突然張臂擁住了淳臨,低喊道:「有種就動手搶走她呀!我就是要帶她出去!老悶在府里陪你種花畫花兒,人都悶壞了呀!你這個大渾蛋!」
本為她這孩子氣舉動哭笑不得的淳臨,乍聞其言,頓然方寸大亂!冈聝耗銊e亂說好嗎?我沒悶壞呀……」能陪他種花畫花兒,她那是求之不得好不好?
「聽見沒?」祺申挑眉,慍色中摻了絲得意。
「你這見色忘友的小東西!」附在淳臨耳邊壓聲道,璟月罵得咬牙切齒。
「呃……」她兩面不是人,方才緊急澄清是怕被祺申誤會,如今卻落得被璟月數落她沒義氣……
「聽見了、聽見了!」投降似地放開淳臨,她口氣發晦,柳眉擰得死緊!改銈兎蚱耷樯睢⒎虺獘D隨!兩人都愛掃人興致!」
「月兒……」
「礙手礙腳的,待會兒我自己出去!」誰希罕你們呀?哼。
「走吧!轨魃隊科鸫九R的手,恨不得將她藏起來,教誰都搶不走她。
狹窄的心胸,卻裹著龐大的占有欲,她尚未明了他的自私和霸道,便已成了他心坎深處的海棠花,一朵在他眼中,更為嬌艷殷紅的美麗海棠。
「你出門要小心,明兒個有空再來!谷崧暥冢媾颅Z月跟她生氣。
明兒個她得上太醫院,誰有空再來呀?璟月不理她,逕自生著悶氣。
施力握緊了掌中柔荑,他無聲催促她的腳步,如此急于帶離她,就怕璟月又對她動歪念。
顧不了她的倔氣,淳臨只好隨祺申而去。
「抱歉。」
戛然止步,淳臨抬首望向身旁的祺申。
「我食言了。」他沈聲道,眼中帶著歉意。
她微笑,眸光柔和。「你的顧慮沒有錯,我明白你是為了我和月兒好!
「臨兒,答應我別亂跟璟月出去,她這沖性子,早晚出事!
「好,我答應你。」在他面前,她總是乖巧得無可挑剔。
得到她的應允,他頓覺舒心,握緊了掌中小手,他又再邁開腳步。
「真想出去的話,那也得與我同行!拱肷危环判牡赜终f了句。
「申哥哥,你好羅唆!顾虼皆谛,怎地還談這個?不是已經答應了絕不跟璟月亂跑了嗎?
「我只想你一切無恙。」他認真道,心知肚明對她的在乎,投放得比任何人都要多。
聞言抬眉,瞧著他那般誠懇的表情,她心窩一暖,默然垂目,清顏似緋桃。
他的話,讓她有種被捧上掌心呵護的錯覺……是錯覺嗎?所有人都知道他疼她、寵她,那是事實,不是錯覺。
「申哥哥,今晚留在我那邊用膳好嗎?」紅著臉邀請,她忽然覺得好笑,怎么每日風雨不改地前往他的錦園也不覺害羞,如今臉皮卻薄起來了?
「好。」他爽快答允,若說她對他總是千依百順,那么他待她,亦然。
也只有她,能讓他戒掉從前為海棠而廢寢忘食的壞習慣,那是連福晉說破了嘴也勸不動的習性,而她只是輕蹙了下眉心,便能令他放下樓犁,依時進膳。
承認心系于她,她的歡顏主宰了他的喜樂,她的愁容左右著他的心緒。當他選擇了隱瞞赫穆便是她惦記多年的阿哥,甚至竭力阻撓他們可能相見的機會,出于怎樣的心態與情感……
舉步至此,他已了然不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