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漢的國運雖已是風雨飄搖、搖搖欲墜,但洛陽城卻尚未感受到這股衰敗氣息。
城西的花園大到不可思議的地步,西越崤山,到達與陜西交界的弘農郡,北邊以滎陽為界,到汲縣為止;向南延伸至伏牛山北麓,方圓將近千里,囊括中原風光之秀,各處散落樓臺亭館,清流環帶,更顯得氣派非凡。
但仔細一問,這些產業全部都歸梁冀所有,他搜刮民脂民膏來填塞他的私囊,才得以擁有這一切,劉纘一得知這消息,氣得猛跺腳。
現在他深深覺得梁冀比那臭男人更令他討厭。
難怪以前聽人家說他賄賂公行、中飽私囊,本以為是以訛傳訛,夸張事實,沒想到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這樣的孽臣最好殺一儆百,以正視聽。
看著這番繁華似錦的景色,穆詠慈不禁搖搖頭,功名權力猶如曇花一現,萬般帶不去,只有業隨身,真想不懂為何人們汲汲營營于將自己的財富無限擴充,不惜死后留下萬年臭名?
繁華夢盡風流去,高堂衰草幾時春?
這世間,能看破的有幾人?
“回到宮里,朕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這里全部歸于國庫!眲⒗y氣得將放眼可見的花花草草用劍搗爛,綠葉紅花的殘骸到處亂噴,沒有一訖完好,觸目所及盡是滿目瘡痍;
“小子,你在干什么?”兩個士兵打扮的男人,用長長的劍指著他們。
穆詠慈馬上站在劉纘前面護著他,“我們來這里賞花!
躲在她背后的劉纘十分后悔剛才輕易的打發宮里的侍衛,要他們先回宮去,現在可好,沒了侍衛的保護,如何應付眼前這些看似兇神惡煞的士兵?
“賞花?”兩位士兵看地上花朵片片,火大起來,“你們知不知道這里是梁大將軍私人宅第,不是隨便人可以進來的?你們非但擅闖,還將梁將軍心愛的花木弄成這樣,納命來!
“站住,”她大喝一聲,“他是當今皇上,不準無禮!
“當今皇上?”兩位士兵鄙夷的笑著,“想騙誰呀!說謊也不打草稿。城西是屬于我們梁將軍的產業,任何人擅闖就等于犯了上法,就算是皇上也一樣要受罰!痹谒麄冄劾铮杭奖然噬线大,而那孔臭未干的臭小子跟螞蟻一樣,不值錢。
眼看上兵的長劍已經向他們招呼去了,突然間,兩個黑影如大鵬展翅般從天而降,擋在他們面前。
兩方交手,孰強孰弱便知分曉,其中一名士兵不死心的繼續攻擊,另一名卻暗中點燃了信號彈,試圖搬救兵來救援。
咻!信號彈射向了天空。
在這當兒,穆詠慈立刻緊抓劉纘的手逃離現場,并躲在草叢中,打算了解情況后再作決定。
兩名黑衣人仍與士兵纏斗著,這時突然一道震天價響的聲音傳了過來,仿佛有一大票軍隊殺了過來。
不到半刻時間,許多士兵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黑壓壓的一片,十分驚人。
兩位黑衣人發現苗頭不對,從懷袖射出暗器,成功的令兩名士兵倒地。
“走!焙谝氯思诧w人草叢處,一人拎著穆詠慈,另一人拎著劉纘,灑下煙霧彈后便準備開溜。
看到煙霧,眾人訓練有素,紛紛左膝著地,搭起弓往煙霧處射去,這么一來,幸運的話或許還可能擒護犯人。
咻咻--
箭矢如雨般落個不停,待煙霧消失時,現場不見一個人影,但仔細一瞧,地上有明顯的血漬,證明有人受傷。
眾人歡聲雷動的鼓噪著,慶幸大家不辱使命,成功的使對方負傷了。
快快!一群宮女拿著熱水進進出出,臉上顯得慌亂無比。太醫汗流浹背,眉頭皺得可以擰出汗來,穆詠慈面色凝重的側立在旁。
歷史不是這樣的,劉纘登基一年之后才被梁冀毒殺身亡,怎么現在卻被一箭穿心?難道是因為自己的出現,改變了整個命數?不行,即使如此,也不該是這樣的結果,她不能接受,她要救他。
她的心思全放在劉纘身上,完全沒注意到走進來的人,突然她整個身體被一股力道往后拉,跌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你沒事吧?”
看見她身上沾滿血跡站在床沿,那畫面顯得怵目驚心,韓首琛第一次感到恐懼,仿佛被一只看不見的手勒住了脖子,讓他無法呼吸,心跳急促亂了拍,指尖顫抖,他要親自確定她平安無事。
跟在他身后走進來的梁冀目睹了這一切,驚詫不已。
第一次看見韓首琛那么激動,真沒想到江湖上人人聞之色變的煞星也會有這柔情似水的一面。
但仔細一瞧,這女子長得其貌不揚,怎么能擄護這男人的心?
除非……
他腦海中閃過“易容術”這三個字。
將女子的臉弄成這樣,想必她在他心中的重要性遠比自己所想的還要高,他終于發現了他的弱點!呵呵……看來天下即將是他梁冀的囊中之物。
只要能夠好好利用她,他不信韓首琛以后敢不聽從他的話。
梁冀別有深意的看了穆詠慈一眼,心里快速打著主意,一個可以永遠駕馭這男人的主意。
計劃片刻成形。
“我沒事!蹦略伌仍陧n首琛懷里聞到熟悉的味道,感覺自己對他的依戀一次比一次增加,心里知道,卻不能說,唯恐說出來,她就背叛了她的世界,跟原本的生活一刀分離。
“能不能請你幫我一件事?”
韓首琛確定她沒事之后,顫抖的指尖漸漸恢復,但另-股火氣也慢慢生起,鐵青的臉罩上一層寒霜,“以后不準你亂跑,隨時都得跟在我身邊,聽到沒有?”
簡直牛頭不對馬嘴,跟他講的話他連聽都不聽,但她不想為這種芝麻綠豆的小事跟他吵,畢竟人命關天。
她立刻道:“好!”再繼續重復,“我想請你幫我一件事。”
他得到了她的承諾,一顆懸掛的心頓時安定了下來,才將她的請求聽了進去,悶聲道:“什么事?”
穆詠慈踮起腳尖,在他耳旁傾訴著,有些話不能讓旁人聽到。
“能否將屋里的人全部遺散開來?”
他疑竇頓生,“為什么?”
“我要動手術。”
“手術?”
“嗯!再不動手術,他就會流血過多而死!
雖然他不明白她究竟想做什么,但是他相信她--他的真人觀音,現在迫切的想拯救眼前這條小生命,用她自己的方法。
他朝屋內環視一眼,目光正好對上了梁冀那不懷好意的眼神,心中不由得一緊,即使他事先已經替她易容,此刻卻仍感到些許不安。
當著眾多宮女太監的面,他上前對梁冀一揖,“梁大人,皇上的傷勢不輕、命在旦夕,眼下等不及太醫前來,所幸賤內略懂醫術,可否由她來替皇上治傷?”
他語氣雖然謙卑,眼中卻透露著不容他拒絕的神色。
梁冀眼中滿是輕蔑。一個女人懂什么醫術?不過轉念一想,倘若她動手醫死了小皇上,他正好可以趁機諉過,將治下不嚴的罪名推個一干二凈?
“好吧,就交給尊夫人了!彼搨蔚囊恍,“此事梁某難辭其咎,請嫂子務必救皇上一命,否則梁某于心難安啊。”
穆詠慈聽見他對自己說話,便點了點頭。
“治傷過程血腥,還請梁大人回避!表n首琛不悅的擋在梁冀的視線前。
“那么就有勞你費心,梁某先走一步!绷杭嚼湫χ绮诫x去。
見梁冀離開,韓首琛隨后又這散了宮女太監們,殿內只剩下他們兩人和生命垂危的劉纘。
“你不出去?”穆詠慈驚訝地發現他還站在原處,一副不愿走開的模樣。
“我想看你怎么做!彼敫黄鸪袚L險,畢竟皇上的命掌握在她手上,萬一有個意外,他還可將責任全攬在自己身上,一切罪名由他承擔,只要她平安無事。
“隨便你。”她現在沒有心思想那么多,穿上手術衣后,打開他遞過來的醫藥箱,抽出所需的器材和藥瓶,打人麻醉劑,再帶著無菌手套,準備開始手術。
時間緊迫,多拖延一分,生命就多流逝一分。
穆詠慈非常緊張,雖然不是第一次動手術,但這里沒有助手,沒有好的環境,對像又是在歷史上大名鼎鼎的漢質帝,這一切讓她仿佛第一次上刀般,緊張得不得了,唯恐出了差錯。
她的額頭上滲出細細的汗珠,謹慎的劃開第一刀,撐開側胸肋,看到箭只差一吋就要刺入心臟,直呼好險,將胸肋的血以紗布吸干,再把箭拔除,直接在傷口上加壓止血。若此時有燒灼儀器設備該有多好,她不禁這么想著,但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
手術大致完成,終于進入修補皆段,才幾個時辰的時間,卻仿佛過了一世紀這么久,她脫下手套,拿出點滴瓶,現在進入觀察期,她沒有很大的把握能夠救得了他,但不盡人事,就不能聽天命,是她身為醫生的戒律。
她累壞了,直按倒在椅子上,這一坐才發覺自己已經快要虛脫,而整件手術衣仿佛可以扭下水來,可見這場手術有多么艱難。
不,還不能休息,接下來要監測血壓的變化,這場戰爭才剛開始而已。
她立刻又站了起來,火速的拿出醫藥箱中的血壓計,開始敞護理工作。
韓首琛靜靜的站在一旁,不發一語,這場別開生面的手術令他大開眼界,沒想到未來的世界如此不可思議,這小子說不定真的會被她這開膛剖胸的技術給救回來。
只是他不曉得要如何幫她的忙,只能在一旁觀看,這讓他覺得自己跟她的距離很遠很遠,他不喜歡這種感覺,非常不喜歡。
他抬袖幫她擦拭額上的汗珠。
“怎么樣?情形還好嗎?”
“不知道,一切就看他求生的意志了!
在醫院里看過許許多多的情況,有時會感覺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醫生只不過是輔助,能不能度過難關,還是得看對方的命。
韓首琛看她一眼,別有深意的說道:“不論成功失敗,后果由我來擔!
穆詠慈在他的黑瞳中看到深情,平靜無波的心湖像是掉進一瓣花蕊,起了陣陣的漣漪、輕輕的說道:“不,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
這下子她清楚的知道,她背負的不只是一條人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