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在陽光照耀下,遠方的層巒疊翠像似沾了層金蔥粉,閃閃發(fā)光,深藍色的天空中靜靜躺著幾朵白云,涼風徐徐吹舞,仿佛要將一鍋剛炒出來的、熱騰騰的面吹涼似的,頓時令人感覺清快無比。
距渤海王府一里路之外,有間小小的竹屋,不若大宅院的離梁畫棟、瓊樓玉宇,有的只是輕輕淡淡、簡雅大方的布置。
“福伯,我回來了。”
一身沉香水色衣裳的穆詠慈如蝴蝶般飛舞著進了屋子,掀開屋內(nèi)竹簾,沒人,再跑到后院,也不見人影。
奇怪!福伯去哪兒了?
她一臉憂色。生病的人怎么可以亂跑?難道他擔心她一夜未歸,抱著病弱身軀跑去渤海王府找她?
不行,她飛快地跑了出去,卻撞上一堵肉墻。
“才剛剛分離,就這么急著想回到我身邊啊!闭Z氣中有著明顯的戲謔味道。
穆詠慈小臉乍紅,不知是因為奔跑,還是因為他的調(diào)侃,但無論如何,好在有面紗掩飾她的困窘。
她解釋道:“福伯不在,你認為他會不會到渤海王府找我?”
韓首琛牽住她的小手,柔細如綿的春蔥玉指讓他心口泛出暖意,“若是這樣,我們更該在這里等他,免得跑來跑去,反而容易錯過彼此。”
以逸代勞才是上上之策。
“可是福伯生病……”
“相信福伯吧!活了那么大歲數(shù),哪些事該做、哪些事不該做,他會有分寸的。更何況他會跑出去,一定是身體無大礙,才能出門,你現(xiàn)在急也沒用,倒不如幫你未來的相公捶捶背還實在一點。”
說完就拿起她鼻上那副怪異的眼鏡,攬抱她的身軀,汲取她特有的馨香!澳愫脡泥,說話老是不認真,又愛欺負人!毙∪^如落雨般打在他的肩頭,像小女兒撒嬌似的。
“不對,捶在后面,不是前面,啊唷,輕一點,傷了你的手我會心疼的!陛p佻語氣顯示他現(xiàn)在心情非常樂。
這小人兒就是能夠輕易挑動他內(nèi)心深處不為人知的一面,他從來不知道自己可以這么輕松與自在。
他挖到了寶,跟他契合的寶,他這輩子說什么也不放她走。即便她要回到未來,他也會眼她一起去;即便因此毀了他百年大業(yè)根基,也不后悔。
穆詠慈嘖了一聲,“不正經(jīng)!
韓首琛在她的耳畔輕呼著氣,“慈兒,你還要我等多久?我要你,我們明天回堡里就成親好了,等一個月對我來講實在是折磨!
他要她拓上他的印記,讓天地鬼神都知道她是屬于他的,屬于他的。
“你答應過的,婚禮到下個月才舉行!边@是她的最后一步,不能妥協(xié)。
可是……他撩人的氣息在她身上帶來陣陣酥麻,差一點令她喪失理智,答應他的索求。
該死。
“能不能后悔?”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若你毀了約定,以后我不再信你任何一句話。”已經(jīng)讓步這么多,還得寸進尺。
韓首琛一張臉仿佛吃了癟,五官全蹙在一起。
他不死心的提議道:“那不然先行周公之禮,消消欲火!狈噶损挵愕匮柿艘豢诳谒。能看不能吃,折煞他了。
“色鬼,你們男人都用下半身思考,停、別親了!弊蠖阌议W,她如逃命似地躲開他的攻擊,“你說要尊重我的,我不要在婚前有親密行為,停!彼吐曊埱螅瑓s又害怕他容不得別人拒絕。
可是,她猜錯了。他住了手,環(huán)抱著她,含糊不清的說道:“真想把自己的舌頭咬掉!苯又p嘆了一聲,喟然低語,“我該拿你怎么辦?”
“咳咳!”陣陣咳嗽聲從屋外傳了過來。
穆詠慈彈跳開來,“福伯,”急如星火的想跑到屋外。
韓首琛蒲扇大掌當頭一壓,“不要急,別忘了你沒帶眼鏡,路都看不清,如何跑到外面去?”順手整整她的衣裳,并把面紗調(diào)整好。
她信任的握住他的手,“你帶我去!
他喟嘆一聲,“這是你第一次主動握我的手,但卻是叫我?guī)闳フ覄e的男人,我的心受傷了、淌血了!痹掚m如此,他還是溫柔地扶她到屋外。
“貧嘴!彼Φ馈
才一會兒時間,屋外熱騰騰的一輪白日已高高掛在天空,曬得地皮都快卷了起來,焦熱滾燙,熱得人心發(fā)緊。
“福伯,你去哪了?生病的人還往外跑,小心二度感冒就不好醫(yī)治了!
韓首琛看到眼前一個年約五六十歲的中年人,彎著腰、微拖著緩步走了過來,斷斷續(xù)續(xù)的咳嗽。
他的黑瞳里閃過奇異的光芒。
他記得他,今天早上在劉鴻的書房里,那個站在劉鴻身旁、拿出鏡子來請他鑒賞的老人。
那時他非常驚訝,因為劉鴻只花了一天工夫就找到能幫他兒子拱上皇位的珍品。
那面鏡子手工之細膩,比起那三十三座觀音略勝一籌,簡直超乎他的想像,仿佛不是人間制造的,他這才毫不考慮的答應劉鴻的第二個請求。
而那個老人竟然是福伯。
福伯聽見聲音,抬起頭來,瞧見一身沉香水色并頭戴面紗的女子,眼里瞬間鉆進了困惑。
“你是……”
“我是詠慈,福伯,才一日不見,你就認不出我來了?”
福伯恍然大悟,“詠慈,是你?!你穿成這樣,福伯當然認不出來,你旁邊這位是……”看到她旁邊站著的那位高大頎長的男子,他頓時喉嚨像是梗住似地,說不出完整句子來。
他在害怕?!韓首琛冷酷的看著他,內(nèi)心頓時閃過一個念頭。
“這位是我的……朋友,叫韓首琛,”穆詠慈沒有發(fā)覺他們些微的異樣,一個勁兒的說道:“他陪我來這邊看看福伯,順便拿些東西!
福伯臉色變得異常僵硬與不自在,“咳咳……什么東西?進來說,人老了,在太陽底下不可以站太久!
韓首琛冷笑,看來,他的猜測八九不離十了。
“對不起,福伯,是我疏忽了!彼焓忠v扶,卻被韓首琛阻止。
“眼睛看不清還敢去攙扶人,不怕人被你弄跌倒?”
“首琛,請你--”她求助于他,但話才一出口就被他截斷。
“不,我不會幫忙與我無關的人!彼麛嗳痪芙^。
“你……”她為之氣結(jié),“眼鏡還我,我自己來!
“不用還了,福伯已經(jīng)到屋里去了!表n首琛意味深長的說:“慈兒,人不能單看外表,有些人看似脆弱,實際上卻比任何人都來得堅強與……貪心!
奇怪,怎么不見了?
穆詠慈將醫(yī)藥箱、手提包,柜子、床底下……前前后后都找了一遍,還是沒見到鏡子的蹤影。
“你在找什么?我?guī)湍阏摇!?br />
韓首琛拿起床上的一樣東西--一條黑色管子,節(jié)末分兩個又,連接不知啥東西做的圓形物體,管子咬一咬,有點硬,但又柔軟得可以彎成各種角度。既硬又軟,呵呵……他顯得十分感興趣,
“不要碰聽診器,壞了的話,全天下再也找不到第二副!彼龑⒙犜\器奪了下來,輕輕放回她的醫(yī)藥箱里。
聽診器?“那東西做什么用的?”他不恥下問。
“它可以聽肺臟、心音以及腸音……不要動,那些都是急救藥品,很容易摔壞的,請你輕輕的放下去!
他兩手一攤,無奈的控訴著,“你不告訴我你要找什么,我只好自作聰明地隨便亂碰了!
“一面很特別的鏡子,算了,你不要幫我找了,我自個兒來就行!
她好害怕他東翻西找的,東西還沒找到就將她醫(yī)療儀器或藥品弄壞了。
韓首琛眼神由戲謔轉(zhuǎn)為冷峻,精芒的眸光乍現(xiàn),“為什么要找那個?對你來說很重要嗎?”他要問個清楚。
她不疑有他的回答道:“重不重要我不知道,但我直覺它或許可以將我送回去!
回去。他眉頭徽蹙,心頭更緊,不得不問個仔細。
“若東西不見會怎樣?”她就能永遠留下嗎?“還有沒有其他鏡子?”
瞧她稀奇古怪的東西那么多,難保沒有其他的替代品。
穆詠慈解釋道:“東西不見當然不會怎么樣,頂多傷心一陣子而已。送我鏡子的人說我會有一段漫長的旅行,除非找到……呃,才可以回去!闭f到這里,她不由得想起那次奇異的經(jīng)驗,令人非常難忘。
吞吞吐吐、含糊不清的話語急煞了韓首琛。
“除非找到什么?”語氣不自覺的加重,將她飄遠的思緒抓了回來。
“找到……”她眨眨大眼,突然精明起來,“你為什么問那么多?是不是你知道鏡子在哪里?我很喜歡那面鏡子,能否告訴我--”可話還沒說完,就被他的動作硬生生截斷。
“先回答我的問題!彼拇笳扑查g握住她的皓腕,語帶急迫的低喝著。
“你又弄痛我了!彼庇榛厥滞,反而被他箍住更緊。
“說!”神色一變,天地也跟著變色。
他不能有一絲一毫失去她的危險,連一個機會都不允許。
穆詠慈明凈的水瞳浮起了霧氣,“就是找到愛的真諦!
韓首琛臉色更加凝重,那是什么東西?聽起來好似一道謎題,他還以為會是一件物品。
他想審視她的臉龐,看她是否誆他,卻沒想到看見她眼里的淚花,他神智大醒,輕輕的揉捏著她的手腕,痛苦的閉上眼睛,“對不起,我失去理智了,不該這么逼你,對不起!敝灰錾纤膯栴},尤其是想到她將從他身邊消失,他就控制不了自己。
“第三次了!彼皇菒劭薜娜,但每次遇到他排山倒海的怒氣時,總會嚇得眼淚直掉。
“絕不會了。”韓首琛朝天喟嘆,“答應我,若你找到了愛的真諦,一定要讓我知道,這是我對你唯一的請求。答應我!
穆詠慈點點頭應允,“我答應你!
“去跟福伯告別吧!這里有些銀兩,就算是你在這里叨擾這些日子的食宿費用!
“讓福伯一個人在這,我不放心!
他卻不以為然,“福伯未來的日子保證衣食無缺,他擁有足夠的金錢去揮霍!
穆詠慈瞇起眼睛,疑惑的看著他,“你好像知道很多事情。”
“絕對沒你的多,我們的命運你早已了若指掌,比起你來,我還略遜一籌!
“可是怎么我老覺得被你牽著鼻子走?”
“是嗎?這句話應該由我來說才對!彼旖蔷従徃〕鲆荒ǹv容的微笑。
“對了,你是不是知道那面鏡子的下落?”
“我不知道它在哪里,但我相信若東西跟你有緣的話,必會再出現(xiàn)的。”韓首琛壞壞的暗忖著,福伯賣了它,鏡子輾轉(zhuǎn)到他手上,要想有緣,下輩子吧。
這鏡子注定跟你無緣,永生永世不會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