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過去,靖王府里沒有太大變化,靖王妃還是每天盼著肚子鼓起來,然而,送子觀音依舊對她不聞不問。
侍妾通房們還是成天打扮得花枝招展,企圖勾引王爺的注意力,尤其在侍妾圈里多了個新成員之后,新刺激出現,眾人變得更積極努力。
新成員的名字叫做張柔兒,人如其名,柔得像水似的女人,她的聲音很好聽,連哭聲都動人心弦,這位張姑娘別的不會,勾引男人的能力是侍妾圈里面數一數二的佼佼者。
短短兩個月,這位冠軍選手成了眾人嫉恨的中心。
靖王府的變化不大,但待春院的變化大了。
短短兩個月,園里搭上新棚架,絲瓜、苦瓜、胡瓜攀著架子,拼命往上爬,原本的花圃種上蔬菜,已經開始收成,后院用竹籬笆圈了塊地,里頭養雞、養鴨還養兩只鵝。
本來顧綺年想養兩頭豬,可殺豬是個大工程,買下小豬從狗洞往里塞不難,但豬養大了,可沒辦法塞出去,總不能把屠夫給塞進來吧,所以她放棄這個想法。
當然,莫離的改變也很大,瘦巴巴的身子肥了兩圈,凹陷的臉頰出現小小的嬰兒肥,整個人圓圓潤潤的,終于有幾分女人味兒,而且她老是掛在嘴邊、不懷好意的笑容里多了幾分真誠。
“今天吃苦瓜炒咸蛋好不好?”顧綺年問。
“咸蛋可以吃了?”
“嗯,我蒸了幾個,早上試過,味道還不差!
嘿嘿哈哈,莫離喜上眉梢,顧綺年的“不差”就是旁人的美味了!靶校墒恰喙仙僖稽c!
“放心,我做的苦瓜不會有苦味兒!睂τ谧约旱膹N藝,顧綺年信心滿滿,即使她還是不知道自己的手藝來自何方。
“做得到才能說大話!笨喙系目辔秲菏谴蚰锾ダ飵淼,想弄掉?哪有這么容易?
“不過是把苦味去掉,算什么大話!鳖櫨_年覷她一眼。
莫離是個好幫手,力氣大、會鉆洞爬墻,她來了以后,顧綺年沒再走過密道。
“燒一只鴨子吧,你說過要給我做烤鴨的!
“再等等,鴨子還不夠肥,烤出來味道會差得多!备鼊e說她還指望它們多下幾個蛋。
“不如我去買兩只鴨子回來燒?”吃慣顧綺年的手藝,外頭的東西變得難以入口。
“省著點花,再這么吃下去,你得去外面賣笑才能換鴨子吃!鳖櫨_年開玩笑道。
還不知道得在待春院里待多久呢,這些日子大手大腳的花錢,添置不少東西,她身邊才兩百多兩,轉眼已經花掉三十七兩,唉……這些錢,她原本想盤家鋪子買良田的。
“誰敢買我的笑?老娘一腳踹死他!”
現在孤僻、老愛冷嘲熱諷的莫離也能同她說笑了,雖然還是不知道她背后的主子是誰,不過顧綺年很高興能有她作伴。
莫離勾勾手指,把顧綺年勾到自己身前,說秘密似的壓低聲音,耳語道:“我拿兩支簪子去當,想吃多少鴨子都有,怎樣?”
這種話,莫離不止一次對她游說過。
“不行!鳖櫨_年的口氣斬釘截鐵。
“為啥不行?反正又沒人知道!
孟可溪已經去過好日子,怎會把那點兒珠寶放在眼里,世間物本來就是給世間人使的,擺著不用豈不浪費?
之前她講這些話,多少有代衛翔儇試探之意,但兩個月下來,她夠清楚顧綺年的心性,她是真想要換錢買鴨子吃。
“不告而取謂之竊。”一句話堵回去。
顧綺年想得深,沒事便沒事,萬一鬧出事來……不,她還想全身而退呢,更何況誰曉得阿離這樣說,是不是她背后主子的主意?
顧綺年不完全信任阿離,卻不妨礙她喜歡阿離,在她眼里,這是兩碼子事,阿離對自己使壞是她的責任,但阿離待她好便是她的真誠了。
“孟側妃又不會跳出來跟你計較,不曉得你在擔心什么?”莫離噘噘嘴,不滿意烤鴨遲遲不見蹤跡。
“不偷便不擔心,偷了才需要怕,我喜歡把日子往好里過,干么為幾只鴨子弄得戰戰兢兢?”
“要不……”她壞壞的目光飄過來,勾起顧綺年下巴,不懷好意地問:“我幫你想個主意,讓你和王爺不期而遇,你呢,就使勁兒勾引王爺,憑你這副好樣貌,王爺肯定會上鉤,到時別說鴨子,就是鮑魚燕窩加熊掌,要什么有什么!
那位爺嘴里不說,心底肯定憋壞了,每次聽她匯報顧綺年的事,老用一雙“你糊弄我”的眼光看她,還意有所指地問:“她轉性了嗎?”
轉性?他和人家有這么熟嗎?知道她原本是啥性情?
而且她和顧綺年又沒啥交情,干么為她說謊?當然啦,吃人家兩個月,這交情嘛,確實有一點一滴慢慢培養中。
不過由此可證,衛翔儇肯定很期待顧綺年去勾引幾下,這才符合他所謂的“本性”咩,換言之那位爺心頭癢著呢,只是不曉得哪根筋不順,非要彎彎繞繞搞上這一出。
果然,男人,腦子正常的沒幾個。
既然如此,她不介意推顧綺年一把,反正對葛嘉琳她也看不上眼。
顧綺年嘆氣問:“你覺得我像傻子?”
“傻子嗎?有點像,明擺著的好日子不過,卻要窩在這個鬼園子里當村婦!
“我要是為了你的口腹之欲把自己賣掉,才叫傻!辈粷M地覷莫離一眼,她轉身往外走。
莫離快步追上前!拔刮刮,什么叫把自己賣掉?你知不知道,別說王府后院,就是外面的女人,哪個不想往王爺身邊湊?現在王爺膝下猶虛,若能替王爺生下一兒半女,就算爬不到最高位,也能撈個側妃當當!
“既然有那么多女人前仆后繼,為什么沒人成功?”
“啊不就是王妃的問題,自己下不了崽,還不許別人生!边@里頭文章大得很,旁人不知,她多少了解個兩三分。
“你真認為我斗得過王妃?認為我在丟掉性命之前能撈到側妃之位?”
名正言順的孟可溪都無法長壽,她這個連月例都拿不到的低賤人憑什么幻想?
“怕啥?有我護著你!惫鉃轭櫨_年那手廚藝,她就會幫襯到底。
“你?一個小小的小婢女?”顧綺年似笑非笑地斜眼望她。這個傻阿離,演個戲也不上心,只有在食物面前才肯真心實意,真是……
莫離被噎了,翻白眼,雙手橫胸,背過身,“怪人,不和你講了!”
顧綺年微笑,不在意,拿起籃子準備去采幾條苦瓜。
苦瓜還很小,不到巴掌大,那不是她種的,是在墻角發現,她便搭起栩架把它們養起來。她待它們認真,苦瓜便回饋果實累累,現在不多吃一點,等它們全長大長肥,恐怕三餐都得吃苦瓜才消化得掉。
“要不,再煮一道紅燒肉?”不到片刻,莫離又巴巴地湊過來。
“昨兒個才吃過,不嫌膩?”
她很滿意這樣的生活,做三餐、整里菜園,閑暇時寫寫字、讀讀書,書房已經整理好了,里頭的書多得令人咋舌,想來孟可溪也是個好文的。
顧綺年問過莫離,過去,前頭也不給孟可溪送吃食月例嗎?
她的同題換來莫離一記白眼,回答道:“就算被冷落,側妃的名頭擺著呢,誰敢輕慢?至于你,侍妾姑娘?那得等你有本事爬上王爺的床才算數。”
是啊,下人敢怠慢,不正是因為她的身分上不了臺面?說不定這王府哪位主子,打的正是慢刀子剜肉的主意呢。
見莫離又要冒火,顧綺年安撫道:“要不,你去池塘里釣魚,我給你燒魚吃?”
“我要吃松鼠魚!蹦x點菜。
“好,快去,時候不早,要是釣不上我可不想餓著肚子做那道功夫菜!
“知道、知道!彼龘]揮手,抬頭挺胸,驕傲地往外頭走。
釣魚?那是沒本事的人干的,她呢,幾顆石子便手到擒來。
兩人一前一后,一個往栩子方向走,一個往池塘跑,莫離巴巴地看著顧綺年進廚房,她把釣竿往旁邊扔去,抓起石子,相準目標,還沒下手呢,嗤嗤兩聲,兩條肥魚已被打得翻肚。
莫離轉頭望去,是衛左。
衛翔儇手下有幾個厲害的侍衛,最強的是衛左、衛右,衛東、衛南、衛西、衛北弱一點,至于衛一、衛二到衛幾十號的又要往后排了。
“你來干么?”莫離沒給他好臉色看。
“爺要見你!
哇咧,又要匯報顧綺年的狀況?有什么好報的,除了弄三餐、整理園子、寫字看書,還能做啥事?這里是待春院,可不是青樓妓館,還可以弄點彈唱吹拉的節目。
扁扁嘴,莫離提醒自己,剩下一年零三天!俺赃^飯就過去!
“給我留點好吃的!毙l左的眼睛往廚房飄去。
自第一天看見顧綺年燉的魚湯,他就饞上了,衛左的舌頭沒有莫離那么刁,可也是個吃貨,住穿差點兒無所謂,可這吃的吃得不好實在令人難受。
為了任務無法講究吃食也就罷了,但好東西擺在眼前不能碰,真教人捶心肝。
上回莫離把一盤沒吃完的煎餃收進屋里,他偷吃了,意猶未盡。莫離回屋,發現煎餃消失,立馬跳上屋頂,扭住他的耳朵,把他拉出去暴打一頓。
為了好吃的,莫離可以翻臉不認人。
“憑衛右那家伙捎來的信。”他拍拍胸口,笑得一臉曖昧。
他的話讓大剌剌的莫離突然間紅了臉頰,露出小女兒神態,看得衛左眉頭微顫。
唉,月老是不是老得頭昏眼花了?哪有這樣辦事的,身為兄弟,他替衛右叫屈,明明是一股風流勁兒,樣貌好、氣質佳,走到哪里人人夸,怎么會看上這個男不男、女不女的家伙?
“信呢?”她伸手。
“不行,你說話不算話,等我吃到東西才給!毙l左護著前胸。
莫離挑嘴,再好吃的東西都不超過三口,她還說過,“要不是不吃東西會死人,我才不想委屈舌頭!
聽聽、聽聽,有這樣說話的嗎?
偏偏衛右寵她寵得沒邊了,到處給她找好吃的,每次衛右找到好東西,衛左求莫離分一點兒給他吃兩口,她哪次不是嘴巴說好,一轉身說過的話就變成屁。
莫離橫他一眼說:“我們這里的規矩是,要吃飯就得動手!闭f著,她把腳邊的桶子踢到他跟前。“去撈兩斤蝦子上來。”
她老早發現池塘有蝦,卻不想把衣服弄濕,這會兒有人自動送上門還客氣啥?
衛左不啰嗦,鞋子一踢、褲腳一卷,下水去!
“顧綺年,你快看,我抓到什么?”莫離一手提著桶子,一手抓起兩條魚,力氣大得不像女人。
顧綺年放下鍋鏟,看見蝦子,眼睛一亮,說:“我給你做蝦餅吃!
蝦餅?口水迅速分泌,莫離舔舔唇,聽起來好像不錯。“我要做什么?”
“剝殼!鳖櫨_年接過魚。
“小事,看我的!彼龖暤。
打下手的事,莫離沒少做過,掌鍋掌勺她不行,但洗洗切切難不倒她。
莫離把蝦子拿到井邊洗凈、剝殼,還自動自發把蝦殼埋進菜圃當肥料,看著綠油油的小菜苗,嘿嘿,不是她自夸,知不知道剛從泥地里拔出來的菜,那個鮮甜味啊,外頭買的哪里比得上?
顧綺年手沒停過,做好松鼠魚后,立刻將另一條魚肉切下,剁成魚漿,為增加黏稠度,她抓甩好一會兒,莫離剝好蝦子,接手甩魚漿的動作。
顧綺年轉身備料,蒜頭切末,蝦仁去沙筋、切塊,放進大鍋子里,加入調味料、豬油和魚漿充分攪拌后,繼續摔打,摔打功夫莫離最強,她自然接手。
燒熱鍋,把調好的面糊倒出些許,顧綺年不斷翻動鍋子,做成面皮,一張張攤在旁邊。做好的面皮放在砧板上,放進摔打后的材料、鋪平,再蓋上另一張面皮,收邊處用魚漿黏合。
起油鍋,把蝦餅下鍋煎熟,待兩面煎成金黃色,再起鍋,切塊。
蝦子太多,每片餅里的蝦子分量十足,顧綺年煎了滿滿兩大盤。
“行了,上桌吃飯吧!
顧綺年看一眼莫離的饞相,笑著把蝦餅遞給她,莫離立刻抓起一塊蝦餅往嘴巴塞。
“小心,會燙……”顧綺年急道。
來不及了,莫離被燙到,她連吹幾口氣后,硬是要先嘗為快,一路走、一路吃,一面呼氣、一面咬,她飛快咀嚼,因為實在……太、太、太、太好吃了!
顧綺年笑著把飯菜端到廳前布置好,莫離發現桌子上有三副碗筷,一愣,問:“有客人要來哦?”
顧綺年淡淡一笑,說:“讓那位下水抓蝦子的幫手進來一起吃吧!”
“嗄?”莫離愣住,反應不過來。
“你沒換衣服,衣服也沒濕,抓魚就算了,算你功夫厲害,可是撈蝦……沒人幫忙?我不信。”
莫離干巴巴笑兩聲,說:“沒關系啦,只是王府里的小廝,不叫他一起吃也沒關系!
聽見“小廝”兩個字,窩在屋頂監視的衛左一個沒站穩,差點滾下來。
“去吧,做這么多餅,吃不完也可惜,這要熱熱的才好吃!
莫離扁扁嘴,走到外面喚人。
衛左早就等不及,莫離前腳剛跨出門,他已經降落地面,沖著她笑不停,行經她身旁,往她額頭敲一記栗爆,莫離沒逃過,撫著額頭,橫眼瞪人。
衛左得意揚揚說:“綺年姑娘心里通透得很!
莫離朝他的小腿踹去,衛左的武功略高一點點,所以……沒踹著。
兩個人從外頭走來,打打鬧鬧的,孩子似的,顧綺年抿唇一笑,望著衛左一身夜行衣。
小廝?奴婢?這靖王府里的“下人”比宮里還講究?
顧綺年沒有多余的話,招呼兩人坐下,把碗遞給他們,心中卻暗自忖度:到底是誰這么看重她,竟派兩個能耐人來監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