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認,那兩個人是真的很登對。
英挺帥氣的黃金單身漢,配上貴氣高雅的千金大小姐,那畫面是多么吸睛耀眼。∨藡傻蔚蔚赝熘腥说氖直,在尾牙各桌之間穿梭敬酒、陪笑寒暄……
嘖,那高調曬恩愛的模樣是想逼死誰?
沈曼曦斜眼暗啐了聲,仰頭再干一杯。酸澀的紅酒混著苦辣的妒火,那滋味太難熬,難熬到連在尾牙這種狂歡放縱的日子里,她都無法陪著眾人一起展顏大笑,連逢場作戲都裝不出來。
……笑?別哭出來就阿彌陀佛了,還談什么笑?此刻她只想喝個爛醉,讓自己什么痛苦也感受不到。
如此而已,她又倒了一杯紅酒,仰首就干。
“哇靠,你喝這么猛是想跟誰拚。俊弊谛睂γ娴哪型乱呀浂⒅芫昧,終于忍不住出了聲,“我看你菜也沒吃幾口,這樣喝胃受得了嗎?”
聽了,她擠出一抹虛假的甜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沒吃?下午我在公司的時候吃得可多了。我吃了半包的蘇打餅、一片雞排、一條飯卷、一杯珍珠奶茶,還有……”
全是謊言。
事實是,打從一個禮拜前,她就已經身在一個餓了吃不下、累了也睡不著的人間地獄里了。
她打個酒嗝,忍不住又忿忿地朝著那對男女望去——他們已經回到了座位上,女人依偎在男人的身旁,像朵含苞嬌嫩的花朵般地傾身在對方的耳邊嬌羞低語,男人耐心聆聽了一陣,隨后兩人恩恩愛愛地相視微笑……
真是可惡。
難道當她沈曼曦已經死了嗎?如此幸福溫馨的畫面,在她眼里卻如同一把硬冷的利刃,正一刀一刀殘忍割劃著她的心、她的身、她的眼、她的魂。
那個男人,曾經是屬于她的……那個名叫林書逸的男人。
男人年紀輕輕,三十歲就坐上了副總這個位置,臉長得帥、體格也不賴,當初他剛從分公司調上來總部的時候,不知曾經讓多少女員工陷入瘋狂。
可她沈曼曦也不是省油的燈。
她雖然沒有絕高的智商,也不是什么大戶人家的千金,但她有一張不輸女明星的臉蛋。
那真不是她在蓋的,打從國小、國中、高中、大學一路求學走來,她總會被冠上什么;ā⒖苹、系花、社團之花……等等莫名其妙的封號。就算是出了社會,倘若公司打算推出個什么“十二美女職員月歷”的話,她能拿下的位置也必定是封面那一頁。
她曾經相信,只要靠著這張艷麗的皮相,總有一天能輕松飛上枝頭……或是她以為自己已經站在枝頭上。
當那個叫作林書逸的男人來追求她的時候,她便認定非這個男人不嫁了。
他帥氣、有才華,企圖心強、積極向上,以前他是金幣,現在他是金條,未來他必定是金磚,甚至可能成為金庫。
嫁不嫁?當然嫁,不嫁的女人是傻子。
可是,交往半年多來,男人不僅從來不提婚事,也沒帶她與家人見過面,甚至他倆交往的事情也從來不曾在公司內部公開過。
“我們有利益關系,在一起會被別人拿來說嘴。我現在是沖刺事業的重要時期,你應該不希望我們的關系被人拿來攻擊我吧?”
這是男人的理由。
既然是為了事業著想,她也不好說什么,這個秘密,她藏了好久,甚至連自己最好的朋友都絕口不提。
就這樣,她默默當了半年多的地下情人,最后換來的卻是男人的絕情。
他主動提出分手,而且決絕殘忍,彷佛當她是件過季的衣服,穿過就扔。
男人告訴她,“董事長欣賞我,安排女兒跟我相親,我怎么能拒絕?你說我有本錢能拒絕嗎?”
她氣壞了,愛他的心也成了一地的支離破碎,她冷笑,忍不住反譏,“哦,是嗎?我看你根本也不想拒絕吧?人家可是董事長的獨生女,娶了她你大可少奮斗好幾年呢!
男人惱羞成怒,臉色一下青一下紅!澳阌匈Y格說我嗎?你自己不也是這種打算?”
“我?”她皺了眉,“我打算了什么?”
“我看你也是只想釣個凱子,讓你一輩子不用煩惱吃穿、只需要每天穿得漂漂亮亮當花瓶就好了吧?”
他竟說出如此惡毒的言語。
“林書逸!你——”理智斷線,巴掌呼出,那清脆的聲響成了他們兩人之間的最后記憶。
直至今日,男人公然帶著新歡在尾牙上亮相,高調宣布婚訊,這要她這個躲了半年多的地下女友……不,是前女友該情何以堪?
回憶至此,男人似乎是感到那灼燙的注目,抬起頭來朝她這兒望了一眼。但也僅是一瞬間的目光交會,男人隨即移開了視線。
如此明顯而傷人的回避,輕易擊潰了她。
心里的悲苦像是一場攔也攔不住的濃霧,她的世界模糊了。眼眶一熱,她再也無法強作微笑,她放下杯子,斷然起身逃出了這個令人窒息的場所……不,感到窒息的人或許只有她而已。
沈曼曦踉蹌地走向停車場,步履搖搖晃晃地走到了自己的車旁,整個身體倚靠在車門上,低頭在包包里翻找著車鑰匙。
Shit,她都忘了自己是開車來的,這下子算酒駕嗎?
嗯,應該是酒駕吧。
不過她都可以自己走到車子旁邊了,開回家算什么,是吧?哼哼……她拿出了一串鑰匙,拚命按著遙控器上的按鈕,卻怎么樣也無法解開汽車的中控鎖。
“呴!是怎樣啦!”她怒不可遏,用力踢了汽車一腳,“連你都要找我麻煩嗎?你太過分了喔!也不想想平常是誰在養你?!”
踢著踢著,突然一陣酸惡的感覺自胃袋涌上。
“唔……”不行,想吐了。
她捂著嘴,跌跌撞撞地沖到了車頭前——雖然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要往這兒沖,總之她一彎腰,吐得淅瀝嘩啦。
“嘔……惡……嗝!眹I吐過后又是一條好漢。
她深呼吸,走回了駕駛座旁,再按了幾下的遙控器,車門鎖仍是不動如山,彷佛就是要找她麻煩似的。
可其實那根本不是她的車,只是她醉茫了,沒了正常人的判斷力。
她又動怒了。
“呴!是怎樣啦?爛遙控器、爛車子、爛男人、爛——”
實在是氣不過,她摔了手上的遙控器,還怒踩了它好幾腳,不料一個重心沒踩穩,情緒沒發泄到,反而害自己摔了一跤。
“嘶……痛痛痛、好痛……”腳踝傳來劇痛。
好痛、好痛、好痛。
是腳痛還是心痛?她已經分不清了。
內心深處那座中看而不中用的堡壘,終于在這一刻崩塌粉碎。她忍不住抬手掩面痛哭,那經過苦苦壓抑后的低泣,回蕩在這個停滿車輛卻仍然寂寥的停車場里,哀哀凄凄。
今年的尾牙,丁柏鑫抽到了個尷尬的獎項,是個什么“日本關西雙人游”的招待券。其實幾天幾夜的行程他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是個總價值超過三、四萬的大獎。
問題是他壓根兒不想要那種東西。
對一個才剛與女友分手的人而言,“雙人游”這種東西只是用來徒增自己的凄涼罷了,他毫無獲獎的喜悅。
尾牙結束,人群逐漸散去,他一面走向自己的停車處,一邊思考著他該怎么處理那燙手的雙人招待券。
上網拍賣嗎?
嗯……這方法似乎可行,打個五折出售應該不難。
只是很麻煩而已。他得先去申請個拍賣帳號,再填表審核收款帳號,接著上網掛賣、再約時間面交或是郵寄……萬一對方反悔了還得再進行后續的退貨處理……
不巧,他這個人最討厭麻煩的事情了,所以還是想想別的方案吧。
不如轉交給曹詠成那對夫妻倆好了?彼此朋友一場,免費相送,讓那對夫妻出國去度個假、散散心,讓感情加溫一下也好,也算是美事一樁。
好,事情就這么辦。
自己的車子也近在眼前,他拿出鑰匙串、按下遙控器,車子“嗶啾”一聲解了鎖,他一如往常地走向駕駛座的那一側,卻在抬頭的瞬間傻眼。
因為那兒有個女人坐在地上,頭倚靠著車身睡著了。
是喝醉了嗎?怎么會有人睡在這兒?
……還是她根本是昏倒了?
這樣的念頭一冒出,丁柏鑫驀然回過神來,連忙上前蹲下查看。他輕拍了拍女人的肩,低聲試探道:“喂?喂!你還好嗎?”
女人毫無反應。
當然毫無反應,他嗅到了女人身上濃濃的酒味,而且聽見了低微細小的鼾聲,樣子她只是喝醉酒、睡著了,不是昏倒或休克。
確認了這樣的事實,他松了口氣,但煩惱卻接踵而來。首先,這女人為什么會醉倒在他的車旁?還有,他該拿她怎么辦?努力把她搖醒嗎?
“喂?”他伸出食指戳了戳她的手臂,“那個……”
他其實認得這個爛醉如泥的女人。
“沈曼曦?”他放輕聲量,喚了聲她的名,“你醒醒,別睡在這種地方。你有聽到我說的話嗎?”
她是行銷部的人,平常工作上少有交集,會對她產生印象純粹是因為她是好友的老婆的好友……雖然這關系牽扯得有點遠,但畢竟還是讓他留下了一些記憶點。
“……沈曼曦?你醒醒。”他又喚了她兩句。
看來紳士的呼喚是起不了作用了,他的聲音或許根本進不了她的耳。
他想了想,見她還坐在硬冷的水泥地上,決定先將她攙扶離地再說。
“欸,先站起來,別坐在地上!彼焓址鏊,卻又不敢太靠近她的身軀,于是兩個人的姿勢變得有些可笑逗趣,“拜托,算我求你,快清醒一下,天氣很冷,你睡在這種地方會送醫院吧!
“嗯……”
終于,不知道是那聲“拜托”起了作用,還是女人對“送醫院”這三個字產生了警戒,總之她嗯啊了聲,稍稍醒了過來。
“嗯?”她懶洋洋地輕睞了他一眼,然后露出了傻乎乎的笑容,“啊哈,你來啦?我等你好久耶!”
“蛤?”等他很久?他怔忡了下,連忙擺手否認,“呃,我不是——”
“唉呀!你瞧瞧你!”沈曼曦驚呼了聲,突然變得熱絡起來,好像他與她是十幾年的至交似的,“這么久沒見了,你看看你,都長這么大了呀!”
“……”
“來來來,讓姊姊捏一下,我看看你爸媽都拿什么喂你!痹挷乓徽f完,她便沒規矩地在他臉頰上又揉又捏。
突來的親密舉止嚇得丁柏鑫直往后退了好幾步。
“等等、我不是……你別這樣——”不得已,他舉起雙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喝斥了聲,“停!別這樣。天哪,你到底喝了多少?部門里沒人阻止你嗎?”
“嗯?”她眨了眨無辜的雙眼,“什么喝多少?喝什么?你要找我去喝酒嗎?呵呵呵呵……可以唷!只要書逸沒意見的話!
書逸?丁柏鑫眉一皺,這女人說的是營運部的林副總林書逸嗎?應該不可能是那個人吧……
不過轉念一想,這女人已經醉到分不清東南西北了,他何必計較她到底說了什么話?
他輕吁了口氣,道:“這樣吧,我進去幫你問一下人事或總務,看看有沒有人可以送你回家。你可以自己一個人待在這兒等我一下嗎?”
“不要!睌蒯斀罔F。
他一愣,彷佛沒料到女人會說“不要”。
“呃……那……”總不能就這樣耗上一整個晚上吧?“不行,你醉成這樣,就算送你上計程車也不安全!
尤其以她的姿色,被撿尸的機率大概比一般人高出二十倍。
“你載我啊,不行嗎?”
“我不知道你家。”
“你載我去書逸家嘛……你們不是住一起嗎?”
“你認錯人了!彼砷_了她的手。
女人眨了眨蒙朧的眼,隨后傻傻一笑,戳了戳他的胸膛,“哈哈,少來,又想整我,我才不會上當咧!是書逸叫你欺負我的嗎?”
他閉了眼,嘆了沉長的一口氣,無力感涌上。
“聽著,我不是你以為的那個人,我是丁柏鑫,技術部門的人,你應該認得我吧?”
“哦?柏星啊?小星星,好可愛的名字耶,呵呵呵……”
“是鑫!
“唉呀,隨便啦。你打電話問書逸,問他什么時候要來接我?”
書逸書逸,又是書逸,這女人到底在說哪一個書逸?
“你說的書逸是林書逸嗎?”
“嗯哼!迸宋⑿c了頭。
他聽了,怔愣了下,“……林副總,林書逸?”
“對啦,你幫我叫他過來好不好?”她的口吻突然變得好卑微,“你跟他說我好喜歡他、我不在乎他劈腿,只要他來接我,我就愿意原諒他,好不好?你幫我叫他過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