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八,郁央國薇公主要出嫁的大日子,訟卿國前來迎娶的排場浩大,吹吹打打地進入鳳興城,鳳興城的百姓們夾道歡送公主出城。
整座城像是過年般的喜氣洋洋。
“真舍不得!
一進默閣,曹熾便微揚了揚唇,有些無奈地對夏允箏這般說道。
他去了鳳興一趟,送曹薇,以表為其兄長的不舍之情。
“女大當(dāng)嫁,這是理所當(dāng)然的。”她溫柔地回應(yīng),給他張羅幾樣點心。
幾只兔兒在她腳邊跟進跟出。
曹薇只帶了母兔去訟卿國,留下幾只斷奶的小兔兒托夏允箏照顧。她帶小兔兒來默閣過幾次,所以這幾只兔子都對她挺熟悉的。
“別忙,才剛用過膳呢。”他拉她在他身旁坐下,笑著!拔也皇莵磉@兒給你伺候的。怎么一天不見而已,就這般生疏?”
夏允箏只是笑,還是伸手拿過茶壺,給他倒了杯茶。
曹熾輕啜了口,突然問起:“上回隨訟卿國太子前來的那位女子是誰?你知曉嗎?”
她曾說過她能夠探知過往的事情,或許會知道。
“爺是問常姮公主嗎?以名分而言,她也是訟卿國的公主。她幼年時為馮羿的生母、也就是訟卿國的王后所收養(yǎng)。王后去世以后,便有大臣建議將常姮嫁給郁央國的王公大臣!
“馮羿舍不得,所以表示既然是要兩國聯(lián)蟈,尚有許多方式,是不是?”曹熾笑著接了下去。
他不是沒注意到,馮羿每次望向那女子時,那寵溺的眼神藏也藏不住。
也是呵,面對自己心愛的女人,要如何無動于衷呢?
夏允箏起身,走到窗邊,將窗子略開了些,看了看外頭的景致,輕聲問道!盃斒遣皇窃撔⌒粫,方從鳳興回來,有些累了吧……”最后的問句凝結(jié)成在她唇邊的笑意。
她輕伏下身,看著那趴伏在案上、毫無防備的男子。悄悄地伸出手,將他散落的頭發(fā)輕撥開,靜靜地看著那令人心動的俊顏。
日子如果天天像這樣平靜、普通而簡單,不知該有多好。這就是所謂的幸福不是?她喜歡他們這樣過日子,很清閑,不必提心吊膽地、不用任由外界主宰。
她心疼他,他是這樣地雄才大略,不應(yīng)被困在黑川這樣的窮鄉(xiāng)僻壤。
好在,一切即將要不同了,現(xiàn)在他們要做的事就是靜待佳音。
她也在另一頭趴伏下,又看了他好一陣,突然覺得也有些倦了,輕輕將手?jǐn)R在他暖熱的手臂上,恍惚間,緩緩睡去。
***
似乎有人在叫嚷……
她記得幾個時辰前,他把她喚醒,兩人在默閣用了晚膳后,他看公文,她繡著鞋面,偶爾說上幾句話,說著明兒一大早,薇公主就抵達(dá)訟卿國了……
燭光中,他那雙銳利的目光本是專注于竹簡上的,卻不知怎么漸漸地老朝她這兒來,她同他對上視線幾次,后來決定不理睬他。誰知他竟突然走了過來,霸道地拿走她手上的東西丟到一旁,膩在她身上說是沒有細(xì)看過她兜兒上的圖樣……
是誰在叫嚷著呢?
夏允箏皺了皺眉,略睜開眼,看見睡在外側(cè)的他剛醒,也是皺著眉。
“怎么了?”她聲音有些微啞,細(xì)聲問著!艾F(xiàn)在是什么時辰了?”
“沒事,繼續(xù)睡吧,天還黑著!彼鹕恚浑p凌厲的目光掃向門外,回頭伸手撫了下她的額。“我喚人來問問。”
“白萱在外頭呢。”她也穿衣坐起身,揚聲問道。
“白萱,外頭發(fā)生什么事?這般吵鬧!
白萱很快地進來,一臉的惶恐。“主子主子,不好了!方才鳳興那兒來了人,說……說是薇公主一行人……遇害了!
“什么?!”曹熾大驚,忙跳下床,不敢置信地抓住白萱!暗降装l(fā)生什么事了?是釵鳳山的山賊嗎?曹薇怎樣了?”
“奴婢、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外頭現(xiàn)在鬧烘烘地,聽說是訟卿那邊出了亂子,派人加害,公主他們?nèi)藛蝿荼 魉卑纵鎸ι喜軣氲傻萌玢~鈴一般大的眼,不敢說了,只能無助地看向后方的夏允箏。
夏允箏迅速下了床,手輕搭上曹熾的手臂。
曹熾愣愣地望向她,眼神中溢滿不可置信與憤怒的情緒,以及不知如何是好的惶恐。
“爺,您讓白萱把話說清楚!毕脑使~柔聲地安撫著,聲音略微顫抖。再望向白萱。“慢慢說,你得讓大王子知道詳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公主人呢?”
曹熾放開她,略微垂首聽著。
“他們說……訟卿國派來的迎親隊伍中,那二十幾名護衛(wèi)公主的將士們率先發(fā)難,與埋伏在半路上的一支隊伍里應(yīng)外合。幾個侍衛(wèi)殺出一條血路,保護受傷的公主離開,可、可還沒到關(guān)口,就一一被入射殺了……是守關(guān)的士兵查覺關(guān)外有異,這才……”
曹熾別過臉,緊抿著唇,有些艱難地抬起手,阻止她繼續(xù)說下去。
“爺……”夏允箏輕聲喚著,眼眶紅了,卻也不知該說什么好,一顆心惶惶然地,頓時什么都亂了……
一只黑白相間的小兔來到她身邊,在她腿邊磨贈著。夏允箏低頭望著,感到這一切像是一道巨雷……覺得一切都只是大夢初醒的幻覺。
薇兒,活潑又惹人疼的薇公主,總是帶來歡笑的薇丫頭……
這教人怎生承受?她不過是個孩子呀……她……應(yīng)該順利地前往訟卿國,然后跟周肅在一起,跟他們在一起……
千不該萬不該發(fā)生這樣的事情。
她抬頭再度望向曹熾,他也正望著她,眼中有著強烈的激動,卻十分壓抑地克制著。什么也沒說,只是抬手、有些笨拙顫抖地抹去她潸然而下的淚水。
“周肅在外頭嗎?”他揚聲問。已經(jīng)刻意掩藏了,聲音卻還是哽咽著。
周肅的身影緩緩出現(xiàn)在門外!按笸踝印!
夏允箏沒有看過這樣的周肅,他的臉色鐵青,手還顫抖著,眼眶也是紅著的,像是巴不得手刃那些殘忍的兇手。
他來找我,承諾在我十六歲時娶我為妻,那時我真的好開心……
那時候曹薇這般說著的神情,如今想起,更令人心痛……
“周肅……”曹熾真不知面對這樣的周肅,該說些什么。
“來人說,薇兒她……中了三箭,跌下馬,死在關(guān)前……”周肅一張臉冷得駭人,語調(diào)中不含一絲情緒。
曹熾抿了下唇,用同樣沉冷的語氣問道!凹槌鍪钦l的了嗎?”
“確實是訟卿那邊的箭。”
“是嗎……”曹熾淡淡地應(yīng)著,覺得思緒滿滿地直沖腦門,像是要炸開來,一股酸楚強壓著他的鼻梁,難受得緊。
遭暗算了嗎?不應(yīng)該的啊……怎么想,馮羿也沒有道理這么做,沒有人會想要在這時刻挑起戰(zhàn)爭……
他的手中有個沁涼的觸感探入,他愣了下,知道是箏兒的手。他反手抓緊,覺得似乎……踏實了些。
“鳳興那兒怎樣了?”
“王的病情轉(zhuǎn)劣,怕是不行了,大伙兒也不敢輕舉妄動。而太子得知此事大為震怒,鳳興來人傳太子手諭,要大王子您速速進宮!
曹熾一愣,很快地道:“要我進宮?太子……是想要即刻出兵訟卿?”
不,不能出兵!這之間若有什么差錯還可彌補,可萬一真打了起來,那就什么都無法挽救了。
周肅沉默了下,聲音像是被狠狠地咬著,極為殘酷!拔艺J(rèn)為,這沒有什么不安,他們死有余辜!”
“周肅,先沉住氣,別胡說!”他低嚷道。
“您教我怎么沉得住氣?”周肅激動了起來!澳軌蜃龅玫絾?發(fā)生這樣的事,我不知道除了將他們毀滅殆盡以外,還能怎么做!”
“周肅!”
周肅那雙眼中燒著滿滿的仇恨。“我早認(rèn)為馮羿不可信!他的目的只是要松懈我們的戒心!”
“可就算我們不信他,派出護衛(wèi)曹薇的也是同樣的一批人,他根本就沒有必要來,沒有必要說那番話!”他不是專為馮羿開脫,只是陳述事實。
周肅的那些念頭他都有,但……殘存的理智告訴他要深思熟慮。
很難,他知道,那種悲痛、憤怒的感受他能夠明白。他也知道,若今兒個出事的是箏兒,他恐怕也是這般難以克制?删鸵驗槭窃谧钗<钡臅r刻,更應(yīng)該想辦法冷靜。
他握緊掌中的纖細(xì),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夠辦得到……
“大王子在太子面前最好是只字莫提,若太子知道馮羿曾經(jīng)來找過您,后果將不堪設(shè)想!敝苊C的聲音很冰冷,不具一絲溫度。
“這我自然明白,只是……”
“大王子快些定奪吧。”周肅打斷他。“鳳興已是十萬火急。這仗,我們非打不可。您很清楚的,就算您有千萬個理由,也不得不出兵。”
曹熾臉色嚇人,腦中想要統(tǒng)合些什么卻是一片空白。
他瞄了眼身旁的夏允箏,不再說什么,沉默了好一會才道。
“備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