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給他倒了杯茶,茶葉是從訟卿國送來的珍貴品種,口感渾厚,在冷冽的夜晚聞著那陣陣暖熱的淡香,感覺舒適了些。
“在生氣?”她坐了下來,輕聲問著。
很久沒看到他繃著一張臉否言不語了,一顆心也被拉引得深沉沉的。
“沒什么。”他回給她一個淺笑,不想把方才的事重新提起。
既然是無法解決的事情,那么何苦再多一個人煩心呢?
“訟卿國的太子每個月派人送來的禮物還真是不少。”她勾起茶壺的檀木手把端詳著。
曹熾有些無奈。“薇丫頭可是一樣也不感興趣!
夏允箏歪著頭,皺了皺眉頭。“照理說,訟卿國的太子若是這么熱衷于兩國的聯(lián)姻,就不該如此殷勤地往熾大王子府送東西,太子和王那邊更應(yīng)該打好關(guān)系,不是嗎?”
曹熾微瞇了下眼睛,望向她。
“箏兒總覺得,訟卿國太子馮羿的目的,在于和爺您維持良好的關(guān)系,不完全是為了與薇公主的婚事!
“那會是為了什么呢?”他有些興味地瞧向她。
“訟卿國雖然富裕,但他們在軍事方面卻遲遲無法建立完善的守備,當(dāng)然會希望能夠吸收各方軍事能才!
“所以你覺得訟卿國希望我到他們那兒去?”這可能嗎?雖說國內(nèi)并沒有立法禁止這樣的事情,但想想總還是覺得不妥。
“是的,可以藉‘曹薇公主年幼,恐思鄉(xiāng)情切’,來讓您隨行,甚至久住。”
“所以一開始挑中曹薇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應(yīng)當(dāng)是吧……”她對上他那含著笑意的眼睛,有些窘!把,我也是信口胡認(rèn),爺您別聽我的。”
“怎么會?即使這只是猜測,也是很有根據(jù)的猜測。國與國之間的政事就是如此,像場賭局,誰猜中、押對了,誰就是贏家!彼澰S地說道。
若事實如她所猜測的,往訟卿國倒是個不錯的選擇,不必留在國內(nèi)時時忐忑著局勢。
“爺過獎了!彼行┣纹さ匦χ。
“明兒起你就跟在我身邊吧。”
“跟在您身邊?”
“是啊,多聽一些事。郁央和曼羅不一樣,是不會干涉女子參與政事的,雖然沒什么發(fā)表意見的權(quán)利,但至少可以多明白一些事。況且,你跟在我身邊,我才可以時時照看著你!彼罱τ谡拢3]辦法見她,心底也難受。
“爺怕箏兒消失嗎?”她笑著。
他沒說話,只是拉過她,緊摟在懷中。
他在想著方才她的臆測。
若往訟卿國去,他便不需成天擔(dān)心著她的安危,不用每次將她擁在懷中時,還得擔(dān)心自己是不是保得住她;也不用每次在知曉太子對她過度關(guān)注時,擔(dān)心那有意無意地撩撥舉止。
王這幾日的情況是越來越糟,若新王登基,郁央的局勢又會如何?他也實在是拿不準(zhǔn)。
眼前是條穩(wěn)當(dāng)?shù)穆罚瑢δ壳八坪蹩毂槐葡蛩篮乃,是條開闊的道路。
若一切就如同箏兒所說,那么……他稍稍覺得窒息的難受感消逝了些呢。
***
“真安靜,你說是不是?”抬手略掀起馬車圍簾,一個柔和低沉的聲音說道。似在問話,卻又不是真的提問。
說話者是一位容貌如其聲音般寬和的俊美男子,銀亮的長發(fā)束在身后,嘴邊有著一抹似乎難以卸去的淺笑。
坐在他身旁的是一名身著青衣、臉蛋細(xì)致、雕琢得像是尊瓷娃娃似的少女。她沒有答腔,僅是低著頭,輕咬了口手中那塊綠豆糕,文雅地品嘗著。
然后,緩緩地、緩緩地、有些感到敗了興地皺眉。
松手。
幾乎是同一刻,看向窗外的男子似乎能感應(yīng)到似的,伸手接住了那塊糕,往旁邊一擱,沒多看一眼,只是轉(zhuǎn)向她看了一會,抬手輕擦去她嘴角上的渣層。
“不喜歡?”他問著。
“嗯!彼c頭,抬眼望向他。“到黑川了嗎?”
“再幾個時辰!彼麚н^她,讓她枕在他肩上!跋人粫。”
“馮羿!彼姥再巳胨麘阎,淡淡地輕喚。
“嗯?”
“真要娶那個小公主?”
“。坎皇歉悴畈欢嗄昙o(jì)嗎?”他眼中有著逗弄的因子。
“我十七了!鄙焓中⌒哪笃鹌岜P中的糖漬梅,放入口中,再輕舐了下手指。
他瞥眼又望了望她的沉默,才半笑地道:“別擔(dān)心。”
“我不過是問問!彼憩F(xiàn)出擔(dān)心了嗎?
馮羿突地挑起她的下顎,俯首封住了她的唇,輾轉(zhuǎn)挑逗。
“唔……”她口中的糖漬梅被他卷了去,取而代之的是他深藏不露的欲望。
“你也就只有在這種時候最誠實。”他在她耳邊低喃。
她推了他一下,咕噥著!澳阌植怀蕴鸬。”
他只是低笑,伸手輕攬住她。那動作是全然地溫柔呵護,沒有人會懷疑這個男人對她的重視。
***
餐桌上,夏允箏端坐在曹熾身旁,垂著眼,似乎不太在意外界的細(xì)碎事件,然而同桌的訟卿國太子馮羿說的話,她卻是一字不漏地聽著。
下個月薇公主即將嫁往訟卿國,郁央這邊忙著準(zhǔn)備豐厚的嫁妝,當(dāng)然不是薇公主多得郁央國王的寵愛,而是要讓藉機宣揚國威。
而訟卿國那邊,應(yīng)當(dāng)也是忙于太子的婚事才是,然而訟卿國太子本人卻突然毫無預(yù)警地來訪,還刻意繞遠(yuǎn)路,不經(jīng)鳳興城……
“所以……太子您的意思,是讓曹薇公主嫁過去,而她只需要當(dāng)個掛名的太子妃即可?”周肅強壓下語氣中不可置信的激動,沉聲問著。
“不是‘需要J,是請她務(wù)必當(dāng)個掛名的太子妃!瘪T羿淡笑著,望向面無表情的曹熾!拔衣犝f,薇公主也有意中人了,是不是?”
“是。”
馮羿揚了下唇角!澳敲淳透皆A卿國來吧,同公主作伴……”
“你的眼睛真是紫色的嗎?”坐在夏允箏對面,始終將注意力放在甜食和夏允箏上頭的常姮不在意幾個男人正在談?wù)?jīng)事,只是一臉漾著難得的好奇,開口問著眼前的美人。
夏允箏抬頭直視她,點點頭,“噯”了一聲作為回答。
“好漂亮啊!背敝钡囟⒅,還看向一旁的馮羿征詢意見。
馮羿笑著望了夏允箏一眼,一點也不介意與曹熾的對話被打斷,溫和地對她點點頭,表示贊同。
曹熾不喜歡人家這樣盯著夏允箏瞧,但是知道對方?jīng)]有惡意,因此也沒有多表示什么。
他微微低首,注意力被夏允箏的裙給吸引了去。
這個樣式果然適合她……
“太子這樣的提議是我們求之不得的,但……我仍希望知道為何您會提出這樣的……呃,方式?”周肅見曹熾仍是什么都沒說,于是主動提問了。
“你誤會了,我瞞著我的父王提出這樣的要求,并沒有惡意。只是我想……如果必須有聯(lián)姻存在,且兩方都有意中人的情況下,這是最好的方式!瘪T羿的語調(diào)依然輕和,但在那溫煦的眼里,有一道精明的目光始終跟著曹熾。
這個男人比他想像中還要莫測高深,對他的提議竟也無特別的反應(yīng),像是早早便知曉了一般。
“另外……”他繼續(xù)說了下去!拔覀円埠芮宄䶮氪笸踝釉谫F國的處境,因此希望藉由這個機會,邀請熾大王子到敝國作客、小住上一段時日。”見曹熾始終不動聲色,喝了口茶,垂著眼,緩緩地接了下去。
“雖說這樣的邀約有些唐突,大王子內(nèi)心或許有些不愉快。但只要大王子多方面思量,便會知曉這計謀不僅對您無害,反倒是有利的……”
曹熾淺笑了下。“太子言重了,您的好意曹熾豈會不知?薇公主遠(yuǎn)嫁他國本就不是我們作臣子的可以置喙的,而太子卻如此周到地為我們設(shè)想。方才您的那一番話,這其中的利害關(guān)系也十分明了,只是這樣的大事仍要時間好好考慮,薇公主那兒也得派人去給說說。”
“聽熾大王子的語氣……似乎是贊成這提議了?”
曹熾的淺笑難得地在外人面前溫和許多,沒應(yīng)聲,只是點了點頭。
而在桌下的大掌,輕輕地、溫柔地握住了夏允箏那略顯冰涼的小手。
夏允箏的嘴角揚起了美麗的弧度,沒有看向他,但卻與他同樣地如釋重負(fù),她反握住他的手,緊緊地握著。
這份感情、他們的未來,她覺得……就在他們的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