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璿替沐香上藥。
許是歉疚,許是為了查問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將沐香帶到書房里。
“不要動,壓著傷口!
承璿僅說了這么一句話便走開,沐香還沒意會過來他想干什么的時候,他便帶了一盒藥箱踅了回來,沉默不語地拉過她的手準備上藥。
“王、王爺,怎么能讓您……”嚇了一跳,沐香急忙抽回自己的手,但承璿卻扣住不放。
“少啰嗦!
“是……”沐香呆呆地看他皺著眉,專心地處理著她的傷口。
從來沒有一個人這么在乎她身上的小傷小痛,但眼前的這男子卻為她這么做了……
暖意突地滑過,她向來干涸的心,竟突然有了一絲溫潤濕意……
“玉蓮……我是說夫人!彼蝗婚_口,打斷了她羞赧的游思!澳銈冎g到底怎么了?”
乍聽到“玉蓮”二字,沐香的心一涼,原來……說到底還是為了她嗎?
對她的好,只是順便,只是為了可以在這個時候打聽元配的心情,那,他怎么不直接去問他的夫人呢?嘲弄地想歸想,但戲仍舊得演,她表露出來的情緒,仍舊是凄惻。
“是奴婢不好,想幫夫人的忙卻弄巧成拙,夫人不是有意傷我的!便逑懵冻鑫⑿Γ裱哉f道:“王爺您不是很清楚嗎?夫人待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一向都很寬厚!
“是啊,對下人也許是寬厚……”但面對沐香這個極有可能成為側室的人選呢?
意識到自己的心情如此復雜,承璿也著實吃驚,他到底是在期盼什么?期盼玉蓮真耐不住滿腔妒意,傷了沐香;還是要她裝出寬容大度的模樣迎接小妾進門?無論是哪一種,都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結果,他心煩意亂,簡直要恨起玉蓮來。
她究竟是什么三頭六臂的人物,竟攪得他如此?
“痛!”沐香低叫一聲,將承璿喚回神,他這才發現由于過度專心想著玉蓮,他竟不小心把沐香的傷口纏得太緊。
“抱歉!毕胍膊幌,連忙再度松開纏布重新再包裹,沐香卻在此時突然按住了他的手。
“王爺,您別擔心,沐香還是會如同往常一樣的敬重夫人,不管夫人怎么對我,沐香都會堅持下去的!
“你……”
“只要王爺能像現在這樣待我……”沐香臉上微紅,閃過一抹羞怯!皠e說為了您吃再多苦,就算要沐香為您去死,也是值得的……”
沐香的話是讓人動容的,承璿聞言,心中更是五味雜陳,沐香總是這般體貼溫柔又識大體,他理當要喜歡她的,但為何他該死的心里總想著那個薄情寡言的女子呢?
“說什么傻話呢,別胡思亂想了!彼S便搪塞應付過去,放開了包扎好的傷處,他背著手起身。“今天的事,絕對不可以讓其他人知道,明白嗎?”
今天的事?
沐香頓了一下,他就那么保護那個女人嗎?所以不讓她去看大夫,而是特意把她帶到隱密的書房里自行包扎了事?沐香心中冷嗤,表面卻仍帶著微笑。
“奴婢理會得的!
“那就好!边@是承璿在離開書房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話,沐香秀眉攏聚,在胸前交握的雙手傳來一抹悶悶的痛楚。
她對他是沒有感情、沒有愛意的,她的所做所為,一切都只是為了自己……喃喃自語著,恍若要催眠心中最深處的意識,但為何當承璿冷漠以待時,她竟也有了—絲怨懟?
沐香怔了。
。
數日后,皇宮。
承璿在朝儀過后,按照慣例來到莊太后寢宮問安,不過才方踏入大廳,便看到莊太后今日心情不若以往,面帶憂色,面對兒子的問候,似乎也頗為提不起精神應付。
“母后,看您似乎有心事?”
“哎……”莊太后嘆了口氣!耙膊皇鞘裁创笙铝说氖,甭提了!
“能讓母后煩心的事,能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嗎?”承璿道:“是不是兒子讓您不高興了?”
“哪的話?”莊太后擺擺手,一副懶得說話的樣子。
承璿幾番套問都問不出個所以然來,聊沒兩句,莊太后便藉口鳳體不適要安歇為由,將承璿給晾在原地,承璿正自狐疑,侍候太后的太監常公公卻悄悄走了過來。
“王爺,讓奴才送您一程吧!”
“呃……”承璿曉得常公公是另有話說,當下立即起身,兩個人一前一后地出了寢宮外,到了回廊上頭方才立定腳步。
“常公公特地出來,想必是有教于我?”承璿客客氣氣地問著,對這些比自己更貼近上位者的奴才們,他總是保持著一定的禮數,說來雖是氣人,但不得不承認,老太后信任這些奴才所說的一、兩句話,有時還比朝上大臣的肺腑建言來得有用多了。
“王爺不要這么說,奴才畢竟是跟在太后身邊幾十年的老人了,只要太后皺個眉頭,奴才就不舒心……”常公公有感而發,先叨念了幾句方才拉到正題!巴鯛,您知道太后平素最寶貝的,是什么物事吧?”
“最寶貝的東西?”承璿想了一會兒,方才回答:“不是多年前先皇御賜的那盆‘綠珠’山茶嗎?”
山茶花可謂花國中的‘三公’,花朵清艷高雅,不若牡丹張狂,也不似清減的菊,她的美向來是恰到好處,紅山茶的艷麗、白山茶的清媚,都教愛花人如癡如狂,京中好風雅的人士往往以種植山茶為樂,為了一株名花,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而這種風潮,說實話正是喜愛山茶的莊太后所引起的,京中流行的賽山茶,每年春季都會舉辦,那可是無與倫比的大盛事!
承璿猛然一醒。莫非太后郁郁不樂,是和山茶有關?
“是啊,是啊……”話說到了點兒上,常公公更是不住頷首!熬褪悄且慌琛G珠’啊!”
“那盆‘綠珠’怎么了?”
“哎……王爺您大概不知道,‘綠珠’從前年起,就不曾開過花了!背9恼Z氣恍如是自家的哪個親人得了不治之癥似地!疤竽锬锟杉绷,想盡辦法細心照料,可這‘綠珠’就是沒半點動靜!
“城里不是有養花的專戶嗎?你們就沒想想辦法?”
“哎,王爺,咱們怎么沒去找?就是去找了,那些花匠也都束手無策,甚至還有人想用掉包的伎倆移花接木哩,下場啊,唉,就別提了!背9β晣@氣地道:“前年、去年的賽山茶,‘綠珠’根本沒法兒出來比賽,別說太后娘娘多悶了,就連咱們這些天天伴在花房里的奴才都覺得可惜哪……”
承璿沉吟了會兒,心下數了數日子,恍然大悟。
“原來……今年的賽山茶季又要到了!
常公公兩手一拍,一副“你終于懂了”的樣子!翱刹皇锹铮
承璿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想也不想地,他立即拉住了常公公的手臂。
“常公公,你可以帶我去一趟花房,看看那盆‘綠珠’嗎?”
“呃?”常公公一愣!澳础G珠’?”
“沒錯!背协v肯定地點了點頭,不忘從懷里摸出一張銀票,直接塞進了常公公懷里!坝袆谀!
“這……”常公公嘿嘿一笑,有點勉為其難卻又不克推拒地說:“那好吧!”
“多謝常公公!背协v聞言,不禁微微一笑。
。
雋王府,花房。
兩個家丁費勁兒地將一盆山茶搬進了花房里頭,小心翼翼地置放到天井下,承璿站在里頭親自盯梢,就在這個時候,玉蓮突然出現在門邊,乍見這突如其來的大陣仗,她有些驚訝。
怎么會這么多人?還有……
“他”怎么也來了?
聽到后方傳來的腳步聲,承璿回頭望了一眼,發現了玉蓮。
玉蓮一時間走也不是,只得曲膝問安!巴鯛敻0!
“嗯……”承璿應了一聲。
玉蓮尷尬地站在原地,但不一會兒便被那株新進的嬌客所吸引,忍不住站上前去。
“這是……”
承璿看她一眼,淡淡地回道:“這叫‘綠珠’!
“‘綠珠’嗎?”她知道那是漢朝時,某一個擅長歌舞的美人名字,因為墜樓殉主而身亡,用此來比喻山茶墜地時的姿態,簡直是貼切絕艷到令人覺得有些不忍了。
“是太后的珍物,但據說已經連續兩年不曾開過花了!
“喔?”玉蓮不住又是一陣細瞧,看著它枝葉茂盛的模樣,很難想像它竟已錯過了兩次的花季!稗D眼又是賽山茶的季節了……”
“可不是?”承璿點點頭,轉身詢問:“新來的花匠在哪里?”
“回王爺,就是這一位。”管家從人群里讓出了一個英俊的青年,約莫才十七、八歲樣貌。
承璿微微皺了皺眉頭,向管事的道:“瞧他年紀不算大,‘綠珠’給他照顧,能成嗎?”
“回王爺,您可別小瞧了這個孩子,往年的賽山茶,這孩子都在大賽里頭負責照料,交給他沒問題的!
“噢?”承璿再仔細看了那青年一眼,只覺這孩子有種甚于同輩人的沉穩內斂!澳憬惺裁疵?”
“回王爺,小的名叫子戊!蹦巧倌甏鸬。
“子戊?姓呢?”
“小的沒有姓!
原來是個孤兒……
承璿微微點了點頭,不知怎地,他對這個少年有著莫名好感!半y得你雖失去了父母,卻憑著自己的力量,年紀輕輕便掙出一身好本事,可別辜負了本王對你的期待!”
“小的定不負王爺所托!弊游斓拖骂^去。
承璿交代完畢,回轉過身,看到玉蓮正漠不關心地看著“綠珠”,仿佛他說什么、做什么都與她毫無干系,他心中一動,忍不住上前幾步,站在她斜后方。
玉蓮凝神看著山茶樹的側臉是那么專心致志,令他陷入了出神的著迷里,直到玉蓮轉身,四目相望,一瞬間兩人都是一愣,瞬即如遭雷擊似地彈開,玉蓮這才想起,這是沐香受傷之后,她與承璿的第一次碰面。
依舊是承璿先開的口,他總是最先耐不住沉默。
“你寧愿看盆沒有花的樹,也懶得向我多瞧上一眼,是吧?”語句雖是自我調侃,語氣之中卻完全沒有笑意!半y道你沒有什么話想對我說嗎?”
“臣妾……”
“把頭抬起來,看著我。”
玉蓮沒有反抗地把頭抬了起來,迎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