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思亂想間,宇淵出劍,后發先至,勢道凌厲,一出手,兩名黑衣人的右手便飛濺出幾點血紅。
他沒停下動作,一招風掃落葉,頓時,嗆嗆嗆,幾柄利劍相交,激出點點火花,雙方都拚上內力。
嫣然一笑,穎兒飛身下樹,自黑衣人背后突襲,皮囊里的長針發揮效用,她看準黑衣人背后穴位,扎入針,頓時,他仰翻過去。
穎兒順利搶過一柄又薄又利的柳葉刀,刷刷刷,逼退了從旁躍入的黑衣人。
宇淵的武功以輕靈見長,東一劍、西一劍,足點地,他繞起黑衣人轉圈圈,瞬地,一名黑衣人腰間中劍,鮮血噴上同門,霎時,草地上點點鮮紅,教人沭目驚心。
回身,他看見穎兒只身對付兩個黑衣人,吃驚,顧不得斜飛而來的劍尖,硬是飛奔到穎兒身邊,這一著,他后背中劍。
回頭,寧淵的劍尖趁隙指向冷杉眉心,將他逼退。冷杉傷了少爺!穎兒發狂了,向前竄越,平胸一劍刺出。
也是冷杉太輕敵,他算準穎兒武功盡失,食指輕彈,想把她的劍身彈開,沒想到這劍來得好快,嗤一聲,穎兒的劍從他前胸直透后背,直到死前一刻,他還不曉得自己做錯什么。血染得穎兒整頭整臉。
誰說他們可以傷她少爺?她亂了心,劍招越使越險。
“把劍放下!”怒斥一聲,肅親王出現,手里抓住一人。
眾人住手,宇淵定眼。
是公主?她怎會出現在這里?
穎兒收手,與宇淵并肩,身子晃了兩晃,再站不穩,她跌進宇淵懷里。
“相公,救我!”肅親王的匕首更深一分,玉寧公主的脖子瞬地見紅。
“鐘離宇淵,你當真以為斗得過我?”肅親王冷笑。
“你敢傷公主?皇上不會饒你。”宇淵穩住氣。
“放心,我不會傷她,也不會傷你身邊的靖寧公主,你死后,我會把兩個公主留下來,好好伺候我兒子。”
他存心激怒宇淵,只要殺了他,朝中再無人敢同他作對。
“肅親王好大的把握,你不怕皇上追究?”
“我自然有把握,就像我當年殺你爹娘一樣,誰都追究不到我。哦,恕我失言,鐘離尉是上戰場殺敵受的傷,我不過喂了點東西給他,教他昏迷不醒,指證不出營里是誰通敵,他的死啊,算不到我頭上。至于鐘離夫人……所有人都曉得,她是死在大伯手里,那叫兄弟閱墻,可與我不相干。
若不是鐘離尉太精明,把證據交給旁人,也不會累得我這幾年心驚瞻顫。不過,都解決了,你一死,我就可以安安穩穩睡覺。鐘離宇淵吶,我不得不承認,你比你爹更精明,不過,再精明也還是栽在我手中。”
“果然是你!
“之前,你只能懷疑是吧?恭喜,終于聽到我親口證實,可惜啊可惜,你活不過今晚。把劍放下,如果你還要公主活命的話!
“別放!”穎兒搶先阻止。
宇淵望穎兒一眼,苦笑。終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輸在最后一著。
“穎兒,答應我,想辦法把公主救出去!苯又,他把手中長劍往地下一拋。
他沒聽她?他把公主看得比自己的命重,比父母親仇重要?凄涼……
少爺錯了?沒錯,他與公主是一世相守的夫妻,到死都不能離棄,錯的是她,她以為少爺會為了她珍重自己。
在宇淵之后,她也拋下柳葉劍,把自己的腰帶交到他手中,在他耳邊輕語:“少爺,別放掉我,閉氣……”
語畢,穎兒抓出一把赤蝎粉往外灑,一時間,近處、來不及閉氣的黑衣人、肅親王與公主,昏的昏、倒的倒。
站在后頭的寶安公子見情勢不對,忙扯開喉嚨大喊:“快追,一個都不準給我跑掉!”
宇淵左手托住昏迷的公主,右手拉起穎兒的腰帶,施展輕功,從王府后院逃跑,幾十個人緊追在后,片刻不肯放。
終于,他趁隙飛身出王府,往山林飛竄,那里,梁師傅埋伏了一支接應隊伍,只要到那里,便得救了。
但王府的侍衛越聚越多,他們從四面八方圍來。
看來這場賜婚,他們各懷鬼胎,宇淵要偷證據,而肅親王要他的命:幸而,肅親王的注意力全落在宇淵身上,沒想到他會另派人竊取證據,更沒想到不安分的新嫁娘會發現重大秘密。
字淵絲毫不敢大意,飛身竄出。
來到懸崖邊,底下深谷數十丈,他小心翼翼。
懷間,玉寧公主尚且昏迷不醒,而穎兒腳步緩滯,速度慢了下來,她血流過多,漸失元氣。
宇淵緊抓住穎兒的衣帶,再一會兒,再忍上一會兒,馬上有人接應。
念頭方起,王府侍衛發現他們的行蹤,不知是誰下令,“放箭”聲起,羽箭向公主方向飛來。
急切間,他只有兩個選擇,一是任羽箭射到公主身上,一是放掉穎兒,動手將箭撥開。
同樣的選擇在穎兒腦海里。少爺會怎么做?
來不及猜測,似慢動作般,她看見少爺松開五指,瞠日驚惶,他放掉她的衣帶,接起羽箭。
她的身子往深谷下墜,滿目的不解與絕望。
他終是選擇公主,選擇摯愛,選擇……放開她……無助、哀怨……她一心為他啊,竟落得孤鸞魂斷……她以為少爺總是護她……絕望……心碎……少爺終究放開手……風自耳邊掠、心絕情斷……
情況很快被控制,安排的人接應了他們,宇淵放下公主,以一敵十,將王府的人連同寶安公子制住。
“公主沒事,她只是中了赤蝎粉,我已讓她服下解藥!彼就较壬蚯皥笊峡。
千里迢迢,他從杭州趕回京城,一回侯府,知道狀況,馬上加入接應對伍。
宇淵沒心思同司徒先生說話,吩咐隊長召集大家,他要回頭救穎兒。
司徒先生搶到宇淵面前急問:“少爺,穎兒呢?”他該救回的是穎兒,不是公主,為什么公主在,穎兒卻不見蹤影?
“我正要去救穎兒,她從懸崖邊掉落!彼麜䦟⑺然氐,他有把握。
司徒先生驚得說不出話,穎兒怕是粉身碎骨了。
見先生吃驚,宇淵拍拍他的肩!皠e擔心,穎兒恢復武功了,她的輕功不錯,能減緩下墜速度,我現在要到谷底尋她!
“少爺……你知道你給穎兒服下的是離魂散?”他遲疑問。那是無藥可醫的。
“對,但穎兒找到醫書,煉了回光丹,所以武功恢復!边@種時候,穎兒的聰敏盡顯,她是個了不起的人才,不只他,認識穎兒的人都認同。
“回光丹?”先生喃喃自語。
“少爺,人召集好了!鳖I隊者上來回話。
“好,馬上出發!彼仡^對先生說:“咱們別多談,我得快點把穎兒救上來。司徒先生,請你先回府做準備,等我帶穎兒回來,還要偏勞你!
“少爺,別去了,你救不了穎兒!彼就较壬。
司徒先生槁木死灰的表情駭著他,他反手抓住先生的肩膀問:“什么意思?”
“穎兒中了鳳凰蝎毒,若一日不習內功,五腑人臟會慢慢衰竭,你讓她喝下離魂湯,別說一日二次冷熱交替的苦楚,光失去內力,她就活不過百日!
什么?!先生說的話怎地難解。
“把話說清楚,什么叫做冷熱交替苦楚?什么叫做活不過百日?為什么從來沒人告訴我,穎兒必須日日修習內功?”
“不說,是穎兒不愿少爺擔心。離魂湯是毒,不是藥,它不只散人內力,還教人痛不欲生,穎兒服下離魂湯能活下來,我已驚訝得不知該佩服或是心疼,真的,沒有幾個人熬得過這種苦,所以,它才叫做離魂湯!
宇淵猛地想起,丟在地上不及藏起的匕首,那時,她已經苦得熬不下去了,是嗎?她不見人,不鬧脾氣,是身體的苦痛讓她沒力氣應付;她躲起來,不是孤僻,而是為了不叫他擔心……
那么,他到底做了什么?
眺起身,他大吼:“就算她只剩下百日,我也要將她救起!崩碇潜M失,他狂怒不已。
先生抓住他,悲慟。
“沒有百日了,她吃下回光丹,武功雖恢復,但十二個時辰后,血脈逆行,死路一條。少爺,穎兒死了,在她坐上花轎的時候就死了,不必再找……”
十二個時辰?死了?是他親手送她上花轎、親手害死穎兒!
穎兒死了、死了,回光丹、回光返照,他居然聯想不出。
難怪她臉色紅潤、手心溫熱;難怪她要同他飛上屋頂,要同他喝交杯酒。還說懂她,他幾時懂穎兒了?懂的話,怎會逼她喝下離魂湯、怎會要她嫁入肅親王府?
鳳凰蝎、離魂湯、回光丹,是他一步一步將她逼人死亡絕境。
穎兒死了……穎兒死了……心亂魂飛,神智模糊。是他親手放掉穎兒,她怎不怨,不恨……
宇淵臉上肌肉痙攣,神情可怖,豆大淚珠滾下,他仰天嘶吼。
傷心已極,悔恨無窮,提起手掌,砰地一聲,拍在人樹上,登時,擊得人樹攔腰折斷。
少爺,別放掉我……
穎兒要他別放手啊……懂了得她的凄絕笑容……他懂得她眼底的絕望,懂得她的無助,懂得她的凄絕笑容。
倏地,閃電劃去,清清楚楚映出他猙獰的面容。
宇淵大叫一聲:“穎兒!”然后向懸崖邊直奔。
雷聲轟隆轟隆,大雨傾盆而下,他腦海一片混沌,渾不知身在何處。他嘶聲呼號,狂奔亂走,奔上山峰,奔入深谷。
穎兒呢?他的穎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