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兒,你……你真的不在意小珊嗎?”好可笑,面對自己的親生兒子,她竟會感覺到怯意。
有多久了,她沒有好好的跟兒子吃一頓飯,有多久了,她沒有摸過兒子的臉,有多久了,她沒有過問他一句……猛然回頭,兒子已經是棵參天大樹,高大偉岸的體魄,冷鶩沉穩的性情,反而是她落在后面了。
等她意識到自己老了,兒子已經大了,大到不需要母親了……她后悔,后悔沒有好好的看著兒子,沒有溫柔的抱抱他,沒有聽他訴說童年……甚至沒有安慰父親的離去給他帶來的傷痛。
她很慚愧,她是一個失職的母親!
可現在阮珊的闖入,這是一個機會,一個彌補他的機會。透過阮珊,她清楚自己可以好好的跟兒子促膝交談,雖然還夠不上談心,卻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娘,她的事我自有主張!焙唵蔚囊痪湓捤闶墙淮,卻帶著濃郁的疏離。
“傲兒,娘相信小珊絕不會下毒的,你放了她好不好?”仰著頭,她眼帶希望的凝視著梅傲,一雙歷盡滄桑的眼眸里有著慈母的愛憐。
“等事情水落石出之后,該還給她的公道我自會還!泵钒潦冀K拿自己的側臉對著生他的母親,幽深的黑眸像兩汪無底的深潭,抓不到想法又讓人膽怯。
“我……”她試圖想說些什么。
“我還有事要辦,告辭!闭f著,修長的腿一抬,他毫不留戀的離開。
告辭!
重重的,梅夫人感覺到自己的心像被重物敲擊,晃蕩著身子倒退數步。
那是她的兒子啊……告辭……
哈哈,這算什么?
他們是主客的關系嗎?他們是隨處相逢的陌生人嗎?
為什么,為什么他要用如此冷淡的語氣說出如此客氣的話,這算什么?她辛苦了一輩子為的是什么?就為了換得兒子的疏遠?
不,不,她不能接受,她……伸出布滿皺紋的手,她老了啊,這雙手……這雙手為梅家做了多少事,為的是什么?為的就是讓兒子跟自己不親近?
呵呵……這算什么?
她的這一生,獻給了梅家,卻換來兒子的不諒解。
不,她還有一個希望——
撩起裙擺,她大步往牢房走去,她要放了阮珊。
***
“小珊,小珊……”
“咦,大娘?”小臉順著牢門看去,赫然是梅夫人,阮珊一愣。
“你這孩子,叫什么大娘,我是你娘!辈毁澩捻巳钌阂谎,梅夫人說。
“哦,娘,你怎么來了?”
“我來看看你,還習慣嗎?”真是委屈了這孩子,這陰冷的牢房豈是人待的。
“你怎么跟傲說同樣的話啊,真不愧是母子!备糁謱嵷Q欄牢門,阮珊握著梅夫人的手。
“傲?他讓你叫他傲?”她先是震驚,然后了解,阮珊在兒子的心中果然是不一樣的,這樣親昵的稱呼……
“這有什么不對嗎?是他要我這樣叫的啦,對了,娘,喻柔姐姐的身體怎么樣了?”真是的,一遇到梅傲,自己的俠女本色都去了七八成,唉,被他迷得差點忘了這事。
“你放心,她沒什么大礙,倒是你住在這種地方……”梅夫人臉上充滿擔憂。
“娘,你放心啦,我可是立志要當俠女的,這種程度的牢房就當是體驗,說不定以后我會遇到更糟糕的呢,我可要好好習慣這種生活,就是無聊了點。”
她的眼波流轉著,大眼轉啊轉的,逗得梅夫人一樂。
“胡鬧,以后可不許你住什么牢房,要當我們梅家的兒媳婦啊……”
“哼,臭梅傲,就讓他娶別人當妻子嘛,反正他又不要我!
“胡說,娘保證,傲兒的妻子一定會是你!”
“哎呀,娘,我才不在乎,天地任我游,大不了我再去浪跡天涯……”
“小珊,這種話不許再說了,傲兒會不高興的,那一巴掌的教訓你忘了嗎?”
梅夫人一臉的責備。
“哼,爺爺都沒打過我呢,他不疼我……”
“絕不是這樣的!泵贩蛉粟s緊為兒子辯駁,“是你亂說話才惹得他不高興的,你不應該說你不稀罕他!
“本來……好嘛,人家稀罕啦,可是是他不好,他先不要我的。那既然他不要我,我干嘛要那么沒操守的喜歡他,我才不要,人家才不會跟別人共事一夫!
“嗯,說的對,我只承認你這個兒媳婦。珊兒,我叫人放你出來,你等著,娘現在就去,怎么可以讓你住這種地方!”說著,梅夫人想掙脫阮珊的小手,只是卻反被拽得死緊,她疑惑地看著阮珊。
“娘,我沒事啦,你先回去,這里不好,你身體會受不了的,傲已經跟我說了他會來接我回去的啦!”嘴角一揚,大眼賊溜溜的一轉,“娘,你叫人幫我送水來好不好,人家渾身直發癢呢,還有還有……”
“還有給你準備個大雞腿,加上你最愛的蘿卜豬腳湯!
“啊,不愧是娘,好好哦,都知道人家在想什么,來,抱抱……哎喲……痛!”
得意忘形、興奮過度的下場是沒有和人體來個溫暖的擁抱,反而撞上冰冷硬邦邦的牢門,齜著牙,阮珊都快哭了,那一下真是太結實了。
撇著嘴,梅夫人擺出受不了她的無奈笑臉,之前因梅傲而生的黯然奇異的煙消云散。
“嘿嘿……”阮珊調皮的眨眨眼,干笑著。
又出糗了!
***
和昨天一樣,處理完了堡內的公務,梅傲又“回”到了關著阮珊的牢房。
“珊兒……今天怎么這么安分?”平常她不都是大聲嚷著臭罵他,今天卻安靜得有些奇怪。
不放心的,梅傲大步向前,她……睡了?可他今天沒有來得特別晚啊,還是累。
低笑幾聲,這小女人老是做出一些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來,脫了鞋襪,他輕柔的掀起被角,高大的身軀硬是擠了進去。
沒辦法,他已經完完全全中了她下的蠱,沒有她自己是睡不著的。
輕嘆了口氣,他怎么會看上這樣令人難以捉摸的女人,甚至在知道她冒牌的身份以后還能全然的接受她,想納她為妾擁有她一生。
想想都感到不可思議,他梅傲這一生按著家規辦事,像他這樣個性嚴謹的人竟然會看上如此毫無章法、處事亂來的怪丫頭……
可是,擁緊她,懷里真實的溫熱軟軀卻可以消彌他一天的疲憊,這是從來沒有過的,女人之于他就是解決生理需求的附屬品,延承下一代的生子工具,是絕塵堡的主母門面……可是懷中的這個女人,遠遠超過這些用處,所以他破例的接納她。
雖然心里老想著要她識大體、學禮儀、懂家教,可他卻從未付出行動,原因為何隱隱約約可知一二,卻又模糊難懂,他只知道自己是想保有現在的她,天真帶點小調皮,迷糊帶點鬼靈精的她吧!
這么一想,禁錮在她腰上的結實臂膀更是有力的圈緊懷中的小女人,就這么決定了,等事情告一段落他就收了她,而程英……不,她絕對沒資格做絕塵堡的女人,一個隨便跟男人私奔未遂的女人沒資格進絕塵堡!
瞧著這張黑不溜丟的小臉,他笑了,自己竟然對這張臉越看越順眼。
他低下頭,薄唇輕點她的小額頭,接著是她的眼簾,小鼻頭……
“傲……冷……”驀地,她像夢囈般輕緩的說,小臉皺巴巴的,冷得直發抖。
“珊兒?”冷嗎?聞言,梅傲趕緊攏攏周邊的絲被,擁緊她。
他對于她無意識的在夢中還叫著他的名字這一點相當滿意,那是除卻虛榮心之外,另外一種滿足的感受,空虛的心房因為她的叫喚而漲滿溫暖。
“熱……”
“熱?”難道是自己將她抱得太緊了?眉峰一擰,梅傲又放開攏緊的絲被,可是……
“冷……”
“熱,我好熱……”
“難受,傲……”
“幫我……”
她怎么會時冷時熱?梅傲一慌,掀開絲被,仔細的觀察著她的反應,大掌跟著爬上她的身體……
天,這是怎么一回事?她的身體怎么會一陣冰涼一陣火燎的,難道她……
“來人!”他高聲咆哮,“滾過來!”
天,她不能有事,胸口傳來一股沉悶感,那不安的感覺……不,不,抱起阮珊,他使出輕功往自己的房里飛奔而去。
“叫衍過來!”
***
梅傲火速將阮珊輕柔的放在自己的床上,那細柔的動作像是對待罕見的珍寶似的,就怕一個不小心會弄碎她似的。
“怎么還不來?趕緊再去叫!”心急如焚的梅傲一刻都等不了,微慍的臉上明顯寫著心慌,佳人時冷時熱的變化很揪人心。
看著平時雖然烏黑卻顯著健康的小臉,此時竟是蒼白,他的心揪緊、發疼,幽黑的深眸一刻也不敢離開她的臉,就怕她……
“傲,發生什么事了?下人說你急著找我,還發……小嫂子?”匆匆而來的白申衍先是疑惑的追問,在看到阮珊不正常的身體變化時止住話,隨即忍不住驚呼:“天,這是中毒的現象!
“快,衍,你快看看她,她……”梅傲慌亂的臉上失去了平時的冷靜自制,剩下的不過是為心上人擔心害怕的神色。
“傲,你先冷靜下來,我先替她把把脈!笨粗@樣的好友,白申衍不由得一愣,沒想到這輩子還能見到沉穩的他露出心慌焦慮的樣子。
聯想到柳喻柔的情況,他了解了,自己何嘗不是為伊消得人憔悴,他們現在的處境只能說同是天涯淪落人。
他會治好阮珊的,他不會讓好友步上他的后塵。
稍微有點吝嗇的讓開那么一點點,梅傲的手始終握著阮珊的小手。
“傲!卑咨暄芎眯Φ目粗侵豢扇菁{一個巴掌大的位置,“你可以再往后退一點點,還有,你應該先去追查下毒的人,說不定……”
“咻”的一聲,只見一陣風飄過,梅傲已經消失在床畔。
這個梅傲平時處理沉穩冷靜,總能做出正確的指示判斷,沒想到一遇到心愛的女人……你們是幸福的,望著這個瀕臨死亡邊緣還不忘臭罵梅傲的女人,他搖搖頭,輕笑。
執起她的小手,一把脈——
白申衍瞳孔一縮,身體一僵,面色凝重,這……
這沒有他想像的好解決啊!
***
“娘,您是不是送過食物給珊兒?”沒有考慮到現在的時辰,梅傲像一枝離了弦了箭直闖梅夫人的房間,開門見山的問。
從守衛口中得知,今晚玩珊吃過母親差人送過來的東西,梅傲鐵青著一張臉,二話不說就來到母親的房里。
“傲兒,這么晚了,你……”
“回答我!”他低咆,理智在得知阮珊中毒的那一刻便從腦海里抽出,剩下的不過是擔心和揪出始作俑者。
“是啊,小珊她說想吃雞腿,所以我差人……”
“那里面有毒,你知不知道,珊兒因為吃了您送過去的……”
“傲兒,你冷靜一點,不要沖動,雞腿怎么會有毒呢?”
“那就要問您了,您安的什么心,為什么要搶走她?為什么?您小時候不管我、不理我,我長大了只不過想要一個女人,您為什么……”
“啪!”
眼里聚滿淚水,梅夫人的心在抽痛,“你竟然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我是故意的嗎?我是嗎?你小的時候我要撐起這個家,我不能愧對梅家的列祖列宗,若不是還有你,若不是為了你爹,我真想不顧一切跟著他們去……你知道活下的人的痛苦嗎?你知道失去你爹我的痛苦嗎?你知道我需要用工作來麻痹自己對你爹的思念嗎?你知道當我夜深人靜站在你床頭看著你安逸的睡臉時的安心嗎……你知道嗎?嗚……”她失控的大吼,吼出這一生的怨恨,吼出自己的悲哀。
她的話令梅傲一震,天,他這是在做什么,她是自己的母親啊,而且她并不排斥珊兒……雙手撐臉,他痛苦的低下頭。
“對不起,娘,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我不能失去珊兒,不能,不能……”他像只受了傷的野獸發出痛苦的哀號,那嗚咽的聲音讓聞者落淚,聽著都為他心酸。
“傲兒,小珊會沒事的,她會沒事的,還有白公子呢!”這一刻,恍若回到小的時候,當他還是一個什么都不懂需要娘來安撫的小孩的時候,梅夫人的眼里有著欣慰,有著滿足,“走,我們去查,只要查下去,一定會知道是誰下的毒,我們不能保證白工資能完完全全的解毒,雖然他的醫術是我們凌傾王朝的頂尖,但……”
“我知道了,娘,您放心,我不會放過下毒的人!
這已經是第二次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竟然會出現接連中毒的事件,他不會放過那個人的,不論下毒的人是誰。
“你先去看看小珊,我去查,接觸過小珊的人不多,很快便會有結果。”剛強的梅夫人復活了,冷靜的神色、剛強的氣勢令人生畏。
“嗯!”他相信娘的能力。
幽暗的冷眸里迸出嗜血的光芒,剛毅的臉上有抹狠絕的神色,整個人處于盛怒中的梅傲散發出逼人的氣勢,那是一個復仇者的架勢,一種凌厲的決心,陰沉冷驚而讓人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