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聽完白云所說的話,賀元滿肚子的憂慮怒火終于被她輕易打消于無形。
屏息凝視著她;他想,這些話定是他此生聽過最熨貼他心的甜言蜜語了,當然,也是白云第一次對他說出這樣甜蜜又擲地有聲的情話。
沒有風花雪月如沐春風的柔情款款,而是充滿白云個人特色,將情話說得既甜蜜得讓人熱血沸騰,又冷冽得教人心頭發悚。
她跟定他一輩子,不計一生毀譽。
凝望了她許久許久之后,賀元的聲音很輕,卻因為承戴了過于沉重的情緒而微微顫抖著:
“你知道……就算你日后成了皇上的第一心腹能吏,為大雍鞠躬盡瘁立下不世功績,但因為你是我的‘孌童’,所以最后可能被史官放在《佞幸列傳》里侮辱——就像衛青一樣,縱有天大的功跡,但凡沾染一點男寵風聲,在史官筆下便一文不值……當然,因為你不是皇帝的男寵,所以說不定你連進入《佞幸列傳》的‘榮幸’也不會有,直接被隱去,不管你為大雍做了多少,都將不會有流芳百世的機會。”
白云雙手輕輕撫上他的臉,笑著搖搖頭。
“我要流芳百世做什么?我的名字,讓當代世人嚼舌幾十年也就算了,可不愿意被人生生世世叨念個沒完。你看,信佛的人天天在念‘南無阿彌陀佛’,讀書的士子言必稱孔孟,我猜,這些圣人在天上一定天天耳朵發癢,坐臥都不安生!
“又胡扯了。”
“才沒胡扯,我真是這樣想的。”玩笑說完,她正色道:“阿元,我的名字,只想被你叫喚;我的一生,只想跟你一同度過。除你之外的旁人,批評我或贊美我,對我來說,都是沒有意義的。所以,我希望你也不要在意。”
“小云……小云小云小云!辟R元摟緊了她,低啞輕叫著她的名字,一再一再地叫著這個從今以后專屬于他的名字,直到把這個名字刻進了心底,烙進了骨髓里,流淌在血液里,她融入了他的生命里,而他的生命從今以后也屬于她。
“我只想與你一生一世,我在意的也只有你。”她小心捧住他的臉,面孔湊近他,極之生濕地親吻著他。雖生澀,卻毫不羞怯。她的學習能力很強,所以理所當然很快地學會了怎么利用吻來表達她的喜歡、挑逗著他的情意……
在她這樣生猛又精確的攻勢之下,賀元自然毫無招架之力。他連連喘氣,為了克制自己,甚至考慮要推開她,讓兩人保持距離,但……怎么舍得!他這么地喜愛著她,終于將她盼到了懷里,也終于,保下了她一條小命——雖然代價是她一生都不能讓世人知道她是個女人。但這不是什么大問題,只要她依然是他的妻子,這便足夠了。
他無法推開她,只想更緊更緊地抱住她,最好能將她揉進血肉里,讓兩人再也無法分離。
許久許久以后,兩人衣衫凌亂、氣息不穩地放開彼此的唇舌,努力喘氣壓制自己失控的情緒。發乎情,止乎禮,對戀人來說,實在很難做到,但賀元畢竟是珍惜白云的。以白云那種小歸村的思維,一定想著:既然都要在一起了,還有什么好顧忌的?反正肯定會有婚禮,那么要再怎么親密都是可以的。
但賀元不能這么做,他珍愛她,希望她不管何時何地面對任何人,都能理直氣壯、抬頭挺胸,不留污點給人詬病。該要婚禮之后才能做的事,就不該在婚前做完。她要嫁的人是國公府的嫡次子、公主的幼子、皇家的親戚。她的聲譽必得白玉無瑕,這是他必須維護她的,無論她覺得需不需要。
為了壓制萌發的情欲,賀元用談話的方式來轉移注意力,就見他努力以輕快而揶揄的聲音道:
“身為我的愛妻兼孌童,我們的下半輩子,是注定要糾纏不休的。所以……如果未來將有一場戰爭,那么,你必會是皇上欽點的參謀,而我則是——”
“監軍。”白云對這個猜測很有把握。說完,見賀元帶著點郁悶的笑容,安撫地輕拍他手背道:“正好讓咱倆上前線文武勾結,狼狽為奸,一了我的心愿。咱不跟趙思隱勾結,就跟你。”還記得他第一次對她發火就是因為這件事呢。
“你怎么猜到的?”確實就是監軍。
“你是皇上的心腹與親表弟,身為國公府的嫡子而不能襲爵,你有富貴,卻無正經官職,整日像個紈绔般,只一心撲在蹴鞠這樣的游藝上,不干正事;頂多偶爾擔當個看似體面的臨時差使——比如鴻臚寺少卿、比如打仗時的監軍。似乎你注定有志難伸,東做一點、西沾一點,結果什么政治資歷也撈不著,一生難有作為。但是,我卻不是這樣看的!
“哦?”賀元想要裝嚴肅,卻裝得很失敗,滿眼都是欣賞的笑意。因為白云在意他,所以愿意這樣深入去研究他、了解他,而不惑于世人所看到的表相。在她眼中,他從來不是一個只會附庸風雅、鎮日研究著怎么將蹴鞠練成絕頂技藝的的富貴閑人。
“你的身分給了你極大的便利,讓皇上方便用你。你這一生會為皇上辦許多事,卻無法讓世人知道你的功績,甚至掙不到一個爵位。可你會活得很自在,有皇上罩著,整個大雍朝任你橫著走都行!彼o他一個同命相憐的表情。“所以,阿元,我們是天生一對;蛟S出身天差地別,但命運卻是一樣的!
經她這樣一分析,賀元也深覺有理,笑著摟緊她道:
“難怪我在十年前就這樣在意你。我們竟是一樣的。”賀元在她耳邊道:
“我不在乎世人評價,也不在乎青史留名,但我愿意為這個國家更好的未來而付出一切,這是貴族的責任。我們生來受人民供養,自是希望這個國家千秋萬代。可你就冤了,讀書人一生所求的不就是光宗耀祖封妻蔭子嗎?而你更是有史以來唯一的女狀元,這是何等功績,卻是不能宣揚于世,真是太可惜了!
“有什么好可惜的,我有你!彼徽J準了這一點,就覺得此生別無遺憾。
“就像你也無需意難平,你有我這個知己,便勝過千千萬萬不相干的人!
“這種大話,也敢不害臊地說出來!
“我有說錯?”她哼問。
“沒有!彼Γ~頭抵著她的。“你沒有說錯。事實上,再對也沒有了!
可不是!人生得一知己,便足矣,無需千千萬萬個不相識的人來歌頌他。
他知她,她知他,他們是知己,他們將會攜手相伴一生。不管兩人未來是狼狽為奸還是同甘共苦,總之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他們不會有太好聽的名聲,卻是真真實實地為這個國家盡了一份心力,這樣,也就足夠了。
“孌童。”賀元突然這樣喚她。
“紈绔!卑自埔怖硭斎坏剡@般喚他。
“我是皇親國戚!闭Z氣很高傲。
“我是新科狀元!甭曊{更高傲。
兩雙帶著頑皮笑意的眼對在一塊兒,心有靈犀地一起開口說道:
“真是門當戶對。”他道。
“真是天作之合!彼。
說完,毫無形象地抱在一起笑成一團,對未來將一起面對的生活充滿了期待。
那想必是,非常有趣以及刺激吧!
而大雍的江山,也將在他們一生的努力下,往盛世的方向發展而去。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