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城里一家極具規模的律師事務所,無論在商業訴訟,刑事案件,以至民事索償,都有相當出色的表現,因此即使價格高昂,還是有數之不盡的公司捧著鈔票前來。
平常,律師事務所里充滿平和的氣氛,可是今天卻籠罩著低氣壓。
風暴的來源,是走廊盡頭那間偌大的辦公室。
「跟女朋友吵架了?」職員一揣測。
「不會吧?她在上海出差,能吵嗎?」職員二回應?
「難道不能越洋吵架嗎?就是因為這樣也能吵,證明情況很嚴重!孤殕T一推斷。
會令一個男人發脾氣,不是工作便是女人。但身為律師界的長勝軍,根本不會與工作有關,可是以他們老板的優秀條件,實在想不透其女朋友何以會讓他受氣。
像余澤這樣的鉆石級型男,根本就不愁沒有女人,對于他名草有主,在場的女同事都扼腕了好久。
「都不是。」秘書搖頭,否定了他們所有臆測。
「那么是什么原因?」兩名職員異口同聲地問,回首望向沒有參與討論的其他同事,對于他們臉上的贊同不明所以。
沒有理會這兩名剛進事務所不久的同事的疑問,眾人隨即回到各自的位子上。
被談論的對象依舊生著悶氣,甚至拿手中的鋼筆當出氣筒。
余澤想起前天與杜凝的談話,一股無處宣泄的惱火在胸腔中不住地燃燒。
他一心為她好,見她累得在車子里睡著,加上新聞時有報導公立醫院的醫生因為過度操勞而中風,他真擔心有天會在報紙上看到她的名字。
因此,他四處為她張羅,并成功替她找到一家私立醫院的醫生職位,前天喜孜孜地告訴她,她卻冷淡地回絕了。
他知道她不會放棄當醫生,所以他也沒有要她轉行,既然她不抗拒調職,證明工作地點并不是她最關注的問題,為什么她就是不肯聽他的話轉到私立醫院?
他是為她好,難道她不明白嗎?
見她的臉上是掩不住的疲憊,他覺得胸口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痛得快要透不過氣,他只想為她分去一些重擔,這樣錯了嗎?
事實上,她根本不需要工作也可以生活無憂,看見她辛苦,他的心不斷遭到鞭笞——要是當初他沒有叫她選醫學系,她的生活會更優游一些吧?
不會的。
以她認真的個性,無論身處任何工作環境,她都會卯足全勁,這樣一來,情況根本就沒有任何改變。
「唉!顾滩蛔∫莩鰢@息。
她總是叫他擔心,盡管明知不該花太多心思在她身上,他還是禁不住將目光停在她身上。
杜凝的美麗沒有絲毫的雜質,而他身處的世界卻時刻需要算計,不能否認有時為了要臝得官司,他會用上卑鄙手段。
他知道她理解他的立場,卻不能認同他的做法。
偏偏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是這般的渴求勝利,為了贏,再卑劣的事他敢做,所以她的純凈才會如此吸引他,他大可當作什么也不知道,繼續獨占她的美麗,可是……在明白她對他的感情并非愛情時,他發現自己沒法子承受。
他怕終有一天,會因為她不愛他而傷害她,所以他只好放手讓她找尋真正愛上的男人。
然而三年過去,她仍舊獨身,而他在情場上兜轉,始終忘不掉她。
他以為只要跟別人交往,便能夠抹去占據心房的纖細身影,可是他舍不得徹底斬斷與她的羈絆,找了一個又一個借口接近她,哪怕她從不在乎。
他以為Michelle能讓自己死心的,她就像誘人的玫瑰花,懂得如何展露最美艷的一面,她在工作上的企圖心與他相當,在旁人眼中他們如天造地設的一對,但……他心里始終缺了一角,難以拼湊完整。
是不是有些人和事,越是得不到,越是令人心癢難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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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澤目光落在書架上,那里除了眾多厚重的法律書籍外,還擺放許多陶制擺設,其中一個小小的陶娃娃,讓他薄唇緩緩地勾出一個弧度。
杜凝走進律師事務所,手中拿著由極具人氣的糕餅師所做的蛋糕,她面帶微笑的跟柜臺小姐打招呼。
「杜小姐!姑貢姷剿瓷锨啊
「Darren在不在?」杜凝將手上的蛋糕盒遞給她。
「老板在辦公室,正在生氣。」秘書道。
「喔,我明白了!顾龥]有多人的詫異,仿佛早就知道原因。「我自己進去就可以了,你忙吧!
「好的,謝謝你的蛋糕!姑貢蛩乐x。
她走至余澤的辦公室門前,抬手敲了敲,片刻還未見任何回應,她自行推門而入。
映入眼簾的是他兩手滿是墨水,她迅速上前,抽出手帕拭去他手上的臟污。
「你發什么呆?」
余澤眨眨眼,看清面前的人是她,接著才注意到自己的狼狽。「呃……我在想事情!
「還在生氣?」將手帕給他,她接著替他清理桌面。
「什么?」剛剛還在想她,她竟然現身眼前,叫余澤還未完全回過神來。
因為正在收拾桌面,所以杜凝并沒有留神他的表情!肝抑滥闶菫槲液,可是我很喜歡現在的工作環境——」
「你知道我擔心就好,私立醫院工作量輕一點,薪水也更優渥,為什么要自討苦吃?」抹去手上的墨水,他嘆氣道。
「就當我仗著自己年輕,而且這是難得的經驗!顾匾晕⑿Γ改阕约翰灰埠懿恍⌒膯?」取笑他剛才的狼狽。
「你笑我?我可是厚著臉皮去問人家醫院請不請人,你大小姐硬是拒絕,你說我要怎么跟人家交代?」他輕哼。
當然,他生悶氣的主因絕對與此無關,他是為她不能諒解他的苦心而氣惱。
「你可是知名律師,這種小事哪可能難得倒你?」杜凝討好地說,「你明知我不喜歡靠關系!
「我知道?墒强吹侥隳敲葱量啵乙膊缓眠^。」他不由得吐露心中所想。
握著被墨水弄臟的紙的手驀地一緊,杜凝不著痕跡地別開臉,暗地調整呼吸。
前晚跟余澤在電話里不歡而散,讓她昨天一整天魂不守舍,還好沒有出任何差錯,否則她絕不會原諒自己。
始終放不下。
這是她想了一天得出的結論,因為在乎,所以她輕易地受他影響,盡管知道不該放任這種如兄妹般的親昵,她還是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她側臉的輪廓美麗得像是最精美的藝術品,讓人有伸手撫摸的沖動,卻又害怕一不小心會捏碎她。余澤拼命忍耐,兩手握成拳頭,驀地站起來走向她。
「今天有空嗎?」
「嗯!顾c點頭,「我下班了。」
「那么,可以陪我一下嗎?」他提出邀約,一顆心難以自制地顫動,等待她的回應。
她的靜默讓他心生不安,而她恬靜的側臉讓他的心不住地鼓動,大手無意識的抬起,在快要碰上她的剎那間,余澤驀地驚醒過來。
他想做什么?
此刻要是碰到了,許多必須隱藏的感情便難以掩飾,他沒有自信能抽身。
或許,他真的太累了。
律師的工作已經很繁重,偏偏他還特意騰出時間去管她的私事,她說得對,她不是小孩子了,對于工作,她自有想法,他犯不著干涉太多。
「……好!苟拍Я艘麓,還是控制不了情感,點頭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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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離開公司,坐上余澤的車子,沒一會兒便來到電影院前。
在選擇電影類型時,他挑選一部動作片,他們不該看愛情片。選擇座位的時候,他想起與杜凝交往時,正好是他從父親手中接下律師事務所,雖說他在畢業后一直在事務所工作,伹是當管理者跟員工是不一樣的,所以他花了相當多時間在工作上,以致冷落了她,幸好她很體諒他,從沒有埋怨什么。
說起來他們交往三年,可是看電影的次數少得可憐。
在一旁等他的杜凝,也想到同樣的事情。她還記得他們第一次單獨看的是一部驚悚片,當時她害怕得全程扯住他的手臂,兩眼半瞇,根本不知道電影內容是什么,只記得他身上好聞的氣味……
臉頰陡地漲紅,每次想起這些美好的回憶,都會令她的心情難以平復。
「該進場了。」他拉過她的手,與她一道入內。
看完電影后,時間已近黃昏,他們來到一家超級市場,打算買點食材去他家做飯。
半個小時后,兩人返抵余澤的家。
拿出牛排、紅酒,以及各式各樣的配菜,兩人分工合作,一人忙著處理牛排,另一人便攪拌鍋子里的濃湯。
將蛋奶酥放進烤箱,杜凝回首望一眼正在煎牛排的余澤,不禁有種回到過去的感覺。
他們交往時,因為他下班后的時間多是拿來工作,她也忙著醫院實習,所以他們的約會地點不是他的公司就是他家,他們會一起做飯,冉享受難得的相處時刻。
盡管他們現在能重拾以前的溫馨片段,可是他們的關系卻回不到最初了。
感受到她的視線,余澤回頭對上她兩眼,「怎么了?」
他深邃的眸光令心臟怦然悸動,杜凝迅速調開視線,搖了搖頭。「沒什么,只是聞到香味,突然覺得好餓!
「是嗎?」他得意地笑,「證明我的廚藝沒有退步。」
與她分手后,他幾乎沒有下過廚,因為他不想擾亂那些美好的回憶。
他的笑容令她心跳加快,怦怦、怦怦……深怕被他聽見,她連忙道:「我去開紅酒!
「嗯……好!共恢朗遣皇且驗閺N房的溫度高,她白皙的臉頰染上一抹嫣紅,美麗的模樣叫他險些將她摟進懷里,因為她退開了,令他剎那間清醒過來,發現自己的手已懸在半空,只好狼狽地收回來。
將酒杯放在餐桌上,杜凝一手拿著紅酒,一手拿著開瓶器,也許是心情仍未平復,顫抖的指尖握不穩開瓶器,掉到地上發出匡當聲響。
余澤匆匆關掉爐火,轉身沖出廚房。
「怎么了?」
「沒、沒事!苟自诘厣系乃ы此,他俊美的臉應上是顯而易見的擔心,心狠狠地抽搐了下。
「真的?」他緊張地追問,接過酒瓶及開瓶器,迅速打開酒瓶,隨手放在餐桌上,拉過她兩手,仔細打量她是否有受傷。「力氣不夠便讓我來,要是受傷了怎么辦?」
「只是一時沒拿穩。」杜凝笑著抽回手,看向他放在小幾上的那束艾菊。
這是回來時,途經花店見到的,他特地下車買來給她。
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余澤上前拿過花,指尖輕撫細小的花瓣,回首問她:「我不明白你為什么喜歡這種不起眼的花?」雖說這片嫩黃色很吸引人,但除此之外實在乏善可陳。
「大概……就是因為它夠不起眼吧。反正已經有很多人喜歡玫瑰花了,少我一個也不會有差別!顾χ米呋ㄊ。
「不過艾菊的花語是和藹可親,與你很相配。」看著她將花插入花瓶內,他忽然說。
對,杜凝是個跟誰都可以當朋友的人,不會斤斤計較,可親得不愿意令別人難堪。
就算知道她的心不屬于自己,他還是沒辦法決絕地斬斷與她的牽絆。在她之前,他當然有和其他女人交往過,然而從來沒有一個能像她在分手后繼續做朋友,唯獨她,仍在他的生命中占有重要位置。
重要到,他不敢輕忽對待。
「是嗎?我都不知道呢!箶[好花瓶后,她才回應!改愕降着昧藳]有?我餓得很!」
「知道了、知道了!」他回到廚房端來兩盤牛排。
香噴噴的牛排令人食指大動,杜凝握住刀叉,忽然間覺得眼眶有點剌痛。
余澤見她定住了,放下刀叉,揚手在她面前揮了揮,「Tansy,怎么了?不想吃?」
她眨眨水眸,將過去的片段收進心底!覆,我只是在想……需要先吞顆胃藥嗎?」
「什么意思?」他佯裝生氣的瞪著她。
「嘻嘻……」她邊笑邊喝一口紅酒!刚f笑的,不行嗎?」
「不是說快要餓死嗎?還有閑情說笑!顾b牙咧嘴,一副猙獰的樣了。
她笑得更是燦爛,差點笑岔了氣。
「有沒有這么好笑?」有時他真搞不清楚到底有什么好笑,但是見她心情變好,他也不在乎如此丑化自己。
「呵。」她半掩小嘴,覺得他實在太滑稽了!肝、我不笑就是了,你別再擠眉弄眼,好丑!」
小時候,每當她不開心時,他都會扮鬼臉逗她笑,所以只要看見他的鬼臉,她便會想起他們在一起時的快樂,自然地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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