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說笑話,可他……只看得見她的笑,聽不見她的話,然后心又翻騰了,莫名的騷動在胸口亂竄,他想轉身跑掉,可……又舍不得離開。
他討厭當熱鍋上的螞蟻,偏偏這只小媽蟻又離不開熱鍋,他得用力吸氣、吐氣,得用力在屋里飄來飄去,才能抑下這股騷動。
孟孟愣愣地看著他瘋了似的在大廳里繞圈圈,他的速度非?,快得她眼花繚亂,只看得見紫色的影子在周遭不停飛舞,眉心一蹙,難道鬼魂染上疫病會變成這樣?
人染上疫病會死,鬼染上疫病呢?會……魂飛魄散?
念頭起,她膽顫心驚,連忙往前一站,伸展雙手阻止他繼續繞圈圈。
可他的感覺這么亂,怎停得下來,于是他穿過她、繞一圈再穿過她、再繞一圈穿過她。鳳三不知道,每穿過孟孟一次,她就更能感受到他的波動,心跟著越來越燙、越翻騰……
她不認識這種感受,只覺得自己與他幾乎融為一體。
終于,鳳三停了下來,他臉紅,她臉更紅。
兩人相對相望,一個沖動,他用力地抱住她。
他抱住了,沒有穿過她的身子,而她則真真實實地感受到他的氣息,那是人,不是鬼。光是擁抱還不過癮,他捧起她的臉,狠狠地封上她的唇,那個甜、那份柔軟,瞬間滲透兩顆心……
都明白了!明白她喜歡他、他喜歡她,真真實實的喜歡躍入兩人心間。
如果這時候有人看見孟孟的動作,肯定會認為她中蠱了,可她……真的是中蠱啦,她那樣廣結善緣,有那么多人喜歡自己,而她偏偏喜歡上一只鬼……
事情進行得相當順利,縣官一層層往上報,確實比上官檠慢上七、八天。
張阿孝領著楊叔到靖王府報訊后,又到賀家大廳前問孟孟有什么需要幫忙的。
鳳三說:“你不是想報于文彬的師恩嗎?把藥單交給于文謙,讓他轉告于老爺子,把藥備齊,一旦皇帝下令派太醫前往疫區,濟善堂就在京城施藥、在疫區贈藥。”
“你要于家拋磚引玉?”
“引不引得出玉不曉得,但第一個出頭的肯定會得到皇帝青睞,就是不曉得于文謙夠不夠聰明,知道自愿前往犁城?”鳳三冷冷一笑,要人助也得自助。
只不過他想的是利益,想于家舍藥后會得到什么回報,而她想的卻是越多人舍藥,就會有越多百姓受惠。
兩人的觀點天差地別,但令人感到欣慰的是,這次他沒笑她蠢,而她也不覺得他勢利。
而事情確實如鳳三預期,于文謙是個聰明的,他自愿前往災區,前腳出門,濟善堂后腳施藥,更聰明的是,于老太爺沒提到瘟疫,免得百姓心生恐慌引發動亂,只說天寒乍暖、百病叢生,此藥會讓人增強體力,抵抗疾病入體。
知道有強身的免費藥材,誰不排隊去拿?
此事傳到皇帝耳里,龍心大悅。
再說說犁城,那里果然有疫病發生,不過才剛開始,感染的人數在三十幾人上下。
于文謙根據孟孟的藥方,除用藥外,還令當地官府衙門配合,做許多預防措施。
短短一個月,疫病撲滅,當地官府上書,皇帝嘉獎此次有功人員。
揭發疫情的上官檠居首功,賞賜不少,卻拒絕升官、拒絕更大權利。
鳳三就此評論,“上官檠夠聰明,懂得樹大招風的道理,這種人官路才可以走得順利長玩!
于文謙被升為三品醫官,于家無人可與之比擬。
濟善堂施藥有功,皇帝親書牌匾“天下第一堂”贈予于老太爺。于老太爺作主留下牌匾,待日后于文謙開醫館,再將牌匾掛上。
此話一出,其它幾房怎會樂意,畢竟藥是從濟善堂送出去的,花掉不少銀兩。
但于老太爺說:“此功皇帝記在文謙名下,誰敢搶?別忘記,分家時文謙是凈身出戶,連濟善堂半毛錢都沒拿到,不怕死的話,你們大可以把此事捅出去,到時不曉得皇帝會不會跳出來“主持公道”。”
于老太爺的話消了眾人的貪念,形勢比人強,萬一真讓皇帝主持公道,損失的豈是區區幾萬兩?
更甭說于文謙成了皇帝跟前的大紅人,連宮里的貴人都指名他診治,萬一惹惱他,他在貴人跟前多講個幾句話……誰能得個好果子?
何況目前在太醫院任職的于家子弟,官職最高的不過六品,不少人在他手下做事,惹毛他,子弟們能有好日子?
除此之外,有件事值得一提。在這次的事件中,害死于文彬的于文和也是個敢沖的,只不過于文謙的“敢沖”是指他敢冒險前往災區治疫,而于文和的“敢沖”則是敢囤積藥物,哄抬藥價,準備趁此時大賺一筆。
想靠賣藥大發利市,就得有更多的人染上疫病。于是怕窮不怕死的于文和竟偷偷派人前往疫區,企圖挖掘尸體,取其身上的衣物以便擴大疫情。
幸而于文謙行事縝密,將疫病死者的尸身燒成灰,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而于文和的人正在挖尸體時,被當地居民抓到,一層查過一層,最后查到于文和頭上。
這下子錢沒賺到,命倒是搭進去了,且于文和自己沒命就算了,還拖累整個五房,財產查沒,主謀于文和判絞刑,其余成年男子判三到五年不等的監獄之刑。此事發生,于老太爺深感慶幸,幸好分家分得早,否則整個于家都要受到牽連。
他終于同意了,樹大必得分枝,否則再好的家族大業也抵不過私心作祟。
消息是鳳三告訴孟孟的,他問:“你高興嗎?”
“我為什么要高興?”孟孟反問。
“為你恩師出口氣了
“于叔在世間流連多年,看過太多因果報應,為惡者必遭報應,這是天地間不變的道理,我為什么要為一個必定會發生的事感到開心?”
孟孟淡定的口吻惹得鳳三不快,他巴巴地把消息捧到她跟前,還以為能換她一張笑臉,沒想到她沒有開心大叫,反而還一副理所當然,這讓他覺得郁悶。
背過身,他不說話了。
孟孟一笑,知道他在糾結什么,也不勸說,拉著他往森林深處走去。
她軟軟的手觸上他掌心那刻,奇異地,鳳三所有不快通通消失。
孟孟越來越喜歡逛森林,即使陰氣重一點,即使渺無人煙的林子多少會讓人心生恐懼,但這為難不了她,因為……她有他。
一遍又一遍地看著他,越看越是喜歡,不光因為他有張討人喜歡的臉。她喜歡全部的他,鬧別扭的他、?瘫〉乃、壞脾氣的他、嘴賤的他……
以前這樣的男人她肯定會討厭,可現在……
孟孟明白,什么鍋會配上什么蓋,再奇怪的鍋,也會有奇怪的蓋子來配。換句話說,與其說他奇怪,不如說她更怪。
握住她的手,鳳三放慢腳步,不是不自覺的,而是擔心她跟不上、擔心她累、擔心她摔了。
不曾關心過別人的他,第一次懂得體貼別人,并且發覺,這樣的體貼很有趣,他很……喜歡。
喜歡啊,那么簡單的兩個字,可是在心底深處卻有著復雜的感受,復雜得無法形容。他轉頭看她,并說:“你很丑!”
換上別的女人,聽見這話肯定要生氣,可孟孟不,她反而笑出聲。
就說吧,她是個很奇怪的蓋子。
見她笑,他又說:“不過很順眼!
“順了你的眼嗎?”
“嗯!陛p輕點頭,他突然站定,轉過身勾起她的下巴,“閉上眼睛!
“為什么?”很奇怪的羔子問。
“我要親你。”很奇怪的鍋回答。
“被親的女人一定要閉上眼睛嗎?這是你的經驗?”蓋子問,這話真酸,酸得連蓋子自己都發現了。
“我沒親過女人!卞佔悠财沧,悶悶回答。
自古以來,沒有女人經驗的男人都會覺得自己很沒面子。
“你不是忘記以前的事了,怎么曉得自己沒親過女人?”蓋子的酸氣蒸發,帶出兩分少糖微甜。
“感覺!卞佔雍V定的口吻讓蓋子的甜度繼續往上增添。
鳳三感覺自己沒親過女人,感覺自己是個壞脾氣男人,感覺自己不曾體貼過別人。他自我中心,只站在自己的立場想事情,沒錯!他就是個討人厭的男人,所以……才會受罰?才會遺忘過去?
他原本很在乎這個,但此時此刻他無所謂了,遺忘沒關系,重新開始就好,只要她在他身旁。
“閉上眼睛。”奇怪的鍋二度要求。
奇怪的蓋子乖乖閉上眼睛,因為啊……因為心很甜,因為他說他不曾親過別的女人。這樣她也信?沒聽過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能相信男人那張破嘴嗎?
是的,她沒聽說過,因為她本來就相信世間有鬼啊,所以再相信男人的破嘴也不為過。他越來越靠近、越來越靠近……
就在兩片唇幾乎貼上時,一陣寒意鉆進孟孟骨頭里,她猛地張開眼睛,發現周圍不曉得什么時候聚集了大大小小的男鬼女鬼,隨便一數,至少有十二、三只。
“干么?”親不到人,鳳三生氣了。
她噘噘嘴,滿臉委屈地指指左右道:“有這么多鬼看著呢!
他惱怒地皺起眉頭大喊一聲,“走開!”
可這些都是陳年老鬼呢,又沒見識過他的咸力,誰會害怕他這個小嫩鬼?
見人家不甩自己,鳳三的火氣往上冒,才要開口,孟孟就搶在前頭夸張地道:“你們再不入輪回,他會把你們打得魂飛魄散,快走、快走,他才剛收拾幾十只惡鬼!”
幾只膽小鬼倏地在一陣光芒出現后,乖乖走入陰間,去領號碼牌喝孟婆湯。
剩下幾只膽大的湊得越來越近,還有個素日里最兇惡、最有本事的,流著口水笑得一臉猥褻,兩只眼睛緊盯著孟孟姣好的身材,滿是泥巴的手指朝孟孟伸去。
很好,這鬼嚴重犯了鳳三的禁忌。
誰都不能侵犯他的孟孟!鳳三臉色鐵青,握住孟孟的手松開,速度之快,一伸一縮間,她還沒看清楚發生什么事,色鬼已經躺在地上,兩條腿痛得抖不停,魂魄僅剩下小半條。
鳳三哪肯饒過他,上前一大步,抬起腳就要往他肚子踹去。
色鬼扯起喉嚨大喊,“爺不玩了!毕乱豢,一道白光出現,他進入輪回。
見平日奉為大哥的惡鬼如此,其它的鬼膽子再大也不敢以身試法,一道道白光不斷出現,鬼全數消失。
森林中的溫度陡然升高,不敢靠近的蟲鳥飛近了,窩在洞穴里的兔子冒出頭,花朵悄悄地綻放芬芳。
孟孟用力吸一口森林氣息,眉開眼笑道:“真好,你今天渡化這么多惡鬼,肯定會有福報。”
他才不在乎渡不渡化,他在乎的是她鮮嫩可口的唇。
手橫過,鳳三將她攬到自己胸前,低聲在她耳畔輕道:“你就是我的福報。”語音落下的同時,他的唇也落下。
微微的甜、濃濃的蜜在這個森林里化開,蟲鳴鳥叫聲變得鮮明,遍地野花傳來香氣,生氣瞬間在林子里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