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加州
玻璃畫室里,陽光熠熠無阻的灑進,女人寧靜的坐在畫室的一角,手上捧著雜志專注的閱讀,濃直及肩的長發流泄在白皙的瓜子臉旁,另外有幾絲則輕灑在翻開的雜志頁上,柔美的曲線散發著讓人不想移開目光的迷人光彩。
男人拿著畫筆,滿臉笑意,快速的在白紙上揮動著,還不時起身為她倒水,在腳邊為她鋪蓋薄被,殷勤而體貼。
“你今年在美國的畫展會讓我辦吧?”楊水墨還拿著雜志,眉眼沒抬地用著清清如水的聲音問著。
“嗯……呃,恐怕不行!毕裣氲搅耸裁,倪兆放下畫筆。
她立即嘟高了粉唇。“為什么不行?!”
他莞爾的看向她略圓的臉龐,視線慢慢往下移,越過了她手中的“媽媽寶寶”雜志,視線在她隆起的肚子上停住了!暗綍r候你恐怕快要生產了,可能不適合太勞累!
“畫展是八月,我九月才生,還有一個月的時間,不會有問題的!彼棺h。
“這件事我做不了主!彼麩o奈的說。
“你是畫展的主人,你做不了主誰做得了主?”
“我是畫展的主人沒錯,但我卻不是你的主人,你另外有人管,所以我做不了主!甭犚娏斯鉂嵉拿S色大理石地板上傳來的腳步聲,他向聲音的那頭挑眉望去。
這小子也來得太早了吧,就不能把人借他久一點嗎?
哼!
楊水墨抿著嘴望向來人,就見明經生先與倪兆點頭打過招呼后,走向她,挑起她的秀顎,輕輕地吻上她的唇,這是他們夫妻每次見面的“基本動作”。
“倪兆說的沒錯,你歸我管,所以在孩子出世前,你別想過分勞累的工作!彼谝晃墙Y東后開口說。
“哪能這樣,我身體好得很,書上也說,產婦多運動有助于生產的!彼麄円荒昵霸诿绹匦伦越Y婚了,現在她又恢復明太太的身分,且驗出肚子里的“明小先生”也已經五個月了,再過幾個月她就要為人母。
“書上說的是運動,我指的是操勞,倪兆的畫展可是眾所矚目的事,到時候會有多忙碌我不是不清楚,我不會拿你的身體開玩笑。”明經生摟著她正色的說。
“可是——”她輕睞他一眼。
“我想倪兆也與我有一樣的想法,你說是不是?”他看向還在拚命抓時間揮動畫筆的倪兆。
“呃……是啊,孕婦還是不要太操勞的好!遍_玩笑,如果不附和,這男人不會再將妻子借給他的,這么完美的模特兒到哪去找,他可不能因小失大。
“倪兆!”附和了男的,馬上就得罪了佳人。
他為難的看著僵持不下的夫妻倆。奇了,他們夫妻意見不合,關他什么事?
“這樣好了,我將畫展的日期住后延,直到你生產完后再舉辦,這不就得了!备媪耍瑸槭裁赐讌f的是他?!
“萬歲,這就太好了。”楊水墨馬上跳起歡呼,還跑到他面前,高興的在他臉頰上奉送上香吻一記。
這一吻可讓他暈陶陶了,但不小心視線與某人對到,對方的臉色可就不太好看了,他立即收斂起陶醉的表情,用力咳了兩聲。
“那就這么說定吧!”
“謝謝你,居然肯配合我的‘妻子’生產而更改展出的日期!泵鹘浬岸Y貌”的答謝。
他咳得更兇了!皼]什么,反正畫展嘛,就是找個時間公開給人看,至于什么時候獻丑都無所謂!
“獻丑?天啊,你可是國際級的大畫家,居然說自己的作品是獻丑?!”聽到他貶低自己的畫作,她可是會第一個不滿的跳出來抗議。
倪兆笑了起來,可是很感激她的“愛戴”。“我想說做人謙虛一點,更顯得我的大器!彼室馀c她胡扯一通。
一旁的明經生由著他們說笑,逕自環視了一下他的畫室,里頭擺放了好幾幅已經完成的作品,每一幅都被小心放置著,而這些作品都只有一個主題人物,一個他非常熟悉的人,在畫里她有著各種表情,巧笑倩兮,嘟嘴微怒,挑眉驚訝,嫻靜安寧,這些都是水墨,他的妻子,倪兆捕捉到她所有美好的一面,他還是……唉!
“別誤會,現在的我只是一個畫家,用著最客觀的角度作畫,她是唯一能讓我捕捉到靈感的模特兒,所以我畫她,就這么簡單!蹦哒鬃呓纳磉吔忉尅
“嗯。”很多事是不需要言語的,他信得過倪兆,也相信他是一個君子,所以來美國定居后,他放心讓妻子與他接觸。
“先說好,我答應將畫展延后,你也得配合的再將水墨多借給我幾個月,我還沒畫夠。”
“但她快要生產了不能常來畫室,更不可能在這里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
“我可以將畫具帶到你家去!
“那生產時怎么辦?”
“我想畫她生產的過程——呃,當然啦,我是不可能進到產房里的,那我在產房外,等著畫她成為人母的那一刻總行吧?”看見明經生變了臉,倪兆識相的趕緊退而求其次的要求。
明經生瞪了他一眼,收回他說信任他的話。這男人還真難纏,纏不上真人,干脆纏上她的畫像!八覀冏吡!壁s緊將妻子擁得緊緊的,這男人還是有潛在危險的!
“喂,你還沒答應我……好好好,不去醫院畫,那你起碼讓我將今天的畫完成,水墨的眼神我還沒揣摩夠,再給我一點時間!”看著他帶著她就要走,倪兆心急說。
“改天吧,今天我與水墨有事!彼麚е拮,臉色略沉了下來。
看著他的表情,倪兆明白是什么事了!敖裉焓悄銈児潭ㄈヌ酵测彽娜兆邮菃?”
翰鈴也在美國,每隔半個月他們就會去探望一次,盡量不讓她感到寂寞。
“嗯,她好多了,我想不久就可以出院了!
“那就太好了,也不枉你們的付出……”倪兆欣慰的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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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地千坪的療養院里有著一座溫室花圃,一道消瘦的身影就坐在一片花海之中,顯得孤獨而沉默。
楊水墨倚著丈夫,遠遠地望著那孤寂的身影,想起一年前的那場車禍,身體仍是不由自主的戰栗著。
“別自責了,這不是我們的錯!泵鹘浬宄拮舆在為當時驚心動魄的一幕驚恐著,他輕聲撫慰著。
“可是——”
“水墨,逼她的人是她自己,她得為她自己的行為負責,現在我們能做的就是幫助她活下去。”
“但是她已經不能走路了……”她為翰鈴傷心不舍,原本的一雙腿將再也站不起來,不能跑不能跳,對于才二十幾歲的她,情何以堪。
“唉!睂τ谶@樣的結局,他也喟嘆不已。
“走吧,她還等著我們!彼p托著她的腰,往那坐著輪椅的身影走去。
“翰鈴!弊叩剿砗,楊水墨輕喚。
她聞聲轉過頭來,竟朝他們露出一個淺笑,雖然輕微,但這是這一年來她頭一次有了笑臉。
兩人不住驚喜。
“你們來了!辈虐雮月不見,她的眉宇間似乎多了安詳。
發生過什么事嗎?他們驚喜之余也不禁疑惑。
“我聽護士說,你的狀況良好,隨時可以出院。”楊水墨上前蹲著身子與她平視的說。
“是嗎?”翰鈴眼睛一亮。
“嗯,你想出院嗎?經生在我們家附近為你物色了一間電梯大樓,那里有針對行動不便的人設計很多貼心的特殊設施,住在那里你不會感到出入不方便的,而且離我們住的地方很近,你可以隨時來找我們,我們也可以不時的去探望你!
“謝謝你們的安排,不過我想不需要了!焙测従芙^了。
夫妻倆相視一眼。“翰鈴,難道你不想出院,還想繼續待在療養院?”明經生問。
“不,我想離開這里!
“但你在美國沒有朋友也沒有住處,如果不接受我們的安排,你沒有地方可以去!
“她有,我會照顧他的!被ㄆ岳镆幻麍@丁突然走到他們面前開口說。
兩人訝然了!澳闶恰倍⒅矍镑詈诘哪腥,他有著東方人的面孔,卻說著帶著外國腔調的中文,應該是在美國出生的華僑。
“他是喬治,我的男朋友。”翰鈴淡淡的介紹,但看似平靜的臉龐微微泛了紅霞。
“男朋友?”兩人更吃驚了。
“你們什么時候認識的,又何時開始交往的,我們怎么都不知道?”楊水墨立即開心好奇的問。
喬治看了一眼淡紅雙腮的翰鈴,溫柔一笑!拔沂沁@里的園藝師,負責照顧療養院里的花花草草,而從她進到療養院的第一天起,我就注意到她了,她很美麗,但她總是不言不語的封閉自己,我追求了她快半年,她才對我講第一句話,這之后經過我不斷的努力直到三個月前,她才接受我,最近我也正在物色房子要將她接出去,我們打算結婚了!
“你們要結婚了?”夫妻倆從剛才起就像鸚鵡一般,一直重復著他們說過的話,但沒辦法,事出突然,他們實在太震驚了。
“我是昨晚求的婚,而她答應了!眴讨我荒樝矏偟男。
兩人一怔后,楊水墨更是喜極而泣!昂测彛瑔讨握f的是真的嗎?”她興奮的問。
她終于走出來了嗎?終于懂得把握住自己的幸福了嗎?
“是真的!边@次翰鈴的嘴角真真實實的露出了笑容。“這男人是我見過最有耐性的人,不管我怎么趕人,怎么擺臉色他都不退卻,更不曾嫌棄過我的腳,他對我的愛就像我曾經對某人的一般……”
她看向明經生,但眼底已經沒有愛恨了。
“喬治讓我很感慨也很感動,原來這世間除了我以外還有另外一個傻子,既然兩個人都傻得可以,那就湊一起吧,一起傻也一起哭——”
“還有,一起笑!眴讨芜珠_嘴的接下她的話。
翰鈴眼角濕了。“對,一起笑,我們一起快樂的笑!
她終于放下心中的石頭,重新柔軟的接納了別人,而那感覺竟如此的美好,如果她能早點走出囚禁自己藩籬,那么讓她殘廢的悲劇就不會發生了,對于過去,她后悔不已。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埋在丈夫懷里,楊水墨開心的又哭又笑。
“經生、水墨!焙测復蝗荒樕氐目聪蛩麄。
原本含著祝福笑靨的兩人,也急忙的回望向她,等著她開口。
“有些話我早該說了,拖到現在才說,我感到很抱歉,那就是,對不起!因為我毀了你們的婚姻,也因為我發瘋造成的車禍,讓經生的政敵拿去當成攻擊的丑聞,讓他黯然的宣布退選并且離開臺灣!
“經生,我毀了明伯伯對你的期望,也讓你失去了政治舞臺走避美國,我為你們帶來這么多的傷害,但是你們并沒有丟棄我,還將我帶到美國療傷,你們對我不計前嫌的包容與付出,我銘感五內!
“喬治也說了,我對你們欠下這輩子都還不了的債,雖然今生我注定無法贖罪,但我還是想得到你們的原諒,你們能原諒我嗎?”她說到最后已經哽咽了。
“傻瓜,我們早就不怪你了,在美國沒人認得我們,我們過得更自在快活,而經生原本就有美國的律師執照,在這里他一樣可以當個出色的律師,只是你……若說有做錯了什么也已經付出代價了,你的腿……”看著覆在薄被底下她那無力瘦弱的雙腿,楊水墨忍不住不舍的哭了。
翰鈴卻輕輕笑了!笆ルp腿雖然讓我悔恨,但老天給了我新的希望,它讓我找到了真愛,有了喬治,喬治就是我的雙腿!
喬治低下身,抱起了她,走出了溫室,迎向了陽光。
翰鈴整個人洋溢在幸福當中。
明經生與楊水墨兩手交握,相視而笑,走在他們身后,一起閉著眼迎著陽光讓陽光暖暖的灑在身上。啊,真舒服——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