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孟仰的目光越過她,看到路肩停著一輛計程車,交晃的雨刷彷佛是在催促她的腳步,他將傘遞給了她。
“車子來了,到家時記得打電話給我。”他細心地叮嚀著。
她看著他遞來的雨傘,多想任性地回拒,灑脫地沖入雨中,消失在他的眼前。
但是,她現在的身體已經不單單屬于她一個人了,還孕育了一個小生命……一個屬于她自己的寶寶。
不管他愿不愿意承擔苦痛、分擔責任,這一切都與他沒有關系了。
她抬眸覷著他,怱地淡然道:“你知道東方人有個習俗,情人間不會贈鞋和送傘給對方嗎?”
忽然之間,她意識到兩人的故事從一開始就預告了結局。
“不知道!彼麚u頭。
“反正一切也都無所謂了……”她接過雨傘,定定地看著那張令她心痛的俊臉,仿佛要把他的影像牢牢地烙在心版上似的。
然后,她握住傘,踩著心碎的腳步,一步步地朝計程車的方向走去。
紫葵的眼神令他不安,薩孟仰忽然覺得自己仿佛一轉身就會失去她似的。
“紫葵……”他不自覺地開口喚住她,忽然喊問:“你說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我,到底是什么事?”
她頓了一下,緩緩地轉過身,隔著淅瀝的雨幕定定地瞅著他,覺得這場雨好像隔開了兩個世界,他的心已成為她跨不進的禁區。
“如果照顧酒醉的女人是你的責任,下次別忘了做好防護措施!彼穆曇衾涞镁拖癖鶋K似的,帶著一股決絕的恨意。
“你!”她一再挑釁的話惹火了薩孟仰,他咬著牙,晦澀的臉色猶如置身在地獄般,雙眼騰燒著怒焰。
她眼底閃過一絲惡意的痛快,而后看到他忿然地轉過身,走進飯店里,傷痛的淚水再度溢出眼眶。
收超傘,她難受地坐上計程車,飛馳在雨夜里。
音箱里傳來藍調歌手低沉的歌聲,那沙啞的聲線就像被石子打磨般泛著淡淡的滄桑,淹沒了她的啜泣,令她無助地沉浸在濕冷的藍色悲傷里。
淚水蜿蜒滑過她的唇畔,帶點咸咸的滋味,好似在她新生的傷口浸上了鹽,澀痛得教人難以忍受……
。
薩孟仰與經紀人齊雅結束冗長的會議后,相偕步出“星頤電影公司”的辦公大樓,兩人站在騎樓下等待助理開車來接送。
趁著空檔,他拿出手機撥給紫葵,卻發現電話總是轉入語音信箱,屢次留言或傳簡訊,也不見回音。
自從前幾天兩人在飯店前發生爭執,不歡而散后,她就執拗地與他斷絕聯系,而他礙于行程滿檔,下了通告還要與電影公司的人開會討論劇本、進行體能訓練,所以根本無法勻出時間去看她。
她固執又任性的態度,令他又氣又擔心,偏偏過幾天他就要和“神鬼特務”的劇組人員前往香港開工,因此更是急著想要修補兩人間因康莉而造成的感情裂縫。
齊雅站在他的身側,覦著他焦慮的神情。她發現這一、兩天他頻頻檢測手機的來電與訊號,好像怕錯過什么似的。
“孟仰,你在等誰的電話嗎?”齊雅問。
另一端又傳來電信公司制式的答覆,他落寞地將手機收進口袋里。
“一個很重要的朋友,她前幾天與我斷了音訊,一直聯絡不上……”他充滿無奈的說,
要是讓他騰出空檔找到她,鐵定要重重地打她屁股,懲罰她任性的行為。
“我有朋友在電視臺擔任記者,人脈挺廣的,需要我請他幫忙嗎?”
“不用了!彼p手插在口袋里,盯著馬路上壅塞的車流,想起紫葵離去前那雙充滿怨懟的眼神,不禁自責起那晚的行為。
他會不會對她太冷淡,卻又太過護衛康莉,所以讓她誤會了?
齊雅撩了撩發絲,瞅著他嚴肅的側臉。在她帶過的藝人與模特兒里,他算是自律性強又潔身自愛的。他不靠緋聞搏版面,但相對地,也不喜歡讓人侵犯隱私,過問私事。
但,關于那晚他與女人在飯店前糾纏的事,經由康莉的轉述,讓她頗不放心,懸在心頭多日,終于忍不住打破沉默。
她小心翼翼地說:“那天聽康莉說,有類似女影迷的人跑到你下榻的飯店跟你糾纏不清,為了避免你的生活和隱私受到干擾,需要我幫你換間飯店嗎?”
他蹙起眉,問道:“康莉是怎么轉述的?”
那天偕同康莉出席電影公司舉辦的宴會根本是個錯誤,那女人也不知道是真醉還是裝瘋,等紫葵走后,竟在大廳里公然纏著他不放,直嚷著要進他的房間休息,拗到三更半夜才回去。
“她就說有女影迷纏著你不放,詳細情況我也沒多問,想說你要是有問題應該會跟我反應!
“不用換飯店,沒什么大問題,只是一點小誤會而已!彼吻。
“……那天康莉有造成你的困擾嗎?”她真怕康莉三杯黃湯下肚,花癡癥又犯了,惹惱了他。
“還在我可以忍受的范圍。”他一語雙關,礙于大家在同一間經紀公司,不想鬧得太難堪,傷了和氣。
齊雅汗顏,不敢搭腔。早知道康莉覬覦他的“男色”已久,要不是他對她沒興趣,再加上自己從中阻撓,那后果真是不堪設想。
“接下來的行程是什么?通告幾點結束?”他問。
齊雅從口袋里拿出PDA,調閱行事歷。
“接下來要去幫代言的男性洗面乳廣告拍平面宣傳照,然后接受一家女性雜志社的內頁訪問。至于今晚預定的武術訓練,因為武行師父臨時有事,所以暫停一次!
“嗯!彼_始盤算著,等通告結束后,還有多少的私人時間可以運用?
此時,助理小張將保母車開到了馬路旁,撳下喇叭,打斷了他們的談話,兩人迅速地鉆入車廂里,趕赴下一個通告。
。
余振衛教授拿著自英國寄來的信件,踩著愉快的步伐走進考古研究室里,興奮地連頭上的安全帽都忘了脫下來。
他推開門板,揚聲道:“向你們宣布一個重大的消息,英國埃德蒙教授決定要讓我們加入聯合考古隊,預定下個月十五日出發前往埃及!”
聞言,包小星立即奔上前,諂媚地拍著馬屁。
“教授,您真是臺灣考古界的第一人!我對您的景仰有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又如黃河泛濫,一發不可收拾!”
紫葵從桌案前站起來,蒼白的臉上勉強擠出一抹笑容,但卻不能沖淡她眸底濃濃的哀傷。
“教授,恭喜您,終于能如愿前進埃及……”紫葵的聲音低低的,帶著濃濁的鼻音。
“哈哈哈……”他雙手插腰,爽朗地笑道:“紫葵,你是我的得意門生,我會把一名助理的缺額留給你的!這幾天你和小周把護照備妥,準備辦理簽證!”
她面有難色地瞅著余振衛,不安地扭絞著衣袖,實在不忍心在這當口告訴教授不能去埃及的事,這就好像對他兜頭淋了一盆冷水般,會瞬間澆熄他的熱情的。
埃及的考古行程她比任何人都期待,比誰都想去,可是……她終究沒法子舍棄掉自己的孩子。
一個人孤伶伶地坐在診療室外等待產檢,就讓她無助得想哭了,她真不敢想像要是讓醫生將冰冷的儀器探進她的體內,刮掉她的血肉,將會是多么殘忍的一件事,光是想像那血腥的畫面,就敦她瑟縮地顫抖,全身泛起一股寒意。
“紫葵,你和小周要注意一下護照有沒有過期?需要拍照或者弄什么資料的話,得趕快準備一下。詳細的行程我和埃德蒙教授的助理商議好后,會告訴你們的。對了,小周他們呢?”余振衛這才發現研究室里僅剩下她們兩人。
“小周和其他學員在電腦教室整理資料。”包小星說。
余振衛了然地點頭。
“教、教授……我恐怕不能加入聯合考古隊了……”她深呼吸,鼓足勇氣地開口。
“怎么了?”余振衛止住笑聲,這才發現要脫下安全帽。
“我、我身體不舒服……”她頹然地垂下螓首,不敢迎向他失望的臉龐。
“感冒嗎?去看過醫生了嗎?”余振街看她臉色蒼白,確是一臉病容。
“對不起……我、我懷孕了……”她硬著頭皮說出實情。
頓時間,室內陷入一片尷尬的寂靜里,她無助地盯著自己的腳尖,不敢抬頭。
“紫葵……你還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耶!”包小星驚愕地瞠大眼睛,倒抽了一口涼氣,抖著嘴角。
余振衛首先恢復鎮定,拍拍自己圓潤的腹部,笑道:“懷孕是喜事,不用向我道歉。你本來就到了適婚年紀,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非常合理啊!這就叫‘雙喜臨門’,到時候我可以當你們的證婚人!”
余振衛當了她多年的指導教授,與她培養出亦師亦父的情誼,看到她即將有美好的歸宿,雖然來得不是時候,但也真心替她感到開心。
聞言,紫葵的額際沁出難堪的冷汗,說道:“不會有婚禮……我沒有要結婚……”
“未婚先有子?你還真趕得上潮流,走在時代尖端啊!”包小星震驚地張大小嘴,十分好奇那個搞大她肚子的神秘情人是誰?
余振衛狠瞪了包小星一眼,示意她安分地閉上嘴巴。
“……這件事你考慮清楚了嗎?不用跟孩子的父親溝通嗎?”余振衛傷腦筋地搔著光潔的頭頂。
孩子的父親。這幾個字就像蝎子般螫痛了她,是她不敢說出口的心事。
愛上薩孟仰本來就是甜蜜的冒險,愛離開后,所有的苦果本該自行承受,要她卑微地渴求他的溫柔,用孩子當成拴住他的理由,她做不到。
再說,臺灣只是他為了演藝事業而短暫停留的地方,并不是他的家,離開只是遲早的事。
她拾起瞼,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故作堅強地道:“我已經考慮得很清楚了,這點就請教授不用替我擔心了。至于研究室的事務,如果必要做離職處理或交接的話,也都沒關系……感謝教授這幾年的指導——咳咳咳……”
她搗住嘴巴,咳了幾聲,神情顯得相當疲倦。
“你先不用擔心研究室的事,這幾天我會和小周還有其他的人討論一下后續的事情。你身體不舒服,先回去休息吧!庇嗾窠煮w恤道。
“謝謝教授!彼溉坏卮瓜骂^,拎著手提包離開研究室。
輕巧地掩上門板,她看著灰色的天空,覺得恰如自己此刻茫然惶惑的心。
就這樣和薩孟仰斷了聯系,是不是太過草率任性的決定?她拿出關機的手機,茫然地瞧著。
可一思及他擁著其他女人的畫面,被遺棄的感覺不禁又涌上心頭,淚水再度溢出酸澀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