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藍色的天際偶爾閃過幾抹銀灰光,伴隨而來的是或在遠處,或在近處的轟隆聲響。雨絲細絀密密斜飛著,該是靜寂的深夜,卻因擊打在窗上的咚咚雨聲和天邊的雷聲,而讓空氣里多了些不安奇詭的氛圍。
睡夢中,余青凡被外頭雨和雷交雜的聲音擾醒,他坐起身子,俊美的五官浮現濃濃的困惑。
這兩日白天時候的天空明明晴朗無云,但一到了夜晚,就會飄起細雨,跟著響起雷聲。這到底是什么鬼天氣?
不喜愛這種擾人清夢的天氣,但慶幸的是,昨夜停電,而今夜的電力到目前為止都還是正常的。
外頭下著雨,空氣卻是燥熱的,他伸掌抹去額上的薄薄汗水,長腿跨下床,走出房門,往廚房移動。打開冰箱灌了一杯冰開水,散了些熱意后,他緩步地往房間方向走去。
余青凡才要走進房里,卻被一陣不知名的聲響給中斷了步伐。遲疑了一會兒,他決定尋覓聲響來源。
他在隔壁房門口停了下來,因為那扇門后再度傳來聲音,而這次他聽清楚了,那聲音類似貓咪哀鳴的叫聲,細細軟軟,帶著淡淡的憐味。
溫朗的眉此刻因困惑而攏著,思忖片刻,他決定敲門。
掌心才觸碰到門板,房門霍然被打開,映入眼里的是一張掛著幾顆淚的秀氣小臉。
四目相對,那雙流轉著水光的圓眸里有著一抹淡淡的傷痛,流星般劃過,他卻捕捉到了:那樣的孤寂,讓他心口驀然一抽。他靜靜凝視她許久,猜到方才那近似出生小貓的哀鳴聲該是來自于她。
抬眼看了看她身后的空間,視線正巧對上窗戶,窗外樹影搖動,在這樣的夜里顯得特別詭異。
“你哭了!焙诎追置鞯耐俣然氐侥菑堸Z蛋臉上,“害怕,是嗎?”
他眸光湛亮,溫柔得像是在寒冬中,從葉隙間難得落下的一絲暖陽。
哭了……啊,她忘了該抹去眼淚。
她的眼淚一直都是不能見人的,那會被斥責。
余沛以垂下臉,用手背胡亂抹掉淚水,再抬起眼時,她撒了個連自己都無法說服的謊言,“剛剛在洗臉,大概是水沒擦干。”
聞言,余青凡亮如恒星的黑瞳里,霎時布滿了愕然……真的是說謊不打草稿!
靜悄悄地收斂起對于她謊言的詫異,他目光平靜地探究著她,像是高溫沙漠中,偶爾掠過的涼風,出其不意,無法阻止。而她只能低垂眸光,任他看個夠。
半晌,他突然牽握起她的手,走入她房里,合上門板的同時,也落了鎖。
這房間很小,才跨出三步,就已到了她的床邊。
“很晚了,快睡吧,你明早不是還要上班?”松開她手,他指指床墊,要她上床。
看了他一眼,余沛以順從地爬上床。
她習慣性地側躺,但才一躺下,便感覺身后不大的空位跟著陷落,她翻身一看,看見他競也上了床,就躺在她身旁。
兩張臉相距不超過五公分,如此近的距離之下,她發現他那雙亮如星子的黑瞳,溫柔得像是手心剛接住一片落雪般,好珍惜的神態。
“你……”付度許久,開口還是只有一個字。
“睡覺。”他語調淡柔,像清水,卻有種不容忽視和反抗的力量。
在這個家順從慣了,誰開口要求、命令她,她統統接受。
未多加細想和考慮,余沛以當真聽話地合上雙眼。
見她乖巧溫和,余青凡笑了笑后,跟著閉上雙目。
坦白說,身下這張床真難睡,他一躺上去,床墊馬上陷落,毫無彈性可言,加上空間又小,他就算想翻身,也還是只能側躺,沒辦法像他房里那張大床一樣,可讓他的身體呈大字形。
但莫名其妙的,他競不討厭睡在這張床上,他心里隱約知道,該是她也同睡在這張床上的因素。
肩上掛著書包,余沛以手心握住零錢包,一邊翻找著等一下要搭公車用的零錢,一邊傾聽走在身側的好友說著笑話。
她低首翻找零錢,聽到有趣的地方,唇畔綻出一朵笑花,眉目柔美如畫。
“你也覺得很好笑吧?”好友黃子宣笑得夸張。
“對啊,你說的那個人,我……”余沛以抬起眼,該落在好友臉上的目光卻被靜立在校門口的那道身影給奪走注意力。
“怎么啦?你在看誰?”黃子宣循著她的目光,見著了那道身影。“沛以,那個人是你認識的嗎?我看他一直在看你耶。哦——他長得好帥喔!”
余青凡倚靠著一棵粗壯的老樹,雙臂交抱在胸前,湛亮的深目落在校門口陸續走出的學生身上。原以為要在那么多穿著同樣制服的學生里找出自己想找的人,該是件困難的事,未料他根本沒多加注意,當她輕垂臉容,笑著走出校門之際,他便瞧見了她。
是她很好認出?還是她的模樣已刻上他心版?
這兩日,他們同床而眠,沒有多余的言語交流,就只是睡在同一張床上,感受到對方的氣息而已。但意外的,他們之間配合得相當好,沒有搶被、互踢的情況,甚至是清早醒來,他發現自己是擁著她,而她也安穩地在他胸前棲息。
那感覺好像是他若是樹,她就是藤,合該纏在一起:又像是他若是水,她則是魚,彼此融合。
他雖意外兩人間突然的交集,但也從中發現,她的體溫和身子能讓他睡得更安穩,有一種充實感。
或許就是那份充實感,讓他一整日在學校都想著她。
當她翹首發現他時,兩人目光倏然對上,雖然隔著幾大步距離,他還是輕而易舉就看見了她瞳底的訝異。那怔怔然的模樣,讓他胸口一陣柔軟。
放下雙臂,隨意插在褲袋里,他舉步走近她,在她面前站定。
“下課了?”她頰側的發絲被風拂亂,很自然地,他長指輕輕勾攏住,將指尖上的滑順發絲撥到她耳后。
余沛以一雙圓眸眨了下,才點點頭,“下課了。你……”
明白她想問什么,余青凡接下她的話,“最近比較有空,我來接你回家!
他日校,她夜校,他們在時間上絕大部分是錯過的,但那份充實感驅使著他,于是,他等不及她放學回到家,直接來接她了。
他是來接她回家的?
這兩日早晨都是在他懷里醒來的,她隱約知道他是想陪她,但她卻無法揣測他突然對她好的原因。
雖然他們很少遇見,但在這之前,他們就算遇上了,他也是視而不見。那為何……他改了態度?
“其實不用麻煩,我都是自己搭公車的!彼拈L指滑過她頰邊,余沛以垂下眼,輕掩他指尖溫度帶來的微麻感。
這個與她同齡她卻該喊他哥哥的大男孩,有種讓人淪陷的特質。他的存在感好強烈,如他的琴聲,即使周遭出現太多太雜的聲響,他的琴聲總是能穿透那些聲音,讓人領受到他的鮮明。
垂眸睇著她掩下的長睫,那瑩白秀氣的臉蛋,那眉間染上的輕郁,那微抿的菱唇……他這樣俯視她的角度,讓他腦海中浮現曾在電視及電影中見過的男女擁吻畫面。
凝視著她的嘴唇……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干嘛去搭公車啊?厚!沛以,你真笨耶,有帥哥陪你回家,當然是比自己一個人擠公車好啊,和帥哥一起不但有伴,還可以摟住帥哥的腰,再笨的人也會給帥哥陪啊!辈幻靼變扇诵乃嫉狞S子宣,連忙出聲建議。
“你這段話很中肯。”余青凡偏首看著黃子宣,他眉目溫朗,勾唇笑道:
“那我把她帶回去了。謝謝你的建議,再見。”
他握住余沛以的手腕,牽著她走向離校門口最近的公車站牌,身后卻傳來嚷喊聲——
“沛以,你還沒跟我介紹你身邊的帥哥是誰?”
余青凡停下腳步,想回頭介紹自己時,身邊的人兒已先一步回應:“他……他是我哥哥。”
哥哥……他僵凝了下,因為他發現自己竟然開始討厭起這個稱呼了。
哥哥……真的真的……真的很刺耳。
習慣真的會讓人變貪婪。
一個多月前,余青凡開始在她放學時間出現在校門口,陪她一道等公車、追公車、擠公車,然后一起下車,自下車處走路回家。
初時大媽見他們一道回家,知道他特地去接她下課,大媽為此斥責了她一頓。許是這個原因,之后他雖還是每天都來等她,卻不再與她一起進家門,他總在回到家門口之際,要她先進屋,然后他到外頭繞一圈再進門。
他的這份細心讓她感動,卻也讓她發現自己開始期待在放學時間見到他俊挺的身影出現在校門口。
——就像現在的她。
以往她會在走出穿堂時,就見到立在校門口的她,但今晚,她都已經走出校門口了,卻還沒見到他的身影。
她真的變貪心了吧?從一個人坐公車回家,到現在開始渴求他的陪同,沒見到他的身影,竟有失落感。她在失落什么?
“喂,發什么呆?”黃子宣走近她,拍了下她的肩!澳隳莻帥死人不償命的哥哥呢?今天沒來接你?”
突如其來的聲響讓余沛以驚跳了下,輕喘口氣,她偏首輕瞪住好友,“你嚇到我了。”她該有的青春神態,通常只在好友面前才會展現。
“哈哈!”黃子宣朗笑,“剛剛看你呆呆站在這里,就想要玩一下,沒想到你這么容易就被嚇到!
“這并不好玩!庇嗯嬉园櫫税櫱杀恰
“是啦是啦,如果對象是你的哥哥,你會很甘愿被嚇吧?”她勾攏住余沛以的手,兩人往公車站牌走去。“聽不懂你在說什么!庇嗯嬉源寡鄱⒅约旱男。
“嘻嘻!不要不好意思啦,其實我看得出來你挺喜歡你哥的啊!
“……因為他是我哥哥!甭曇艉幂p,在夜風中散去。
“哎喲,你知道我說的不是兄妹之間的喜歡嘛,是一種見到對方會心里小鹿亂亂撞,沒見到對方又會想念的那種喜歡啦!”
她對余青凡是那種喜歡嗎……頓了幾秒,余沛以才掀動菱唇,“他是我哥哥。”
“你們又沒有血緣關系!辈A了身邊好友一眼,黃子宣有話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