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甫進屋后,走進房里拿出紙墨,回到大廳,三人都已經各坐在竹椅上等他了,他吐了口氣,在眾人的凝視下落坐,“告訴我你爹的病狀。”倒了點水在干涸的硯臺里,拿起墨條輕磨,讓柔嫩的毛筆吮飽墨汁。
風善揚點個頭,這樣也是可以啦,雖然沒看到人,但若能仔細說出病狀,這頭熊幾乎也能知道是什么病,對癥下藥。
“呃,病狀……”痕蘋兒愣了下,這個問題有一點點難倒她了。
濃眉不耐煩的擰起,鳳甫瞪著她,“病狀你聽不懂嗎?”他還很多事要做,沒空跟這些人耗下去。
痕蘋兒遲疑的點了一下頭,“病狀……我爹他臉色很白,這樣算嗎?”
翻個白眼,鳳甫做了個深呼吸,不停在心里告訴自己,眼前這個姑娘他扔不動,放棄想把她丟出去的念頭,“你爹病多久了?吃些什么,喝些什么?除了臉色發白之外,唇色呢?張嘴有沒有臭味?這些你仔細想想!
痕蘋兒眼睛眨啊眨的,可愛的五官都皺成一團,很努力的回想著,“病……兩三天了吧,吃、喝都很正常,就一般的菜色,我爹他是整張臉都白白的耶……”突地一個畫面閃過腦海,“對了,除了臉之外,我爹的膚色都是正常的,嘴巴……”那天她靠到榻邊,有握著爹的手,“沒有異臭,我爹大前天吃晚膳時,還吃了兩碗呢!”記得娘告訴她爹病危的前一天晚上,她還看爹吃了兩大碗的飯,現在想來,該不會就是人家說的回光返照吧?
鳳甫越聽,眉頭皺得越緊,視線轉向不知道何時越坐越靠近門邊那個叫莫叔的男人,他正滿頭大汗,緊張的望著他。
他本以為這個人是對主子有異心,所以并不打算讓他家小姐求醫,但方才那幾句話很明顯可以聽出來,這人的主子根本就沒有病,那又是為什么要她跑到這么遠的地方來求醫?目光再轉回坐在桌旁,睜著亮晶晶眸子,認真注視著他的人,也只有這種笨蛋才會傻傻的被騙。
莫言心知露餡了,冷汗直流,看到鳳甫審視的目光,扯了扯嘴角,這下,他可真被夫人給害慘了。
空氣仿佛凝滯了一會兒,鳳甫粗壯的手臂終于緩緩移動了,提起筆,在絹白的宣紙上寫下藥方,胡須遮掩的唇角,噙著一絲狠笑,沒事想惹事?那他便成全他們!
沒一會兒,他拿起寫好的藥方,交給已經站在他桌旁等候的人,“照這藥方回去給你爹吃,連續吃半個月,他的病就會好了。”
如獲至寶的接過,痕蘋兒吹干紙上的墨跡,高興得眼睛都紅了,“莫叔,太好了,爹有救了!”真不枉費她這么辛苦的來這一趟。
莫言湊到痕蘋兒身邊,低頭看著她揍在手上的紙,心里很納悶,鳳甫應該聽得出來老爺根本就是在裝病,為什么還愿意開藥方?
“好了,拿到藥方了,你們可以滾了!苯Y束這場鬧劇,鳳甫冷笑一聲,一手指著大門,趕人的意味濃厚。
痕蘋兒小心翼翼地將藥方摺好,遞給莫言,“莫叔,你快點趕回洛陽!
莫言接過手,“小姐,你的意思是要我拿回去?那你呢?”他疑惑地問。
“我留在師父這啊,到時候如果藥方沒辦法根治的話,你再托人寄信給我,我再請師父重新開藥單。”
“等等,誰準你留在這的?”鳳甫臉都黑了,這個女人要單獨跟他留在山上?是他聽錯了,還是她說錯了?現在的女人都這么豪放嗎?
“師父,萬一你的藥方治不好我爹,我留在山上,也可以馬上跟你說,然后再取藥方單,況且,我是你的徒弟,怎么可以什么都還沒學到就走了呢!焙厶O兒有些話沒說出口,她怕現在要是跟莫言走了,鳳甫就會賴帳,日后若是藥方真治不好爹,鳳甫也不會再幫忙了。
“你……”鳳甫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滾!”兩步來到她面前,咆哮一聲,他決定不要再客氣了。
痕蘋兒捂著耳朵后退兩步,他的大嗓門震得她耳朵嗡嗡叫,“不可以,你又想賴皮!”她就知道,不管怎樣,打死她都不能走。
“我賴皮?我賴皮什么?”鳳甫憤怒地低下頭,整張臉快貼上痕蘋兒了。
害怕的吞口口水,“你、你自己說,說要收我當徒弟的……我現在想留下來學醫術,你又賴皮要趕我走。”她越說越覺得委屈,鼻子一酸,眼眶都紅了。
這畫面,多像一個惡霸在欺壓一個小姑娘,任誰看了才會這么認為,尤其一向將女人捧在手心里呵護的風善揚,現在真的看不下去了!拔,熊,你別太過分,話是你自個兒說的,人家姑娘也辦到了,你現在不是賴皮是什么?”拿出干凈的手帕,他不舍地替她擦去眼淚,“別哭,跟一頭熊講人話,本來就是有點困難!
鳳甫全身的肌肉繃得死緊,一腳踹風善揚的屁股,“你說什么?!”這死家伙,嫌他不夠煩嗎?他的日子有一個風善揚就夠了,再多一個力大無窮的笨女人……喔不,他絕對不要!
“雖然你打我,但我還是要說句公道話,小姑娘現在是你的徒弟了,你當然要教她醫術!憋L善揚不畏惡勢力,勇敢直言。
“你——”
惡狠狠的瞪向痕蘋兒,鳳甫還想說什么,但話都卡在喉嚨出不來,因為痕蘋兒已經哭得臉紅脖子粗,滿臉眼淚鼻涕,活像受虐的小媳婦,一瞧見他那么兇惡的目光,嘴巴一張,哭得更兇了。
“哇嗚……你賴皮啦……嗚嗚嗚!你賴皮、賴皮賴皮啦……哇嗚……”且嚎啕大哭來形容還真算保守了,她現在的模樣,說有多凄慘,應有多凄慘。
“小姐啊,別哭了!蹦匀滩蛔∥嫫鸲。
“哇嗚……”痕蘋兒越哭越傷心,轉身趴在大門門板上,“他賴皮啦……嗚嗚……”邊哭喊,小手還掄成拳頭,連捶著門板。
“不要——”
鳳甫慢了一步,才剛發出吶喊,門板已經讓她敲出個洞來。
痕蘋兒聽到他高喊“不要”,抽噎地轉頭看向他,小腳走了幾步,決定換個地方哭,趴到剛才他寫藥單的桌子上,一樣小手掄拳,用力哭。
“砰!砰!砰!”小小的木桌哪承受得了她的蠻力,被輕敲個兩三下,也垮了。
鳳甫頓時覺得有點暈眩,看來這次他是真的招惹到煞星了,眼看她站起身,又想換地方繼續痛哭,連忙大吼,“住手!我答應你,教你醫術!痹捠撬f的,他認了,只要這個女人不再破壞他親手蓋的房子就好。
“真的嗎?你沒有騙我?”抬起淚流滿面的小臉,痕蘋兒滿懷期待地看著他。
看著被敲破一個大洞的門板,破損的桌子,鳳甫的黑瞳對上她盈淚的大眼,“真的!边@么想當他徒弟是吧,那就不要怪他!
風善揚忍著笑,果然一物克一物。∵@頭熊最寶貝的就是這間親手修葺的木屋,一下子被毀了兩樣東西,瞧他一臉心疼,真是太好笑了!
“啊?小姐、這樣不太好吧……”這下換莫言頭大了,他原本以為鳳甫不可能會答應的,沒想到他居然認輸了!
用衣袖胡亂擦了擦臉上的淚痕,痕蘋兒的表情頓時變得歡喜愉悅,跟莫言的苦臉形成明顯對比,“莫叔,你快把藥單拿回去,我在山上等你的消息。”她嬌憨的笑道。
“小姐……”莫言重重嘆口氣,不會吧,小姐真的要一個人留在這里?喔,夫人啊,現在該怎么辦才好,當初她可沒告訴他會變成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