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已擺放好碗筷,煮好的飯菜和湯都正冒著白煙,膳食都備妥了,但往常應該在桌邊張著大眼,笑嘻嘻瞪著他的人,如今卻不見人影。
剛沐浴完的鳳甫疑惑的張望一下,走出屋外招人,果然,不遠的大樹下,有道纖細的人影,正坐在秋千晃動著,那背影,看起來有些落寞,惹人心憐。
黑亮的雙眸微微閃動,舉步走到纖細人影身邊,看著坐在秋千上的人,薄唇勾起一抹淡笑。
這個秋千,是痕蘋兒住在這兒不久后,吵著要他做的,吵了好些天,他都懶得理她,沒想到這丫頭,一生氣,就自己動手做了。
沒他幫忙,她倒也做得有模有樣的,而且還挺堅固的,沒事做的時候,她就喜歡坐在秋千上蕩啊蕩的,笑聲咯咯,而他總是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她。
痕蘋兒無趣的踢著地上的塵土,這段日子,她過得還挺開心的,跟著鳳大哥學醫術,有個人常常陪在她身邊,這種安心的感覺,在家是感受不到的。
爹娘對她也很好,只是,有鳳大哥在身邊,特別不一樣,鳳大哥也不怕她一身怪力,也不會躲她,她可以盡情的待在他身邊,吱吱喳喳說話。
通常鳳大哥不理她的時候比較多,隨她講,只有幾次吵得他煩了,才會生氣,惡狠狠地瞪她,不過,也僅是如此,雖然常把他氣的七孔生煙,他也每次都威脅說要把她丟掉,但也都是說說而已,從沒真正付諸行動。
只是……鳳大哥為什么突然要她離開?為什么?
“怎么不進去吃飯?”站了許久,鳳甫開口說道。
聽到他的聲音,痕蘋兒咬著下唇,有點賭氣地回道:“不想吃!北疽詾樗牭胶髸f些什么,但等了半天,他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堅持不了多久,她還是先認輸了!傍P大哥……為什么我要獨自住到客棧里?”一個人的滋味,會很苦澀。
“一陣子而已,不是要你永遠住在那!
“我不喜歡一個人……”
“我知道。”鳳甫摸摸她的頭,眸光上染上淡淡的憐惜。
“鳳大哥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扁著嘴,偏著頭,她不讓他碰。
“你與我,有著很相似的地方!兵P甫緩緩說道。
痕蘋兒訝異的抬頭看他,“你也有一身怪力?”
白了他一眼,他嘆口氣,“當然沒有,我是說處境!彼怯幸簧砉至,早在她上門求醫失,就把她扔下山了。
“處境?”痕蘋兒不解。
“你有一身怪力,眾人懼怕而不敢與你太接近,我亦是如此,自小鋒芒畢露,但伴隨而來的,卻是眼紅之人的窮追猛打,天涯無知己,多是對我明捧暗諷!
太過自負的下場,是犯了了彌天大罪,黝黑深邃的眸子一黯,閃過一絲苦澀,鳳甫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手上所沾染的血腥,得花多少年才還得清……
“為什么會沒知己?應該很多人搶著要當你的朋友不是?”鳳大哥是學毒的,誰敢隨便得罪他!
專精毒術,惹來的都是些牛鬼蛇神,他只是喜歡研究毒物,但并不想當個惡人之首,“但這些人都不是真心的,你說,這樣的處境是不是跟你很像?”鳳甫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會對她說這些,但每當看到她眼底的寂寞時,他的情緒也會莫名地被牽動著。
痕蘋兒偏頭苦思,總覺得說像,但又不是很像,但若要說不像,兩人在成長過程中索要忍受的孤獨,仿佛又有些相似。
看著她的臉蛋,可愛的五官因為苦惱而皺成一團……慢著,可愛?他居然會覺得這個丫頭可愛?
凝睇著她的側臉,鳳甫心一軟,好吧,他承認,承認自己對這丫頭動了心,也許……是她的陪伴,讓他覺得,這洛水鎮不再是寂寞的深淵,也許,早在初相見的那一瞬間,她雙眸里閃動地光彩,便已奪取了他的心。
今天風善揚已經點醒他,難怪,難怪他越來越舍不得罵她,難怪看著她孤單的背景,他的心跳會浮起憐惜,難怪聽她訴說以往,心頭會隱隱抽痛,總有股莫名的沖動,想毒死那些曾欺凌過她的人,原來……原來他對她動了心,將她放進心坎里了。
“鳳大哥?”痕蘋兒伸手拉拉他的袖子,他已經瞪大眼盯著她看了好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再次嘆氣,“吃飯了!眮G下這句話,他轉身便往屋里走去,同時覺得自己眼睛是不是出了問題,怎么會看上一個有可能一拳就打死自己的人!
“鳳大哥,等等我嘛!”痕蘋兒從秋千上跳下來,緊跟在他身后。
這一天,痕蘋兒的小腦袋瓜滿是疑惑,因為鳳大哥老是盯著她看,長吁短嘆的,然后又去做他自己的事情,就這樣反復了好久天,也不告訴她究竟怎么了。
鳳大哥到底怎么了,該不會是生病了吧?
正當她這樣猜測的時候,鳳甫也認為自己生病了,一定是生病了才會看上她,不知道心動有沒有藥醫啊……
***
幾日后……
洛水鎮趕集的日子終于到了,街道上到處人擠人,趕集貨商的叫賣聲此起彼落,好不熱鬧。
鎮上唯一一個客棧里,原本在柜臺后撥弄著算盤的胖掌柜,一瞧見入門的稀客,連忙堆起笑臉迎上前!傍P大夫,好久不見了,什么風把你請來了?”
咦?這鳳大夫身后怎么還跟著一個姑娘家?再仔細一瞧,這姑娘好像有些眼熟……啊!他想起來了,一個多月前,不就是這個小姑娘跟一名男子向他問路,說要找鳳大夫嗎?
疑惑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梭巡,心中偷偷猜測兩人到底是什么關系。
鳳甫對掌柜點個頭,“劉叔!彼^向跟在他身邊的痕蘋兒使了個眼神。
痕蘋兒立刻上前一步,用嬌甜的嗓音輕喚,“劉叔!
胖掌柜劉叔一聽,舒服極了,連忙拉著鳳甫的衣袖走到一旁,一臉笑意,用手肘頂了頂他的胸膛,“鳳大夫,這個姑娘該不會是……”眉毛意有所指地上下揚動。
鳳甫低笑一聲,“劉叔,你誤會了,這姑娘是我姑姑托我照顧的,沒什么特別關系。”下山入城后,只要是認識他的人,都曾像劉叔這樣問過。
劉叔身長脖子,仔細瞧了瞧站在門口的小姑娘,長得白白凈凈的,笑容又那么可愛,“鳳大夫,這姑娘看起來不錯,若是合意,就別放過人家,白白浪費一段姻緣!”鳳大夫一個大男人,老是孤孤單單住在山上也不是辦法,總得成家立業的吧。
痕蘋兒東摸摸、西碰碰的,看了看四周,總覺得挺無趣的,便走到鳳甫身邊,“鳳大哥,我們來這兒要做啥?”吐吐舌,她咧嘴笑瞇瞇地問。
方才鳳大哥突然說要帶她上街,沒想到居然是帶她來客棧,客棧有什么好玩的嗎?還是鳳大哥要來替人看診?
鳳大哥?劉叔一聽到這么親切的稱呼,胖臉上的瞇瞇眼,頓時掙得大大的,偷笑幾聲,好家伙,原來鳳大夫早就出手了,還裝呢!
鳳甫沒有漏看劉叔饒富趣味的表情,但不想多加解釋,轉頭對痕蘋兒柔聲說道:“這陣子你就先住在這間客棧里,我會請劉叔多照顧你,過些日子,我再來接你回家!彼麤]發現,他已經將她視為家中的一份子了。
單純的痕蘋兒也沒發覺他這樣講有多容易讓人誤會,只是一聽到他真要丟下她,讓她一個人住在這里,小腦袋連忙快速地左右晃動!拔也灰P大哥,為什么一定要我住在這里?”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好像被他丟棄一樣,讓她的心好慌亂。
“是啊,鳳大夫,你怎么可以讓姑娘家一個人待在這兒呢?”劉叔不解,明明鳳大夫在鎮上有宅子,何必住到客棧來?
鳳甫暗暗嘆氣,“劉叔,先給我們兩間房。”有些事,不方便在這里說。
“哦,好,跟我來!”劉叔這才想到都沒請人進來坐,轉個頭對柜臺后的婦人吩咐一聲,便領著來那個人往后頭的廂房走去,他分別介紹兩人的房間,后來瞧兩人似乎有點話要談,招了個理由便先行離開。
痕蘋兒靜靜的站著,小臉垂得低低的,感覺不是很開心。
牽起她的手走到桌旁一起坐下,鳳甫思索著究竟要不要將事情全盤托出,“就這幾天而已,你忍耐一下!毕肓讼,這是他的問題,還是別讓她染上這些無聊的事。
“為什么?”痕蘋兒不是不能忍耐,只是不喜歡沒有任何原因,就被丟在這里,總覺得他好像不要她了,這讓她莫名感到害怕。
“原因,我以后再跟你說,今天我會陪你在這里住一晚,明天我會讓善揚還有小莞來陪你,你不用擔心!兵P甫多少也猜到她的心思,連忙柔聲安撫,并順手將之前吩咐小莞為她收拾好的包袱放到她手中。
“一定要嗎?”她又不稀罕風善揚陪她,她想要的……是他。
“嗯,你將東西收拾一下,我先下去跟劉叔說點事,你弄好了就下來吃飯。”鳳甫拍拍她的頭,起身往房門走去。
他的眼神透露著堅決,她知道沒有轉彎的余地了,“知道了!币仓荒芎軣o奈的接受他的安排。
“對了,住在這里的期間,你要記得一件事!弊叩介T口,鳳甫突然回頭叮嚀道。
痕蘋兒正要將衣服從包袱內取出,“什么事?”不解的看著他。
“你要記得,千萬不能在鎮民面前展露你的力量。”鳳甫慎重地提醒,這陣子他沒有空替她提煉可以控制力氣的藥丸,會這樣說并非怕他嚇到人,只是怕這丫頭一旦展現怪力,一些比較不懂事的鎮民,說不定會像她家鄉的人一樣閃躲她,只怕這傻丫頭到時又要傷心難過了。
雖然他是這樣想,但痕蘋兒卻誤以為他怕自己個兒嚇壞鎮民,只能無語的點點頭,心里酸酸的、眼睛也熱熱的。
得到她的允諾,鳳甫才放心地走出廂房,繞過前庭走回客棧大廳。
“鳳大夫,你真要留那個姑娘住在這兒?”劉叔早就在前庭等得急了,一見到他,立刻迎上前,迫不及待地追問。
“嗯,劉叔,麻煩你了!兵P甫點頭、
劉叔疑惑的看著他,“鳳大夫,這大宅多住個姑娘,應該也占不了多少位子,怎么好端端的……”依他看,那個小姑娘也不太想住在這里。
鳳甫垂眸對上他的眼,“劉叔,過幾天是什么日子?”想來,劉叔也忘了。
劉叔納悶以下,想了一會兒,而后像是恍然大悟般敲了自己的腦袋一下,“啊!再過幾天就是重陽了,他們也該來了!”
“正因如此,我才不方便留她繼續住在我那兒。”若非萬不得已,他也不放心讓她單獨住在鎮上。
劉叔點點頭,嘆口氣,“也對,那小姑娘看起來單純,別讓她沾上那些事比較好,說到這,鳳大夫,還要多久,江恨天才不會再來煩你?”
鳳甫輕笑一聲,眸光突然越過劉叔看向不遠處正往這兒走來的痕蘋兒,低聲道:“就快了!
她看起來悶悶不樂的,看樣子,應該還在怪他為什么要放她一個人住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