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勝儒兩人一推開門,就見浴室的門大開著,干濕分離的浴室墻面是故意磨粗的西班牙黑色造景石,但那不是重點,重點是,金若望全身赤裸,由著傅慶年幫他擦干身體。
宋勝儒呆住,尾隨而入的錢少傳也跟著一陣怔楞。
宋勝儒想,這兩個家伙到底是什么時候變成這種關系的?他會不會有一天踏進這房里,看見的是沒穿衣服的兩個人?
錢少傳想,這是在干么?傅慶年拿著浴巾在他身上……難道他剛洗完澡,然后傅慶年還負責幫他擦身體?有沒有這么老爺呀他?!
宋勝儒一時還不能反應,余光瞥見錢少傳竟然盯著那兩人看,一點羞怯之意都沒有,一副習以為常的表情……他應該夸她是女中豪杰嗎?
還是說她已經看到膩了?
“少傳,你要不要先出去?”宋勝儒輕咳了聲。雖然若望很大方,從頭到尾都不遮掩,但身為女孩子也應該要稍作矜持,羞怯避開吧。
錢少傳楞了下,隨即意會眼前是怎樣的狀況,二話不說地沖出門外。
她搗著發燙的小臉,無聲哀叫著。
天啊!她這白癡,雖然她什么都看不見,但是看在別人的眼里,她已經把金若望給看光光了!她不會就此被貼上色女的標簽吧?
這冤屈,她要找誰說去?說不準待會那家伙出來時還會藉此取笑她……明明她什么都沒看見,頂多就是抹會發光的影子而已嘛,該看不該看的,她全都沒看見!
她不敢再踏進房里,隱約聽見宋勝儒不斷地叨念,說待會的開鏡記者會前要先定裝拍劇照,他得要如何如何配合,展現角色特質,再過一會,便見三人從房里走出來。
“還有,這腳本記得要大略翻一下,要不然記者會上,媒體提問你一問三不知,你對得起張制作嗎?”宋勝儒硬是將腳本塞到皇甫桂手里,卻見他順手交給了大慶。
“喂!”當他死人啊,當著他的面把腳本遞出去,真是把他的話當屁是不是?
“待會車上慶年會念給我聽!被矢鸬暤馈
“你當他是耍特技的,可以一邊開車一邊念給你聽?”
“還有她,她會開車!被矢痦谎坼X少傳。
面對她,他內心真是五味雜陳,知道氣她不對,但肚子里偏偏有氣。
“她不會開車,剛剛她還是騎著機車跟我一道過來的!彼蝿偃鍥]好氣地道。
“她會,她有駕照!痹诮鹑敉挠洃浝铮兴藲q就考取駕照這件事。
錢少傳聞言,臉微微垂著,一方面是因為剛剛的事件不敢正視他,二則因為這幾天,她天天到他家報到,可是他卻把她當空氣,要不是在房里,就是獨自一個人坐在落地窗外喝酒。
所以,最后她干脆到勝伊報到,要不然要她白領干薪,她心里過不去。
最重要的是,她心里有點受傷。
打一開始是他千方百計接近自己,可是她真正成為他的助理后,他卻又將她置之不理,這落差大到……她簡直懷疑他有雙重人格。
“她連車都不敢坐,怎么開車?”宋勝儒發噱道。
“為什么?”皇甫桂不解。
“……因為我會暈車!彼S口胡謅。“我當初學開車就是為了不讓自己暈車,但開了車還是一樣暈車,所以我討厭坐車!
“是這樣?”他微揚起眉,總覺得與記憶不符。
“你的記憶不全,就算沒失憶,這點小事你也不會記在心上,重要的是,時間不早了,咱們該出發了!卞X少傳催促著,不讓他們把話題繞在她身上。
“快快快,動作快!彼蝿偃宕笫忠粨],簡直像是帶著小雞的母雞,把一票人都帶到樓下,自己充當司機。
高級房車駛出了地下停車場,皇甫桂瞧見錢少傳騎著一臺半舊不新的機車等候著,待車子經過她身邊,她隨即跟上。
他沒放太多心思在她身上,耳邊聽著大慶大略講解腳本的內容。
劇組開鏡的地點就是拍戲的片場,在開鏡儀式之后,立即開拍第一組場景。
片場是張氏制作公司旗下的古裝片場,然而除了主要演員之外,其他人全都被留在進片場前的大穿堂里等候。
穿堂里,人滿為患,工作人員忙著張羅開鏡儀式的拜拜供品,而角落里媒體記者正準備著自己的工具,或圍成圈圈閑聊著,這情境對錢少傳來說,看起來像是鬼影疾速東飄西走,而且數量多得教她不住地往宋勝儒身邊靠去。
“少傳,這位就是張制作,趕快打聲招呼。張制作,少傳是若望的助理,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可以盡管吩咐她!毙液盟蝿偃宓穆曇粢恢痹诙呿懫,拉著她到處認識劇組的所有工作人員,她努力地記著對方身上的色彩,努力地揚笑以對,企圖讓對方留下好印象!澳愫,張制作,我叫錢少傳,剛踏進這一行,還有很多要學習,要是有沒做好的部分,請不吝賜教!碑吘顾墙鹑敉闹,就怕她給人印象不好,對金若望連帶扣分。
“你好!睆埧韶┛吞椎爻c頭,隨即對著宋勝儒道:“你前幾天才把戲約帶過來,我還以為金若望不打算接演這個角色!
“怎么可能?”宋勝儒笑容可掏地道:“可以在張制作手下工作,哪怕是個小角色,我們經紀公司都會全力爭取,更何況若望接演的這個角色算是男二!
“可不是,雖然是反派的角色,可是現在的市場上,有時反派角色只要演得用心,反倒能引起觀眾共鳴!
“那是一定的,去年若望演了痞子角色,才讓他的知名度大開,最重要的是,身為一個演員,什么角色都應該嘗試,這樣才能從每個角色里累積經驗,增添自己的實力,最重要的是還要張制作好好教導,千萬別客氣!
“說得好像我會對人又打又罵……我是那種人嗎?”張可丞好笑道。
“當然不是,只是有時若望有些任性,這個時候就不需要對他客氣!
“放心,我如果不是對他的演技有信心,不管章小姐和岳鈞怎么跟我推薦,我都不會接受的!
“那是當然的,張制作能夠在這個圈子獨霸一方,不是浪得虛名,往后還需要張制作對若望多多提拔!
“你太客氣了!卞X少傳從頭到尾只負責陪笑。聽得出張制作在這一行恐怕是握有生殺大權的大人物,能演出他制作的戲,知名度只有往上沒有往下的道理,但要是惹火了張制作,恐怕往后很難再有演出的機會。
光看現場聚集的攝影機和照相機,外頭還有SNG車,就可以想見這一部古裝劇,單憑張可丞二個字,未演已先轟動。
話說回來,剛剛提到的章小姐,指的應該是章萃琳吧。她后來想過了,也許是因為自己得罪章萃琳才會被辭退的,光看她可以替金若望安排在張制作的戲里軋一角,就可以想見她的勢力有多龐大。
富家千金配潛力股俊俏男星,這簡直是完美到天衣無縫的組合,她之前怎會傻得以為他想要追求自己呢?
抬眼環顧四周,本該光鮮亮麗的場合,她卻看不見該有的景色。
因為所有的人在她面前只是有顏色的影子,長得再好看也沒用,所以電視電影基本上這七年來她是不看的,當然也是因為她忙著賺錢沒時間看。
不過,既然她接下這份工作,她就得盡自己的職責,把今天引見的人都記下,往后陪著金若望到現場時,她才知道要怎么應對。
把每個月的二十萬穩穩當當地賺起來,才是王道。
突地,她看見剛剛宋勝儒介紹過的執行制作小芳姊,走到張可丞身邊跟他咬耳朵,接著張可丞拍了拍手,喊道——“所有主要演員已經定裝完畢,請大家一起到大殿,現在準備拍劇照。”瞬間,穿堂里像是沸騰了起來,媒體們開始扛起自己的裝備,一群人浩浩蕩蕩地朝張可丞口中的大殿而去。
一過穿堂,錢少傳不由微張開嘴,有一瞬間彷佛穿越時空,踏進了歷史里頭,正走在曾經存在的過往之間。
眼前是曲折巷弄,全都是灰墻黑瓦的古式建筑,而最遠處聳立在高墻那頭的是座皇宮,一群人穿過了圍墻,還來不及驚耗這墻邊古道打造得栩栩如生,目光就全都被皇宮主殿外的身影給震懾住。
錢少傳像是參加戶外教學的學生,東張西望,不住地往前走,直到發覺大伙的目光皆有志一同地投向某個方向,她不禁跟著望去——眼前近百階的白石梯直通大殿,殿外有不少演員正在拍劇照,耳邊聽見宋勝儒激動低喊著:“中了!”她不解地皺起眉,不懂何謂中了。
“想不到金若望的氣質竟如此適合這個角色,那一身王爺錦袍穿在他身上,簡直就像是真的古代王爺一般。”
“看來這出戲真是為他量身打造的,章萃琳真是好大的能耐!闭苫,她聽見身后的記者低聲交談,跳過了沒興趣的八卦,擷取她有興趣的段落。
是嗎?她瞇眼望去,就見金若望倚在殿外的白玉欄桿上,但她認得出是金若望,那是因為他身上那淡淡的光芒。
扮相很好看嗎?所以宋哥才說中了嗎?她看不出來,但是可以讓媒體講出贊美的話,應該就是那個樣子了。
想著,她不禁以他為榮。
雖說他說到演戲就心不甘情不愿,但只要他想做,還是可以做得很好的嘛。
皇甫桂肘倚欄桿,神色傲慢地睥睨階下的記者。
一群無知百姓……他撇唇哼笑了聲,卻瞧見錢少傳正望著自己,徐徐揚起笑弧。那笑意極柔,凝望的眸微瞇,彷佛隔著天涯海角與他對望,哪怕離得再遠,她的心意皆能傳送給他。
驀地,他微勾唇角。
原來,想要她的笑容并沒想象中那么難。
“好!若望,你今天的表情棒極了,簡直找不到可以挑剔之處!苯鹑敉嚨鼗厣瘢畔肫鹫谂膭≌眨剡^頭,一個人正信步走來,一身龍袍,長臂往他肩上一搭。
“好樣的,你這扮相簡直就像個正牌王爺,我這個假皇帝都快要被你比下去了,到時候觀眾會不會搞不清楚到底誰才是主角?”岳鈞笑得極邪,湊在他耳邊說著。
“承讓了,再正牌的王爺也贏不過一個假皇帝!彼跉馄降氐。
“唷,這是怎么了?一場車禍讓你脫胎換骨了?”岳鈞微詫他的改變。
要是以往,這家伙一定會跟他玩鬧起來的,這會竟這般正經,要不是確定他真的是金若望,他幾乎會以為他是別人篡演的。
“一場車禍讓我明白了人生的真理!蹦蔷褪侨嗽趺磁σ餐娌贿^老天爺臨時興起的玩笑。
岳鈞聞言,不禁放聲大笑,笑聲爽颯吸引眾人的目光。
“你愈來愈幽默了!痹棱x偏邪的深邃黑眸直睇著他,忍不住輕掐他的頰。
“好說!币f是幽默,那就由著他吧。
在金若望的記憶中,岳鈞是個可以放心信任的朋友,而且是金若望唯一交心的朋友,所以他姑且容忍他的靠近和造次。
“找個機會謝謝章小姐吧!痹棱x拍拍他的肩。
“為何?”
“人家替你說了不少好話,替你爭取機會,況且你們又是男女朋友……”
“我跟她不熟!彼圆患伲驗樗洃浿形ㄒ怀霈F的女人,只有錢少傳。
“不熟?”岳鈞不禁發噱,然見他再認真不過的神色,隨即轉了話題!安还苣切,咱們把這出戲演好,在景氣低迷中,殺出一條血路。”金若望撇了撇唇,不置可否。
如果真可以殺出一條血路,他希望可以一路殺回大晉,哪怕最終是死在皇兄們的手里,也好過當個戲子歹活。
只可惜,事與愿違。
他不再是領著戲子作戲的皇子,而是成了臺上戲子。開鏡記者會上,刺眼的鎂光燈教他冷沉著臉,尤其在他瞧見臺下章萃琳揚著自以為嫵媚的笑出現,經過錢少傳身旁,微詫臉色一閃而逝,假裝不小心地推了錢少傳一把,讓那抹纖瘦的身影被迫退到角落,垂著臉隱沒在人群里。
這是怎么了?當著他的面,欺負他的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