擇了個風(fēng)和日麗的日子,允肅讓蘇克哈備了馬車,帶著絳月出游,為了不引起注意,他輕裝簡從,只帶了喜福跟江硯,由著蘇克哈駕駛馬車,一行五人便出了肅親王府。
“王爺,派幾名侍衛(wèi)跟著吧?”臨出門前,烏拉特還在提這事。
按理,他該多帶幾名貼身侍衛(wèi),可那么一來就顯得陣容浩大,難免引人側(cè)目,而那正是他想極力避免的。
他想,只是在京里繞繞,出不了什么岔子,便駁了烏拉特的提議。
馬車一出肅親王府,允肅便放下了車旁小窗的簾子,整個人直挺挺的坐著。
絳月一見便知他的心思,他許是擔(dān)心有人透過小窗瞥見他的樣子吧?因?yàn)椴幌氡桓Q見,他連一點(diǎn)點(diǎn)的小縫隙都不容許。
既然如此,那就換她來掀簾子,“門戶洞開”地往外瞧。
“欸欸欸,你們看那個人好奇怪,他有三個頭、六條手臂!”她突然興奮地喊著。
喜福跟江硯馬上伸長了脖子想看。
“福晉,在哪兒?”
“哪兒有三頭六臂的人?!”兩人瞪大了眼睛,什么都沒看見,這才知道被騙了,然后用一種“你騙人”的眼神看著她。
現(xiàn)在全王府上下,對她這個福晉都是真心拜服,且她沒有高高在上的架子,對待下人都像對待家人一般的好,所以所有奴仆在面對她時,也更能表現(xiàn)出真實(shí)的樣子,不會老是唯唯諾諾的,當(dāng)然,他們還是會把持好分寸的。
絳月咧嘴笑了笑,偷瞄了允肅一眼,她是故意想引起他的注意,好教他往外面瞧瞧的,可他就是不上當(dāng)。
允肅哪里不明白她這么一點(diǎn)小心機(jī),蹙眉一笑,“你們兩個蠢蛋,哪里有什么三頭六臂的人?”
“欸,話不是這么說的,天下無奇不有,說不準(zhǔn)就真的有三頭六臂的人。”絳月說著,又繼續(xù)看著窗外,沒多久,她又驚奇的喊道:“唉呀!那只狗有豬鼻子!”
“豬鼻子的狗?!”
喜福跟江硯再次上當(dāng),喜福沒好氣地道:“福晉您騙人,哪有什么豬鼻子的狗?”
“有有有,是真的,我剛才真的看到了!苯{月說得煞有其事,又過了一會兒,她又高喊,“我的天老爺。≡趺从蓄^牛在墻上走?!”
“牛上墻?!”
“哪里?”
喜福跟江硯這會兒不是上當(dāng),而是配合她演戲。
這會兒,坐在前面駕著馬車的蘇克哈都忍不住笑了。
允肅文風(fēng)不動的坐著,就是不往窗邊湊,只是一臉“你可以再荒唐點(diǎn)”的表情笑睇著她。
眼見此招沒效,絳月望天興嘆,無可奈何。
罷了,才第一回呢,往后出來的次數(shù)多了,或許他就能慢慢的打開心房,放下防備。
行經(jīng)熱鬧的大柵欄街上,絳月突然驚喜的大叫,“哇,是鳳凰!是五彩鳳凰!”
喜福跟江硯不為所動地睇著她,江硯淡淡地說道:“福晉,您別再糊弄我們了!
“不不不,是真的,是真的鳳凰!”絳月一臉認(rèn)真。
這回她可不是在鬼扯胡謅,而是真的看見鳳凰了,還是五彩的。
此時,大街上正有雜技團(tuán)耍著猴戲,一旁的人手上架著一只好大的鳥,身上羽毛五彩繽紛,色彩斑斕鮮艷,前所未見。
“停車!停車!”她急喊著,“蘇克哈!快停車!”
雖然允肅未下令停車,但蘇克哈還是依著她的吩咐將馬車停下。
絳月拉著喜福往窗外看,興奮地道:“喜福,你瞧,是不是鳳凰!”
喜福半信半疑的往外頭一看,也是一臉驚喜,“天老爺,真是鳳凰!”
江硯一聽,立刻湊了上去,“乖乖個嚨滴咚,真的有鳳凰!”
允肅眉心一柱,露出狐疑的表情,鳳凰是傳說中的神鳥,從沒人見過,更別說是抓來豢養(yǎng)了。
前面的蘇克哈也道:“王爺,真有珍禽!
“王爺,”絳月興奮的一把揪著他的手,懇求道:“我想看,讓我下去瞧瞧!
他蹙眉笑嘆,“小心點(diǎn)!
“知道!”得到他的允許,她歡天喜地的立刻起身便往馬車外沖。
“喜福、江硯,快跟著。”允肅吩咐道。
“是,王爺!
喜福跟江現(xiàn)迫不及待的也想去瞧瞧鳳凰,隨即一前一后跟著下車。
三人三步并作兩步,興高辨烈的往雜技團(tuán)的方向而去。
允肅透過窗簾的小小縫隙往外瞧著,只見絳月一股腦的往人群里鉆,喜福跟江硯跟在她后頭,也跟著消失在人群里。
不知怎地,看不到她的身影,他突然感到有種說不上來的心慌不安,過了一會兒,他說道:“蘇克哈,你也過去看看吧!
蘇克哈回道:“王爺,我對鳥沒多大興趣。”
“誰讓你去看鳥?”允肅濃眉一擰,沉聲道:“看著福晉!
蘇克哈頓時恍然大悟,“喔,是!”他立刻下了車,朝著人群走去。
絳月跟喜福及江硯像興奮的孩子般,一頭鉆進(jìn)了看猴戲的人群中。
原來那看起來羽翼鮮艷的鳳凰是南洋來的珍禽,名叫鸚鵡,三人打出娘胎還沒見過這么新奇的鳥,不禁瞪大了眼睛,注意力全在那只珍禽上。
“夫人,這鳥能學(xué)人說話。”雜技團(tuán)里負(fù)責(zé)馴練鸚鵡的男子說道。
“真的?”絳月驚喜地問道:“它能說什么?”
“你問問它叫什么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絳月問鳥。
“發(fā)財!發(fā)財!”鸚鵡回應(yīng)道。
“天老爺!它真的能說話!”喜福驚呼著。
“天老爺!天老爺!”
這時,鸚鵡學(xué)著喜福喊著天老爺,三人一聽,興奮的又叫又跳。
“太有趣了這鳥,福晉,您該叫王爺在咱們王府里養(yǎng)一只!
絳月一笑,“王爺怕吵,還是算了吧!
突然,絳月感覺到身后有人接近,可這人擠人的,她也沒起疑,只是側(cè)過頭用眼尾余光瞥了一眼,正巧與對方四目相對。
那是個男人,有著一雙陰沉而凌厲的眼睛,感覺來者不善。
她還沒反應(yīng)過來,忽地感到脖后一陣刺痛,麻麻的,她眉頭一皺,下意識伸手一摸,并瞥著身后的那人,那人陰陰一笑的同時,她也感覺到掌心濕濕熱熱的。
“你……”她正想喊住那個男人,可是他已轉(zhuǎn)身鉆進(jìn)人群里,她低頭一看掌心,赫然驚見全是鮮血,她的腦子頓時一陣空白,人也有些暈眩。
喜福轉(zhuǎn)頭要跟福晉說話,就見她滿手鮮血,嚇得放聲尖叫,“啊——”
“喜福,我……”絳月身子一軟,整個人往下沉。
喜福跟江硯急急的接住她,哭叫著,“福晉!福晉!”
人在車上,兩只眼睛卻始終往人群望著的允肅,聽見喜福跟江硯的哭叫聲,又見蘇克哈跑了起來,直覺告訴他出事了。
他隨即沖下馬車,猶如疾風(fēng)閃電般的奔向絳月。
人群因?yàn)橥话l(fā)的事件而稍稍散開,讓他清楚的看見絳月倒在地上,喜福跟江硯扶著她、托著她,兩人的表情都相當(dāng)驚急,臉上還掛著淚。
所有人看著他,也因他的容貌而露出驚色并議論著,可他看不見也聽不見。他如隼般的目光本能地往人群中搜索,只見,名男子正急急的鉆出圍觀的人群。
“蘇克哈,追!”他手一指,一聲令下。
蘇克哈往他指的方向一看,邁開步子追了上去。
允肅趨前抱住絳月,發(fā)現(xiàn)她腰后鮮血直流,那一瞬間,他完全無法呼吸,他的心跳不了,渾身的血也像凝結(jié)了一般。
“不,不……”他用手掌壓住她的傷口。
絳月看著他,意識有點(diǎn)模糊,“王爺,對……對不起……”
“別怕,你不會有事的!痹拭C將她攔腰抱起,快步朝馬車而去。
喜福跟江硯緊跟在后頭,兩人都因驚嚇及擔(dān)憂而淚流不止。
“王爺,我……好冷。”絳月虛弱地道。
“不冷不冷,我暖著你!彼麑⑺У酶o,“絳月,別離開我,聽見沒?別離開我”
“絳……月?”她聽錯了嗎,他怎么會叫她絳月呢?她不是以絳雪的身分嫁給他的嗎?
她是絳雪,卻是絳月,她是絳月,卻又應(yīng)該是安滿……好亂,好亂,她越來越迷糊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時閉上眼睛的,慢慢地,她意識不到自己的聲音,意識不到自己的觸感,意識不到自己的痛,也意識不到自己的意識……
東交民巷,太醫(yī)院。
肅親王福晉遇刺,整個太醫(yī)院一陣騷動慌亂。
專為王公貴族診療的房內(nèi),太醫(yī)院主事蕭太醫(yī)跟幾名太醫(yī)正在為絳月止血醫(yī)治。
允肅坐在一旁,臉上雖不見情緒,但眼底卻有著深深的懊悔及憤怒。
他懊悔自己讓她獨(dú)自下車,要是當(dāng)時他陪在她身邊,斷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fā)生;他憤怒的是,居然有人傷害他心愛的女人。
不管是誰,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他都會將傷害她的人碎尸萬段。
這時,蕭太醫(yī)神情凝重的來到他面前!巴鯛敗
允肅抬起眼簾,聲線緊繃地問道:“如何?”
“血是止住了!笔捥t(yī)說,“可是還得觀察,老夫未有十足把握!
“蕭太醫(yī),不論如何一定要救回她!彼钌畹奈艘豢跉猓鄣诐M是無助及恐慌,“我不能失去她!
蕭太醫(yī)不禁動容,他認(rèn)識肅親王很久了,他以為肅親王是個什么都不在乎,也什么都不牽掛的人,可這一刻,他在肅親王的眼中看見了深刻濃烈的愛。
“老夫一定盡力醫(yī)治福晉,但……”他一嘆,“一切還是要看福晉的造化。”
“蕭太醫(yī)……”另一名太醫(yī)神情凝重的喊了他一聲。
他轉(zhuǎn)身走回診床邊,低聲問道:“怎么了?”
“你給福晉號個脈,希望是我錯了……”那太醫(yī)說。
蕭太醫(yī)微頓,手指輕輕搭上她的手腕,為她號脈,過了一會兒,他表情復(fù)雜得讓在旁邊看著的允肅感到不安,他不由得欺近,正要問話,蕭太醫(yī)已轉(zhuǎn)頭看著他,“王爺……”
允肅心頭一驚,暗自祈禱著蕭太醫(yī)別說出什么讓他絕望的話。
“王爺,”蕭太醫(yī)神情嚴(yán)肅憤重地道,“福晉有喜了。”
允肅陡然一震,腦子瞬間一片空白,須臾,他回過神來,再次確認(rèn)的問道:“你說什么?”
“福晉懷了身孕!笔捥t(yī)肯定地回道。
允肅難以置信,滌月懷了身孕?在這危急的生死關(guān)頭聽到這樣的喜訊,他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天老爺,你這是在跟我開玩笑嗎?他忍不住在心里吶喊著。
“王爺,”蕭太醫(yī)眼底有著同情,小心翼翼地道:“福晉傷得很重,氣血極虛,老夫不確定這胎兒能否保住……”
“你是說……”
蕭太醫(yī)點(diǎn)點(diǎn)頭,“福晉才剛懷上,或許會……”
他話未說完,允肅抬手打斷了他,堅定地道:“我要她活著,只求她活著,其它的我不在乎!
聽他這么說,蕭太醫(yī)沉默了,然后頷首輕嘆,“老夫明白了!
門外傳來蘇克哈的聲音,“王爺,是我!
允肅一個旋身,立刻走了出去,一把抓住蘇克哈的肩膀,“人呢?”
蘇克哈搖頭,“沒追到。”
允肅氣憤懊惱地緊皺著眉頭。
“屬下一路追著人到了郡王府,然后他就消失了……”蘇克哈也很自責(zé),“屬下辦事不力,還請王爺責(zé)罰。”
允肅眼底迸射出駭人的光,“郡王府?你是說……”
“永城郡王府!碧K克哈說。
他眼底竄燃起兩團(tuán)怒焰,咬牙切齒地道:“常善!
他太大意了,他以為在殺了阿齊圖之后,能給那些人一個警惕,沒想到他們居然將目標(biāo)轉(zhuǎn)移到絳月身上,甚至幾乎要奪去她的命。
欲毀掉一個人,必先奪去他最珍貴的東西。
他得說,他徹徹底底的被惹怒了,這一刻,他別無他想,只想要了常善的命。他知道,常善并非主謀,在他之上還有一個康親王,可人跑進(jìn)郡王府,他便跟常善結(jié)上了這仇。
“常善,本王要你付出代價!”允肅捏緊拳頭,指節(jié)發(fā)出聲響。
“王爺,您想做什么?”蘇克哈感覺到王爺全身上下所散發(fā)出來的殺氣。允肅目光一凝,不語。
蘇克哈面露驚急,“不成啊,王爺,這事得先向皇上稟報。他貴為世襲王公,那郡王的位置是……”
“那又如何?”允肅沉聲道:“她捱過了,我便饒他一條狗命,她捱不過,我便將他碎尸萬段、挫骨揚(yáng)灰!
知他心意已定,蘇克哈也只能在心里默默祈求,天老爺,求求稱,你可得讓福晉安然度劫,回到王爺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