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懷疑他別有用心,不對,他是有心,擔(dān)心他們會半夜摸黑來犯。
望著他挺直的背影,完全看不出煩惱的樣子,但她知道,他很煩,煩得睡不著,而她也一樣。
她捅了大樓子,卻要他承擔(dān),她的心不由地酸楚凄涼,一滴淚珠從眼角落下,她趕緊拉被蓋臉,偷偷哭泣……
不可遏止的淚,傷心欲絕的淚,盡情地泛濫吧!
懊悔,她分不清是上當(dāng),還是什么,讓她感到無比掙扎。她從沒有如此軟弱過,從沒有如此難受過,她突然明白小舅的心情了──愛比恨更教人害怕,這股力量足以毀滅一個人,也足以救贖一個人。
逃吧!像小舅一樣逃吧!還來得及!她的耳畔轟隆隆作響,外面的世界似乎與她完全隔離,她聽不到任何聲音,彷佛有人在喚她,輕輕的,彷佛有股氣息吹過她鼻尖,暖暖的……
倏地,從浸濕的眼瞳里,看到一雙揉合疼惜和深情的眼眸。
她一慟,撲進(jìn)他懷中,臉倚著他肩膀顫動,雙手緊緊攀住他頸子!
她要他,她好需要他,她再也不想掩蓋她的情感,她再也不想壓住她的渴望!那一天,他摟著她,她一直忘不了,只是假裝忘了,其實越陷越深。
但他卻解開她的雙手,推開她的身子,眼中燒灼著痛苦,很強(qiáng)烈。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好!蛊萃彰狼。
司馬乘風(fēng)牽動嘴角,投給她一個安心的笑容!竸e哭了,我保證沒事。」
「怎么可能會沒事?」她看到黑亮的眸子里有什么一閃而過,是淚?是淚!
「我都說保證了,妳就信我一次!顾抉R乘風(fēng)表情不悅,像是自尊受辱似的。
「我信你,我當(dāng)然相信你,你別生氣!蛊萃鼻械赜懞盟
司馬乘風(fēng)哄小孩般地說:「快點合上眼睛,明天一早上路!
她不敢違背,乖乖合上眼睛,久久,氣息勻勻。
這時,他整個人癱坐一旁。
他沒對她誠實,他說不出口,他為她喝下毒藥……他用他的命暫時保住她的命,因為薛寶貝要的不是他們兩個,他們不過是為她引路的棋子,她要的是狀元。
她調(diào)查得很清楚,狀元跟媒仙館的淵源,如果說服不了狀元,他──難逃一死!
「少爺,狀元和他夫人來探望老爺了!挂贿M(jìn)門,大吉稟報。
司馬乘風(fēng)眼神一黯,袖管微微顫抖!缚烊(zhǔn)備酒席,好好款待。」
「周嬤嬤已經(jīng)在張羅了,少爺……你還好吧?」大吉察言觀色,發(fā)現(xiàn)有異狀。
「我頭痛,大概是趕路引起。」敷衍一句,司馬乘風(fēng)說完便往老爺房走去。
「妳是怎么照顧少爺?shù)?」大吉一手插腰,一手指?zé),拿著雞毛當(dāng)令箭。
「你管我!」戚彤心情惡劣,陰森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少爺一臉病容,妳妳妳……」大吉嚇得結(jié)結(jié)巴巴。
「我要去廚房幫忙,你少啰嗦9戚彤拂袖離去。
「廚房?幫忙?」大吉以為不是自己聽錯,就是她說謊,所以他決定尾隨著她前往廚房。
「你跟著干么?我屁香是不是?」戚彤回過臉,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全是腰帶劍鞘的壯漢,團(tuán)團(tuán)圍住兩人。
「怎么突然來這么多人?」大吉一臉的驚駭。
「去問他們,如果你不怕死的話!蛊萃眯奶嵝阉牖蠲,就趁現(xiàn)在逃走。
可是大吉比她想象得勇敢,他居然毫不畏懼地走到他們面前,問明來意,甚至不惜以螳臂驅(qū)趕他們,反被他們推倒。
她看了不忍心,一個旋身,卻看到那群人中有個還不錯的家伙,出面阻止其它人欺凌弱小。
這家伙是好人!戚彤再看他一眼,記住他的長相,日后或許有用。
戚彤拖著沉重的腳步,一步步來到廚房,只見小如一下剁雞,一下炒菜,忙而不亂,即使看見她來了,也只是相視一笑,沒叫她幫忙,繼續(xù)手邊的工作。
地上有一小火爐,上面的壺嘴冒出細(xì)細(xì)的蒸氣,散發(fā)著苦藥的味道,她蹲下身,拿起蒲扇搧搖。
幫老混蛋煎藥,是逼不得已,就當(dāng)還司馬乘風(fēng)人情,好讓自己心安一點。
不過,狀元怎么會突然來媒仙館?莫非是來探望老渾蛋?!顯然狀元跟媒仙館熟稔……她明白了,薛寶貝不是隨便挑中媒仙館幫她作媒,她對狀元的一切了如指掌,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zhàn)百勝。
薛寶貝這么想可就錯了,因為半路有程咬金──這一場戰(zhàn)役是因她而起,她不收下金步搖,天下太平。
后悔于事無補(bǔ),她要想辦法反抗,就從小如身上開始……
「小如,狀元和他夫人跟媒仙館有什么關(guān)系?」戚彤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枴?br />
「老爺曾開私塾,狀元是他的得意門生。」小如跟方果一樣直腸子。
原來他們有師生情誼,難怪狀元會來探!「那他怎么會從老師變成媒仙?」
「有個學(xué)生請老爺說媒,事成之后,口耳相傳,傳到皇上耳中!购唵蚊髁。
「妳在媒仙館做丫鬟做多久?」不能急,慢慢來,如果換成是她就會起疑心。
「我四歲喪父喪母,是夫人收留我的。」小如渾然不察。
「狀元是怎么樣的一個人?」
「上進(jìn)的佃農(nóng)之子!
「他夫人呢?」
「妳一定想不到,她以前跟我一樣是媒仙館的丫鬟!
「狀元跟他夫人感情如何?」薛寶貝連這層關(guān)系都知道,不可小覷。
「高中狀元,不棄糟糠妻,夫妻恩愛,可想而知!剐∪缒樕戏褐t暈。
「忙死了,妳們兩個還有空管人家恩不恩愛?想嫁了是不是?」周嬤嬤忽然竄出。
戚彤懶得頂嘴回去,現(xiàn)在看周嬤嬤,已經(jīng)不像以前看她那么討厭,還有點兒可愛,四肢像嫩芽,身體像馬鈴薯,讓人想一口咬下去……
酒席備妥后,戚彤被叫去斟酒,正好可以光明正大的偷聽。
她立在一旁,先打量狀元,膚色黝黑,細(xì)眼挺鼻,正派的長相,舉杯姿勢不如司馬乘風(fēng)優(yōu)雅,指關(guān)節(jié)突出,虎口結(jié)繭,大概是經(jīng)年累月拿鋤頭的緣故,苦讀之余還會下田干活,實在是孝子表率。
人窮,但前程似錦,薛寶貝押寶押他,圖的就是一品夫人,指日可待。
再打量狀元夫人,頭上釵飾不多,臉上胭脂不濃,容貌出乎意外的平常,渾身上下沒有一點驕傲,眼神流露著對夫君的崇拜,對曾經(jīng)是少爺?shù)乃抉R乘風(fēng)尊敬,是好女人,好妻子,大腹便便的她未來也會是個好母親。
棒打鴛鴦,萬萬不可,還是她去自首好了,大不了關(guān)個幾年而已。
「恭喜薛兄,賀喜薛兄,金榜題名!顾抉R乘風(fēng)神色自若,談笑風(fēng)生。
「司馬兄,若沒有你,哪有今天的我?」?fàn)钤浅Vt虛,夫人則是在一旁恬靜微笑。
「薛兄滿腹經(jīng)綸,高中狀元,實至名歸!顾抉R乘風(fēng)一番客套,毫無不妥。
「若不是司馬兄助我上京的盤纏,又給我妻安家費(fèi)……」話被打斷。
「我老把銀子花在喝酒狎妓上,還不如做件好事,積個陰德!
狎妓?!戚彤心一揪,好痛!男人本色,跟狗改不了吃屎一樣,天性如此。
她又不是他老婆,什么都不是,她干么犯嘀咕?而且她就要去坐牢了,他的懷里很快就會有別的女人,搞不好背后還有另一個女人,前后夾攻,樂不思蜀,但她卻是不停地思念,他的眼神、他的胸膛、他的肩膀……
真想跑開,她受不了自己形單影孤,還要看人家夫妻鶼鰈情深。
但她不能,因為那會讓他察覺她愛上他了!一想到從他嘴角濺出得意洋洋的淫笑,她更不能走,就算要走也要等筵席結(jié)束,然后從容赴義。
她反正沒救了,以他的德行,不先奸后甩才怪!
從容赴義,還可以樹立美名,沒人知道她其實是怕他始亂終棄……
忽地,砰砰兩聲,下跪最近蔚為流行,比痘疹更有傳染性。
「司馬兄愛才之心,我們夫妻銘感五內(nèi),無以為報,就此拜謝!
「不象話!我不過是一介草民,怎能受此大禮?快起來!快快請起!」
「相公,不如我們先干三杯,聊表謝意。」?fàn)钤蛉艘圆璐,舉杯待夫。
「娘子說的對。」?fàn)钤寄總髑,夫妻心連心,動作一致。
「兩位太客氣了!顾抉R乘風(fēng)回敬三杯,合情合理。
「他日,司馬兄若有需要,薛某義不容辭!?fàn)钤粫r口快。
司馬乘風(fēng)怔了下,臉色凝重地說:「薛兄這么說是咒我……遇到麻煩!」
「夫君不善口才,得罪之處,少爺莫怪!」?fàn)钤蛉粟s緊出聲緩頰。
「嫂子,妳也要練練口才,不能再叫我少爺了!顾抉R乘風(fēng)忽地大笑。
狀元和夫人不明白有什么好笑,但基于禮貌,還是陪著他笑,表面上一團(tuán)和氣。
他的笑聲其實是凄厲的,只有她聽出來。可是她不明白,要掛上手銬腳鐐的人是她,跟他無關(guān)……不,有一點關(guān)系,他第一次作媒就失敗,有損媒仙的招牌,但這也不過是小事一樁,有必要笑得那么恐怖嗎?
若不是擔(dān)心眼睛腫得像核桃,半夜被松鼠咬,她還想抱頭痛哭呢!
這時,衣角被扯了扯,原來是小如來喚她吃飯了。
來到廚房,難得有大魚大肉,戚彤當(dāng)下決定吃飽再走。不過吃飽了會想睡覺,還是睡完午覺再走好了……不行,不告而別,方果會急成瘋狗,最好是跟他告別再走。
可是現(xiàn)在方果病重,受不了刺激,還是等他好了再走吧!
下定決心之后,戚彤雙手合十地祈求老天爺,別讓方果太早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