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樹音躺在床上,翻過來又翻過去,活像母親平底鍋里的煎魚一樣,怎么都睡不著。
離開公司后,藏人帶她去屋臺(路旁攤)吃關(guān)東煮跟拉面,然后又開車送她回家,雖然一路上他還是不斷用尖酸刻薄的言語欺負她,可是她卻不再覺得難過或受傷。她并不是對他的尖酸刻薄麻庳了,而是慢慢感受到他那刻薄的言語中,隱含著關(guān)心跟溫暖。
真的,她說的都是真的,她是真的慢慢的、漸漸的喜歡上他了。
雖然她不愿承認她不想讓他知道,但也許她對他的喜歡,并不如她以為的那么單純。
不過,怎么可以呢?他是在和光電的執(zhí)行長,是個聰明、高傲、不可一世、彷佛能主宰全世界的男人,而她渺小又微不足道,是他口中比豬還不如的笨蛋,就算哪天他一進失心瘋般跑來追求她,她也會因為自己配不上人家而逃之夭夭。
“天啊,我在想什么?他才不會失心瘋的跑來追我呢!毕胫,樹音懊惱極了。
話說回來,她為什么會有這么亂七八糟的想法呢?因為他對她的態(tài)度不似一開始那么冷酷?因為他在她哭泣的時候,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緊緊、溫暖到讓她頭皮發(fā)麻的擁抱?
不行,她不能有任何一廂情愿、不切實際的想法跟想象,她眼前該才專注的是工作,而不是這些讓她感到混亂的事情。
打定主意,她緊緊的閉上眼睛,強迫自己進入夢鄉(xiāng)。
桌上的分機響起,樹音連忙抓起電話。
“進來一下!彪娫捓飩鱽淼氖钦婺静厝说穆曇。
“是!彼畔略捦,心里七上八下。
她是不是又做錯什么?早上她才交了份報表進去,該不是又出什么欠扁的錯誤吧?
走進他的辦公室,她輕輕帶上門。
“真木先生,你找我什么事?”
他抬起眼眸睇著她,對著她勾勾手指頭。
她有點不安的走上前去,站在他的辦公桌前,果然,桌上擱著的是她早上交到他手里的報表。
“你更改了報表的格式?”
“是的。”她怯怯的回答。
藏人微微擰起眉心,沉默了兩秒鐘。
“是山田要你改的?”
“不是……”她搖搖頭,更心虛畏縮了。
“所以說,是你自作主張更改格式?”
“是的!彼穆曇糨p顫著,“我覺得以有的報表有點復(fù)雜,一個不小心就可能看錯了,所以……”
“很好。”他突然冒出一句。
她愣了一下,很好?糟了,這一定是在諷刺她。
“對不起,我會改回來的!睒湟舻皖^認錯。
“喂。”藏人聲線一沉,用手指輕擊桌面。
“嗯?”她嚇了一跳,驚疑的看著正直視著自己的他。
“你聽不懂人話嗎?”他濃眉緊皺,再次重申,“我說很好!
“呃?”她一臉迷惘。
“很好就是很好,你不明白嗎?”他繼續(xù)說,“這格式簡單明了,看起來既輕松又易懂,很好!
“天啊!彼y以置信的捂著嘴巴,瞪大眼睛。
不是暗諷,不是反話,他是真在夸獎她。喔,老天,她從來不知道被夸獎是如此幸福又快樂的一件事。
當(dāng)然,那不是因為她從前都不曾被夸獎過,而是他的夸獎對她來說,意義非凡又特別珍貴。
“你終于開始用心了……”說著,他人抽屜里拿出一條領(lǐng)帶,往脖子上一繞,邊打著領(lǐng)帶邊說:“以后就照這種格式打報表吧!
“是!”她難掩興奮,喜悅之情全寫在臉上。
她想,這就是她媽咪說的成就感吧?盡管只是小小的,沒什么了不起的成就,對她來說卻別具意義。
這是她人生中的一小步,而因為這一小步,她相信自己以后會走得更順、走得更遠。
“沒事了,你出去吧!
“是!睒湟粢荒橍有,轉(zhuǎn)身往門口走去。
正要開門,突然聽見他嘖的一聲--
她下意識的轉(zhuǎn)頭看他,看見的是正因為打不好領(lǐng)帶而一臉懊惱的他。
“那個……”她試探的問道:“需要我?guī)兔??br />
“你會?”藏人微愣。
“嗯!彼c點頭。
他想都不想就站起身并朝她走了過來。
“麻煩你了!痹谒媲罢径ǎ⒁曋
“失禮了。”說著,她伸出手解開他打得歪歪斜斜的領(lǐng)帶,然后重新調(diào)整好位置及長度。
藏人微低下頭去,看見的是她的頭頂。他感覺到她的手在微微顫抖,似乎是很緊張。
是因為她沒有將領(lǐng)帶打好的信心,還是因為太靠近他了?
似乎是后者,因為她打領(lǐng)帶的手法很嫻熟,一點都不會讓人感到不適。
“好了!贝蛄祟I(lǐng)帶后,樹音后退了一步。
他往門邊的衣帽鏡一瞄,看見她幫他打上的領(lǐng)帶--長短恰到好處、平整又端正。
“你很厲害嘛!彼孕牡馁澝浪,但還是忍不住嘴壞的逗弄她,“東洋英和女學(xué)院都教你這些?”
她知道他在調(diào)侃她念的是間有名的新娘學(xué)校。
“是我媽咪教我的!睒湟艉雎运恼{(diào)侃,率直道:“我媽咪說一個好太太,一定要能幫丈夫打上一條漂亮的領(lǐng)帶。”
“你的目標(biāo)是成為一個好太太?”藏人微頓,好奇的睇著她。
“嗯!庇纤囂降膶徱暷抗猓悬c畏怯。
“很多年輕女孩進到像大和光電這樣的大企業(yè),為的就是在短時間內(nèi)找到所謂的精英份子當(dāng)老公,你也這么想?”
“那樣……有什么不好嗎?”她直白的問:“找到自己喜歡,而他也喜歡我的人結(jié)婚,有什么不好?”
“秘書室里有那種人嗎?”他兩只眼睛直勾勾的注視著她。
樹音下意識的低頭,回避他熾熱得彷佛要焚毀她的目光。
她直覺他好像有點不高興,但為什么?就因為她“生平無大志,只想為人妻”嗎?
“真木先生在生我氣的嗎?”她抬起眼眸,不安的看著他。
“我為什么要生你的氣?”他眉丘一隆。
“我也覺得你這氣生得沒道理!彼蠈嵒卮,“如果每個女生都只顧著工作而不嫁人,那不是一堆男人都得當(dāng)王老五了?”
“……”他頓時無言。
“日本的生育力下降不只困為養(yǎng)小孩很貴,也因為大家都不想結(jié)婚,對吧?”他的沉默讓她越覺理直氣壯,“我想找一個喜歡的男人結(jié)婚,然后生下幾個愛的結(jié)晶,這有什么不對的?”
看著黑亮純真卻又帶著強大入侵感的眸子,藏人心頭一震。
她說得一點都沒錯,盡管他很想反駁她,然后損她一頓,但結(jié)婚的確也是一種志向,一種人生目標(biāo),確實是沒什么不對的。
但若是如此,他怎么好像真的有點生氣?他氣什么?氣她的坦承?氣自己不是她理想中那種溫柔又溫暖的人,因此絕不可能成為她的考慮對像?
倏地,他像是被兩百二十伏特的電流攻擊了一樣,只因他驚覺到他的心是真的被這個他想都沒想到的伏兵擄掠了。
“人各有志,沒什么不對。”他撇唇一笑,以玩笑掩飾他內(nèi)心的震驚,“如果你的目標(biāo)是嫁人,那么你來對了地方,大和光電多得是精英份子。”
說罷,他連多看她一眼都沒有,轉(zhuǎn)身便走向他的辦公桌。
“沒你的事了,出去吧!彼]有坐下,而是站在桌前背對著她。
直到下班時間,帶著山田室長出去的真木藏人都沒有回來。
她聽小沼說,他們飛到札晃去談一個case,也許明天才會回來。
管理并經(jīng)營一家如大和光電這般龐大的企業(yè),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大和光電就像是一艘航空母艦,而他就彷佛是引領(lǐng)所的士官兵的艦長,重要如他,即使是做一個小小的決定都可能影響全艦的安危。
因為如此,他不只嚴格要求自己,也嚴格要求別人。他無法接受有人在崗位上抱著茍且及打混的心態(tài)做事,當(dāng)然也不能接受有人把這里當(dāng)成尋寶的地方。
她想,當(dāng)他知道她是個“生平無大志,只想為人妻”的人時,一定很后悔自己曾經(jīng)鼓勵了她吧?
想到這兒,樹音不禁有點難過。她又令他失望了嗎?在終于得到他小小的稱贊之后,她馬上就讓他感到失望及生氣了嗎?
她真的是個笨蛋,為什么要那么老實?早知如此,她應(yīng)該對他說--“我想當(dāng)女強人,就算一不嫁!”這樣的話。
下班時,小沼邀請她參加一個小聚會,去的有都是小沼在公司里較要好的其他部門的職員,但她婉拒了他,因為她要繼續(xù)奮發(fā)向上,羸回真木藏人對她的期待及贊賞。
大家都離開了以后,她便一個人前往十樓的資料室用功。
偌大的公司里只剩下她一個職員其實是很可怕和事情,但不知為何,她從第一天就不感到驚惶。
她想,那應(yīng)該是因為大和光電給了她意想不到的安全感--雖然她曾經(jīng)不敢踏進這家公司。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很快的已的十點,她稍微收拾了一下,準(zhǔn)備離開。
這時,資料室的門突然打開--
坐在飛返東京的飛機上,藏人滿腦子想著的都是她的身影。
已經(jīng)多久了?他已經(jīng)有多久不曾如此思念一個女人,并迫不及待的想飛回有她的地方?
婉拒了客戶的邀宴,改變行程在當(dāng)天便飛回東京,只因他想去看看她是不是仍躲在十樓的資料五室,一個人努力著。
他沒有理由看輕或生氣,只因結(jié)婚生小子是她的終極目標(biāo),即使她沒有成為女強人的企圖心,還是有做好自己份內(nèi)之事的使命感,光這一點,就值得他給她拍拍手。
“為什么趕著回東京,有急事?”一旁的山田俊樹好奇的問。
“唔!彼鸬。
“我能問是什么事嗎?”
“不行!彼麛嗟木芙^。
“……”山田俊樹識趣的沒繼續(xù)追問,但沒一會兒,他似乎又想起什么,側(cè)頭過注視著藏人,“對了,我注意到一件事……你今天的領(lǐng)帶打得真好!
打領(lǐng)帶是藏人相當(dāng)不擅長的事,有時還需他幫忙整理或是重打,但今天他卻發(fā)現(xiàn)藏的領(lǐng)帶打得既平整又標(biāo)準(zhǔn)。
“你最近在苦練打領(lǐng)帶嗎?”他打趣的問。
“是那個笨蛋打的。”
“樹音?”山田俊樹一怔!八龓湍愦虻念I(lǐng)帶?”
“她說她會,我就讓她幫我打了!彼室廨p描淡寫的說著,以免敏銳的山田察覺到什么。
“領(lǐng)帶打得這么好,長得又可愛,這種女孩真的是很適合娶來當(dāng)老婆!鄙教锟湫φf。
“你該不是對她有興趣吧?”藏人斜瞥了他一眼。
“我三十二歲了,還是單身耶!彼荒樥J真的說,“我也是有成家打算的,好嗎?”
“那正好,那笨蛋也想找個好男人結(jié)婚!
“她跟你說的?”山田俊樹疑惑的看著他。
“嗯。”
“她會不會是在跟你暗示什么?”他若有所思,然后正經(jīng)八百的問道。
“暗示?”藏人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你在跟我開玩笑嗎?”
他都說了他不是她的菜,哪會跟暗示什么!
“我很認真!鄙教锟溆檬种缸チ俗ハ掳停僖馑妓髦,“要你追求下屬,你有心里障礙嗎?”
“別尋我開心!彼麤]好氣的瞪了他一眼。
“如果你真的沒意思,那我可不客氣了!彼灰詾橐獾男πΑ
“你這話什么意思?”藏人微怔,神情嚴肅的看著他。
“假如你對她有興趣,為了我們的交情跟我前途,我當(dāng)然不能跟你爭。”山田俊樹溫和一笑,眼底卻閃過一抹狡黠,“但你若是對她沒意思,我就毫無顧忌的向進攻嘍!
“你是說認真的嗎?”目光一凝。
“當(dāng)然是真的!彼c點頭,“樹音是我的菜!
山田俊樹如此肯定的圓盤讓藏人莫名焦慮起來。他是真的對那笨蛋有興趣嗎?如果是真的,那么他成功的機率可是高達百分之九十九,只因山田就是她口中溫暖又溫柔的那種男人。
“你確定你想跟那笨蛋在一起?”藏人再一次確認。
“不行嗎?”山田俊樹抿嘴一笑。
有一種東西是藏都藏不住的,即使是像藏人這樣的男人。
而那個東西就叫做……愛。
雖然覺得很不可思議,很驚訝、很離奇,但他卻已經(jīng)在藏人的眼里發(fā)現(xiàn)他極力想隱藏卻怎么都藏不住的感情,這令他感覺得出來并幾乎能百分之八十的確定,藏人對樹音有著他或許不知道,抑或是知道了卻不愿承認的情愫。
他很為藏人高興,因為這是自歡里之后,他第一次動了感情。
“你不是贊成還不準(zhǔn)我追求她?”山田俊樹語帶試探。
“靠近那家伙會變笨,你最好離她遠一點。”藏人以眼尾余光掃了他一記,毫無自覺的低哼了一聲。
“噗……”他才說完,山田俊樹忍不住低頭笑了起來。是的,靠近她會變笨,因為冷傲又深沉的真木藏人已經(jīng)變笨了。
“你笑什么?”藏人懊惱又尷尬的瞪著他。
“沒什么,我只是在想……樹音笨是笨,但搞不好她有超能力!彼荒樛嫖兜恼f。
“什……”藏人一怔,困惑的看著他,“她有什么超能力?”
“穿越銅墻鐵壁的超能力!鄙教锟錆M臉得意道。
藏人心頭一悸。山田這句話是不是在暗示什么?難道他的心思已經(jīng)被這小子看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