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原本清朗的天氣驟變,下起教人措手不及的大雨,況昀展原就難以平定的心,被這場驟雨攪得更加紛亂。
他的心情會如此煩亂只有一個原因——桑沁薇。
幾個小時前她負氣離去,他原想致電向她解釋誤會,怎奈都沒人接,后來想等她心情平靜些再打過去,豈料她卻關機了。
他猜她大概還在生氣,不愿接他的電話,可是只要想起她轉身離去那抹倔強中隱約嵌映著受傷氣息的纖弱身影,他的心便覺一陣揪窒,怎么也平靜不下來,就連接到他負責的重要程式設計案的委托公司希望他能提前于后天交件的電話,他依然靜不下心,不是撰寫的程式卡住,就是一段程式碼寫得七零八落,錯誤連連。
他說的話分明沒有惡意,為何會搞得自己滿心愧疚?是他上輩子欠桑沁薇的嗎,否則怎么她總有辦法左右他的情緒?
望著完全沒有前進的進度,況昀展索性關上電腦,決定到幼兒圜看看有沒有人在,先問出園長的電話,再探問桑沁薇的住址,好過去找她。
就當是他欠她的吧,不盡快向她解釋清楚,消弭她的受傷與慍意,他只怕會耿耿于懷得什么事都無法做。
就在他欲外出時,他的手機響起,雖是陌生來電,他還是接了起來。
“況昀展,我聯絡不到沁薇,你幫我找她!彪娫捘穷^的女人劈頭便道。
“請問你是哪位?”他是要找桑沁薇,可這女的是誰,為何認識他?
“我是沁薇的好友陸詠寧,也是喜樂幼兒園的園長,沁薇一個人在山上……”
況昀展錯愕的插話問道:“在山上?她跑去山上做什么?”
“你還好意思問!你怎么能那么過分說沁薇耍心機,是刻意要拉攏你兒子,好讓你答應借她當老公,你知不知道前陣子為外公的美妝公司盡心盡力的她,莫名被陷害,她外公沒有調查就相信她做出A錢、背叛公司的事,可惡地停她職,把她趕離公司,她已經被親人污蔑傷過一回,為何連你都要這樣抹黑她污辱她?!”陸詠寧氣憤填膺的指責。
雖說桑沁薇希望在與況昀展兩人談成相借事宜前她能保持中立,她也只在幼兒圜遠遠見過他一次,他并不認識她,但他看起來斯文有禮,不枉費她曾跟好友說他相當值得借來當老公,哪知他竟會這樣傷人。
況昀展著實驚怔,他知道桑沁薇被趙南岳逼婚,但不曉得她還被陷害,被她外公冤枉。
不等他回話,陸詠寧憤憤不平地再道:“這陣子沁薇到幼兒園上課,又遇到和她投緣的小恒,好不容易心情終于好多了,但因為你的話,使她心情糟糕得只能去爬山發泄,現在下大雨,我擔心她一個人會出意外,我一直聯絡不到她,但我人在板橋沒辦法離開,只好叫你去找她,你最好別說不關你的事,沁薇要是發生什么事,我絕不饒你!”
不久前板橋下起雨,且愈下愈大,她想問桑沁薇那邊的情形,怎奈電話打不通,她打給助理,確定臺北也在下大雨,實在放心不下好友,遂請助理到幼兒園調況昀展的聯絡電話,叫他上山找人,不只因為他是欺負沁薇、必須負責的罪魁禍首,他是男人,在山上若真有什么狀況,他比較能幫上忙,只是不知他會不會真的糟糕到選擇置身事外。
“告訴我她去爬哪座山,我馬上去找她。”況昀展沒有多加解釋今天的事情真的是桑沁薇誤會了,此刻他只擔心她的安危,只想快點找到她。
“那個地方在偏遠的郊區……”一聽他愿意找人,陸詠寧滿意的輕輕點頭,至少他還算有良心,隨即將曾和桑沁薇去過幾次的山區位置告訴他。
僻靜空曠,沿途有著蓊郁草木的山上,桑沁薇在半山腰的涼亭里躲雨。
她渾身濕透直打哆嗦,腦袋昏沉的靠著柱子,想著她此時的狼狽樣,有種無語問蒼天的無奈與可笑感。
這個不算太陡峭、沿途風景宜人的小山區,她和陸詠寧大學時期就來過,這些年兩人偶爾也會相約來這座山頭走走,均不曾發生中途遇雨的狀況,哪曉得今天她獨自來這里,努力走至山頭,居高臨下欣賞幽美的景致與享受恍如遺世獨立的靜謐好一會,正想盡情吼罵況昀展發泄心中的委屈與不滿,天際竟開始降下大雨,沒帶雨具的她只得往山下走,怎奈即使有林蔭遮蔽,她還是淋得一身濕。
幸好還有座涼亭可以讓她暫時躲一躲。
莫非她今年犯太歲,運氣特別背,繼被誣陷貪污圖利、被抹黑成心機女之后,就連爬個山透氣散心也成了落湯雞。
更慘的是,不知是身子太冷導致發病,還是她額頭上的傷口淋雨感染,她覺得頭痛又昏沉,偏偏又發現她沒帶手機出門,無法討救兵,只能向老天祈求這場大雨快點下完,讓她趕快下山,否則晚上這里的溫度驟降,她的身子恐怕會吃不消。
只不過現在她覺得有些挺不住了,頭痛愈發嚴重,不適的耳鳴也加入折磨她的行列,她感覺又冷又難受,意識逐漸昏恍……
“桑沁薇,你在哪里?”
持續的雨幕中響起況昀展的呼喊聲,可惜桑沁薇只在嗡嗡的耳鳴聲里聽見似清晰又似模糊的降雨聲,沒聽見他的呼喚。
“桑沁薇——”他心急如焚的大喊。
他以最快的速度趕來陸詠寧所說的山區,可他沒看見桑沁薇,喊她也未得到回應,心系她的安危,他毫未考慮就往山頭走,就怕她被困在那兒。
“我得快一點,必須確定她平安無事……嚇!桑沁薇!”況昀展的低喃陡地拔高,因為他瞥見前頭有座涼亭,下意識趨前探看,赫然瞧見他急尋的人兒瑟縮在里頭。
丟開手中雨傘,他疾步跑向她。“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受傷了?”扶攬過她,他問得急切,找到她沒有松口氣,反教她虛弱的模樣揪緊心弦。
意識到有股力量扶起了自己,桑沁薇眨動密長眼睫看向對方,恍惚朦眬中看見,況昀展的俊顏,她在心底嗤笑,她一定是眼花才會把對方看成況昀展,他躲她這個心機女都來不及了,又怎么可能出現在這里。
“我的耳朵聽不清楚……好冷。”猜想對方應該有問話,她眼皮沉重地闔上,下意識輕喃,身子本能地向他溫暖的懷抱偎靠。
況昀展心一驚,馬上想到她有可能又發作了,而她發抖的身子令他注意到她渾身濕透!跋劝褲褚路撓聛恚惚仨毐E判。”
他脫下她的運動外套,再脫下自己身上的大衣包裹住她的身子,拿出手帕輕拭她的濕發,接著怕她失溫,他緊緊環抱著她,給她溫暖。
“再等一會,等雨小一點我馬上帶你下山!
桑沁薇沒有回應,她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完全沒聽見他在說什么,唯一稍有感覺的是圍繞著她那股令人安心的溫暖。她無意識地揪住他的衣服,夢囈般輕語,“媽,如果你還在就好了,這樣……就沒人會欺負我……”
聽見她脆弱的囈語,況昀展的心難以自抑地揪疼,明白他今天無心的言語真的傷到她了。
“對不起,讓你心里難受了!睅е蛔杂X的憐惜輕拂開她額上沾覆的濕發,指尖卻觸碰到異常的熱度,他心生警覺的用掌心探向她的額頭!袄咸,怎么這么燙!”
她發燒了,難道是傷口淋雨引起的?
“桑沁薇,聽得到我在喊你嗎?你現在感覺怎么樣?”他俯近她,在她耳邊低喚,怎奈她雙眸緊閉,沒有回應。
見她陷入昏迷,況昀展心頭漫過濃烈的擔心,抬頭望向涼亭外,發現雨勢已減緩,他再低望懷里的人兒一眼,不再猶豫的小心背起她,走出涼亭,抓過方才被他丟到一旁的雨傘,用最快的速度帶她下山。
她今天剛出車禍,現在又發燒昏迷,得趕緊送她去醫院才行。
踩著迅速但小心翼翼的步伐,況昀展直在心里祈念——桑沁薇,你一定要平安無事,一定要平安無事……
桑沁薇在醫院病房醒來,已是兩個多小時之后的事。
弄清自己身在何處,她模糊的想起她受困山里,身子難受得意識不清的時候,好像有人救了她,應該是那位好心人送她來醫院的,她下了床想到護理站詢問是誰送她過來的,好答謝對方,然而她人還未走到門邊,便有人推門進來。
下一刻,她楞站在原地,只因映入她眼簾的赫然是……況昀展。
“你醒了,感覺如何?有沒有哪里不舒服?聽得清楚我說的話嗎?”剛拿回護士為她換下、他拿至自動洗衣機洗好的衣服回來的況昀展,見她醒來,他將提袋擱至一旁,急走至她跟前迭聲詢問。
她額頭上的傷口感染導致發高燒,也引發梅尼爾氏癥,醫生為她打過針、換了藥,不知道她現在情況如何。
“這是怎么回事?我沒帶手機出來,就算我有帶手機,救我下山的那個人也不可能通知你啊,你怎么會在這兒?”確定眼前的人并非幻影,桑沁薇直接提出她的疑問,他為何會知道她在醫院?
“你朋友陸詠寧擔心你發生危險,打電話叫我去找你,是我帶你下山的。”沒聽她說聽不清楚他說話,曉得她聽力未受損,他稍感放心的為她釋疑。
桑沁薇完全沒想到陸詠寧會叫他去山上找她,同時又記起她感覺有人扶動她那時,她意識恍惚之間依稀看見他的影像,原來那不是她眼花,而是真的是他。
可是,那又怎樣?
見他突然伸出雙手,她猛地格開他的手,往后退開!皠e碰我!”
見她退得踉蹌,況昀展一個跨步,雙手扳扶住她纖臂,在她再次嬌喝前急切說道:“我只是要扶你坐到床上,你在山上發高燒,也引發梅尼爾氏癥,才剛醒來身子還很虛弱,到床上休息比較好!
“那是我的事,不用你管,放開我!”桑沁薇掙扎著要甩開他的鉗制,即使額頭的傷口仍在隱隱作痛,身體的確有些發軟,她也不想讓他扶。
況昀展知道她還在生氣,沒有依言放手,心急解釋,“聽我說,你誤會了,我說的那些話并沒有污蔑你耍心機的意思……”
她不想再聽他提起這件事,她冷聲截斷他的話,“這是欲蓋彌彰還是亡羊補牢?”
“都不是,況且我當時并沒有說出耍心機的字眼,不是嗎?”他語氣柔緩的道,完全承受她帶著怒意的挖苦責問。
“你不知道什么叫拐彎抹角、含沙射影嗎?是啊,我就是很會費盡心思,今天就是故意去爬山,算準會被困在山上,知道詠寧會通知你去找我,目的就是想藉此引起你的內疚,使你不得不答應當我老公,怎么樣,佩服我吧,我的心機就是這么深……”
她的話語戛然而止,因為況昀展突然俯首封吻住她的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