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聽出隱藏在話中的深意,三人立刻互視一眼。
「可你向來只讓小廝負責伺候,怎么這會兒卻主動收了個丫鬟呢?」說話的是華克裘,他的語氣自然,但不難聽出里頭藏著一股刺探。
「她不是丫鬟!购唵挝鍌字,完整的道出路曉香往后在華府的身分和地位。
他自小就不愛女人跟在身邊,連婢女都不要,只讓府里的小廝伺候,如今主動帶了個女人回府,其中的意思不言可喻,只是天真的路曉香哪里聽得出他話里的意思?只見她納悶偏著頭,困惑地撓著腮。
如果她不是丫鬟是什么?難不成主子家里的奴仆是有分階層的?
嗯,應該就是這樣,大戶人家規矩總是定得比別人多,或許主子的意思是她初來乍到,又沒半點資歷,應該從底層開始做起,那……那這是不是代表她真的要到廚房做事,不能再留在主子身邊了?
心中的隱憂再度浮現心頭,小手不安地抓住那湛藍色的衣袖,微微顫抖。
華克圖眉頭直皺,對于所聽到的話很不以為然!缚蛇@丫頭應該不是出身大戶人家吧?你哪里遇見的?跟了你多久?打探清楚她的身家來歷了么?」他上上下下打量路曉香幾眼,對于她的氣質外貌都不是很滿意。
「二伯,你一次問這么多問題,我該先回答你哪一個問題才好呢?」華元樸搖扇輕笑,不答反問,眼角余光卻注意到小臉上的不安。
「你少給我裝傻,咱們華府可不是普通人家,你怎能隨便……」
「克圖,你就少說兩句吧!谷A克裘拿出大哥的威嚴溫聲斷話!冈獦闳缃褚捕臍q了,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他這么做自然有他的用意,你就別管了!
「我怎能不管?就因為他已經二十四了,也到了該成家的年紀,所以咱們才找來許多大家閨秀到府里讓他挑選,可他不選就算了,這下還帶了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回來,你說這像話么?」
來路不明……她才不是呢。
雖然她沒什么家世,又是個孤兒,可不代表她就沒有父母、沒有家鄉,何況她曾在白桃縣王府做過十年的事呢,那里有很多人都認識她的,她才不是什么來路不明的女人呢!
只要二伯爺肯問,她絕對如實告知,可是為什么二伯爺問都沒問,就將她說得這么難聽?彷佛……仿佛很討厭她似的。
望著眼前表情嚴肅的華克圖,路曉香敏感的察覺到自己的出現一點也不受到歡迎:心里的不安加上被人討厭的傷心,她低下頭,難過得幾乎要哭了出來,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只大掌卻握住了她的小手。
小臉一愣,無須抬頭,手心那熟悉的溫度早已告訴她是誰安撫了她的心。
被人注意與關懷的幸福感覺再度盈上心頭,怯怯地,她也回握了那只大掌。
「這……元樸啊,你二伯說得有理,算來那些大家閨秀都是咱們華家的遠房親戚,論輩分可都是你的表妹,每個人都還在府里等著你,如今好不容易盼到你回來,你是不是也該做個決定了?」
「做什么決定?決定該將誰先請回家么?」華元樸故意裝傻,嘴角卻有一抹極淡的笑意,他一邊分神注意掌心里的那份羞怯,一邊笑道:「也對,畢竟都是姑娘家,沒事借住在他人府里將近一年,她們的爹娘一定很擔心,多虧大伯提醒,我一定會好好思考這件事!
「臭小子,不要以為裝傻就可以蒙混過去,你明知那些姑娘全是挑來給你做夫人的,你爹就生了你這么一個兒子,你再不負責開枝散葉,到底要蹉跎到什么時候?」華克樹沒好氣道。
沒料到會自華元樸的三伯口中聽到夫人二字,路曉香當下怔愣了起來。
一直以來她都只想著報恩,從來沒想過主子娶親了沒,抑或是有沒有心儀的女子,總以為就是這樣和主子過一輩子,可主子畢竟是男人,終究還是會有娶親的一天吧……
奇怪,為什么一想到主子要成親,她的胸口竟然會這么痛?
難道……她一點也不希望主子成親?
「三伯真是快人快語,不過就我所知,堂哥不也還沒娶妻?我這做小弟的實在不好搶在前頭,不如你就先幫堂哥作主吧,我還不急呢。」華元樸來了招四兩撥千斤。
開玩笑,當初他就是被那群豺狼虎豹……他是說那群表妹纏得不耐煩才會離家出走,這次回來自然也不打算羊入虎口。
不過話說回來,能在別人家里待了快一年,那群表妹的臉皮還真的不是普通的厚啊。
「臭小子,你少給我耍嘴皮子,你明知你堂哥早有個未婚妻,你還要我作什么主?」華克樹吹胡子瞪眼睛。
「是啊,你三伯說得對,古有云,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你爹就生你這么一個兒子,就算你真不想成親,還是得幫你爹留個后,況且那些姑娘們等了你快一年,足以證明她們對你的心意,你就別辜負她們,趕緊挑一位成婚吧!
「你兩位伯父說得都沒錯,如今你也二十有四了,得快點娶親生子,這樣我們也好對你爹有個交代!谷A克圖也加入說服的行列。
眼看三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全這著要他成親,華元樸臉上的笑容始終不變,只有眼底多了一點精明。
離家將近一年,他都差點忘了當初離開的理由。
那群女人啊,美其名是大家閨秀,不過說難聽一點,根本是三位伯父權謀下的棋子。
其實早在五年前父親還在世時,他這三位伯父就對他的婚姻大事很有興趣,總愛在父親面前替他牽紅線,雖然父親屢次推說男兒志在四方,不應以兒女情長為重替他回絕,然而他卻看得出父親眼里的隱憂。
由于華家銀礦并非祖產,絢銀坊更是父親一手創立,因此只有他和父親擁有實權,另外,再加上他「神鐫」的身分與天分,他的存在無疑就是一棵搖錢樹。
搖錢樹人人可奪,但絕不能殺,因此他三位聰明的伯父腦筋動得很快,表面上待他如子,為他謀算將來,可心里想的都是怎么利用婚姻將自己那方的勢力滲透到絢銀坊和華家銀礦里。
明的全是為他好,暗中卻將如意算盤打得鏗鏗響,若不是父親臨終前曾語重心長地交代他「家和萬事興」,這些年來他又豈會裝聾作啞的同他們虛與委蛇?
不過話說回來,華府里就這三人野心最大,那么膽敢偷拿他不要的設計圖制作銀飾,再用絢銀坊的名義將銀飾高價賣出的人,應該也就是他們其中幾人了……
「好吧,既然三位伯父一致認為我該娶親生子了,那么你們怎么說就怎么做吧!谷A元樸心思千回百繞,卻將一切的想法藏在覆垂的長睫下。
「真的!」三人喜上眉梢。
「自然是真的!谷A元樸含笑點頭。
「那你屬意的是哪些姑娘?全都看仔細了么?分別快一年了,你要不要再去看個仔細?」三人七嘴八舌地忙問,模樣似乎是為華元樸的決定感到高興,不過那藏在眼底的競爭光芒卻逃不過華元樸的眼睛。
豐潤的嘴唇掀起一抹玩味的微笑,大掌一伸,忽地拉過身旁下知又在胡思亂想什么的路曉香。
「不用再看個仔細了,那些表妹我通通沒興趣,我要的只有她!
「什么?」四人異口同聲發出驚呼。其中三人分別是華克裘、華克圖、華克樹,第四個人自然是路曉香了。
「沒錯,就是她!蛊鹕恚瑢⒛怯窒阌帜鄣纳碜訐нM懷里。
「她?」 「我?」
雖然不是異口同聲,但手指指的方向卻是一致。
「是啊,娶妻當娶賢,曉香能干又貼心,自然要娶回來好好疼,至于那些表妹,我看咱們就不要浪費她們的青春,通通送回去吧。」華元樸始終一臉笑意,讓人看了實在有點火大。
「元樸,你這是什么話!你不是當真的吧?」三對黑眉皺得幾乎都要打結。
「自然是真的!箶蒯斀罔F,千真萬確。
「可是這丫頭——一
華元樸笑著斷話!笗韵阋荒樃,身子又健朗,一定能為我開枝散葉,你說是不是啊曉香?」
被問話的路曉香哪還說得出話?此刻她的腦子里早就一片混亂了。
不久前,她還擔心自己得離開主子的身邊,同時也心痛著主子可能要娶妻,可如今主子卻說要娶她為妻?
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望著那雙她總是看不透的黑眸,她茫然了。
她姿色平庸,也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所以她曉得主子根本就不會看上自己,也許主子會這么說,只是想拿她當擋箭牌,擋掉伯爺們的逼親……沒錯,絕對就是這樣的!
搗著那跳動得太過興奮、太過渴望的心兒,路曉香不斷地說服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可卻還是阻止不了一股開心和一抹心酸浮上心頭……
她開心的是至少主子目前應該還沒打算要成親,心酸的是自己永遠只是個擋箭牌,無論主子說了多少讓人感到甜蜜的話,那全是假的,全是說給別人聽的。
那些話:永遠不可能成真的……
「元樸你可要考慮清楚,婚姻不是兒戲,可不是隨便說說就算了!」三人幾乎是同仇敵愾的一起說著這句話。
「我已經考慮清楚了,也不是在說兒戲話!
「但咱們華家可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要娶妻起碼要找門當戶對的姑娘……」
就在華克樹哇啦哇啦的想要發表高論的時候,門口卻忽然傳來一陣嚎啕大哭,五人放眼望去,發出哭聲的原來是一名白發蒼蒼、滿臉皺紋的老人。
「哇!少爺您回來了,您真的回來了么?」老人哭著奔進了大廳。
「福伯,好久不見!谷A元樸笑看著華家最忠心的老管家。
「嗚嗚……的確是好久不見,老奴快想死您了!您這一走就是快一年,可把老奴給擔心死了,嗚嗚……老奴總想著您要是有個萬一,老奴該怎么……嗯?少爺,看來您在外頭吃得很好啊,怎么好像胖了不少?」老管家忽然瞇起滿是皺紋的眼睛,很是懷疑地伸手拍了拍眼前那坨肥滋滋的大肚腩。
「不,我應該沒變胖!谷A元樸淡笑。
「那這顆肥肚腩是怎么回事?」哇,軟軟的,還很有彈性呢!
「該死的奴才,你竟敢以下犯上?」華克樹臉色青白交錯的一把打掉那把自己當球拍的老人手。
「啊!原來是二伯爺,老奴該死!老奴該死!」一聽到聲音,福伯立刻緊張的鞠躬道歉。
「我不是二伯爺,我是三伯爺!」大喊。
「喔,您不是二伯爺,是大伯爺啊,老奴實在老了,連人都會認錯,老奴該死,老奴該死!」
「我是三伯爺!」聲嗓瞬間拔高,顯示怒氣已達邊緣。
「呵呵,三伯,您就別氣了,福伯年歲已高,耳力眼力難免會不好,您就別同他太計較了!谷A元樸牽過那瘦小的福伯。
「哼!」華克樹甩袖。
瞇起眼,原本停止哭泣的福伯在看見華元樸本人后,又開始嚎啕大哭。「少爺……嗚……真的是您啊!
「福伯,別哭了,我肚子餓呢,有沒有替我準備好吃的東西?」
「有!有!早差人去準備了,老奴還記得您最愛吃雞屁股了,嗚嗚……因此還特地叫人殺了兩只雞呢……嗚嗚……」
「福伯,我不吃雞屁股的!谷A元樸還是輕笑,卻分神瞅了眼懷里那僵硬的人兒。適才他已經在伯父面前說要與她成親,怎么她卻半點反應也沒有?
他可不敢自作多情的以為她這副僵硬的身軀是因為太過高興,以她單蠢的腦袋來看,十成十定又是想歪了,而且他想都不用想就猜得出,她一定又誤會自己是拿她當擋箭牌了。
「嗚嗚,怎么可能,老奴的記性最好了,您騙不了老奴的,您快隨老奴來……」
在福伯的堅持下,華元樸也只好跟了上去,不過懷里那僵硬的身軀卻讓他在心里連嘆了好幾口氣!父2阕呗c,當心跌跤!
「哇!主子您還是這么體貼啊……」
隨著那聒噪的哭聲遠離,大廳里,華克裘等三人才露出沈重的表情。
「這下該怎么辦?你們說元樸要娶那丫頭是說真的還是假的?」
「哼,就算真的也好,假的也罷,總之絕不能讓他如愿!
「你的意思是……」
「咱們各憑本事,得快點叫那群女人擄獲元樸的心,待生米煮成熟飯,元樸不想娶也不行!至于那個丫頭……若元樸執意要收,當個偏房也無所謂,不過重要的是元樸突然回府實在有些詭異。」
「你是說他可能發現了?」
「不無可能,他向來討厭女人,明知回來會被咱們這婚,絕不可能自投羅網,這次回來,恐怕另有目的。」
「哼,就算發現了又如何?華府里人這么多,就算要查也無從查起,何況那些設計圖早已原封不動的歸位,交易也是私下進行,根本就沒有帳目,他要是真要查,怕是要大海撈針了!
「別將話說得太滿,元樸自小精明過人,說不準早就懷疑起咱們了,咱們最近最好先按兵不動,先看看情況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