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理好!
「經(jīng)理有什么事嗎?」
「經(jīng)理?」
晚上八點,澤明大樓。還在加班的業(yè)務(wù)員們,看經(jīng)理來了,忙奔過來,畢恭畢敬地詢問。
鄭宇宙不理他們,逕自走到底,轉(zhuǎn)進員工使用的茶水間,推開窗戶。緊挨著的果然是老公寓頂樓,角落鐵籠,真有一只拘,頹在黑暗籠子里。他朝小狗吹聲口哨,喊一聲「Tiger」,小狗陡地站起,對他吠,吠聲沙啞。
沒錯。她說得都沒錯。
「經(jīng)理?你是要喝茶嗎?」
「經(jīng)理?」
經(jīng)理怎么了?大伙兒愣愣地看經(jīng)理一直望著窗外。不習慣這么嚴肅安靜的鄭經(jīng)理,大家忐忑著,終于,經(jīng)理轉(zhuǎn)過身來,盯著最資深的業(yè)務(wù)員李莞莞問——
「你認不認識關(guān)娜妹?」
李莞莞震住,點頭。
鄭宇宙用極嚴肅的口吻說:「告訴我關(guān)于她的事!
「關(guān)娜妹是我們業(yè)務(wù)部的奇跡,學經(jīng)歷最爛,但沒有人拉業(yè)務(wù)比她強!
「再說,關(guān)于她的事我都要知道!
「呃……她曾一年幫澤明拉到兩千萬生意,來澤明四年,就從業(yè)務(wù)員升到業(yè)務(wù)組長。」
「聽起來能力很強!顾f,員工們紛紛同意的猛點頭,好像在談?wù)撋褊E。他問:「既然這么厲害,為什么沒繼續(xù)待在澤明?」
大家開始面有難色,支支吾吾,有的看天花板,有的研究冰箱,有的低頭欣賞鞋子,就是沒人正眼看經(jīng)理。
「快說!」鄭宇宙難得吼人,把大家嚇慌了。
「是因為您的妹妹!
「她把關(guān)娜妹趕走……」
大家看向另一位資深業(yè)務(wù)課長郭書明,郭書明頻使眼色,暗示同事們別看他。
鄭宇宙看出端倪,問郭書明:「為什么都看著你?」
「我……我不知道,那是誤會!
「什么誤會?」
「……」郭書明苦著臉,支支吾吾不想講。
「我在問你話。」鄭宇宙過去從不管事,但這事他非弄清楚,他端出主管威嚴,目光如炬,看著郭書明。
「唉……唉,他們一直認為我跟娜妹有交往,但是……沒有啦。那時鄭儷玟經(jīng)理的未婚夫,就廣告部的高主管,他那時和關(guān)娜妹很曖昧,你妹生氣就把她趕走,但這不關(guān)我的事啊……」
鄭宇宙凜著臉,靜靜聽完。難怪關(guān)娜妹對他的追求不屑,難怪感覺她對他有敵意。當年他回公司時,妹妹已經(jīng)和高明揚結(jié)婚。記得婚前,他們倆曾鬧過一陣,當時妹妹還為此吵著要自殺,那時他人在國外念書,不清楚過程。
哪知道,當時妹妹口口聲聲罵著的賤女人會是關(guān)娜妹?他沒辦法將擅長爬樹熱愛大自然的關(guān)娜妹,和超級業(yè)務(wù)員想在一起,更無法相信她會去介入妹妹的感情。
鄭宇宙命令郭書明:「立刻把跟關(guān)娜妹的資料,包括她以前負責過的CASE,全整理好拿給我!」
「布卡……愛嘎魯~~一定要害羞。嘟篤嘟嘟……」
深夜,下大雨了,小侄女沒陪哥哥去賣粥,關(guān)娜妹負責看顧。
雨聲粗暴,斑剝掉漆的屋頂,一盞廉價日光燈亮著。她側(cè)躺在古早型的木頭長椅,端著熱茶喝,像個女皇。
電視機前,四歲的侄女美美,正扭著屁股哼著卡通歌,美美沉迷于她最愛看的中國娃娃布卡。
手機閃爍,關(guān)娜妹拾來看。陌生的電話號碼,不接,放下。手機又閃,是簡訊——
是我,鄭宇宙,過去你在澤明的事,我都知道了,我們談?wù)劊?br />
關(guān)娜妹扔下手機,美美跳得滿頭大汗。
「面條好味道~~布卡愛嘎魯~~唉呦!」美美滑倒,摔在地上,揉屁股。「好痛欸!」
關(guān)娜妹笑了。「姑姑可以看新聞了嗎?」
「不行!」美美繼續(xù)對著卡通跳舞!覆伎◥鄹卖敗
手機又閃了,又是他的簡訊——
明天會去農(nóng)場治療樟樹嗎?我接你去,出門前打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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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事問你,是跟關(guān)娜妹有關(guān)的!灌嵱钪媾^就問,他滿腹疑問地離開公司,直接到妹妹家問清楚。他發(fā)現(xiàn)一聽見關(guān)娜妹,妹妹跟妹夫面色驟變。
鄭儷玟寒著臉問:「為什么提起她?」
高明揚則是尷尬地坐下,又站起,眼睛不知看哪里,表情像聽到什么鬼怪。
鄭宇宙說:「我聽說她曾經(jīng)是我們澤明的超級業(yè)務(wù)員,業(yè)績一流。」
鄭儷玟覷著丈夫!甘牵桥素M止業(yè)績一流,她對男人也很有一套,不信你問你妹夫!
「儷玟,都過去的事了,何必講得這么難聽?」高明揚脹紅面孔。
「難聽?你是在心疼她嗎?」
「你……」高明揚氣惱,坐下不說話。
儷玟看向哥哥。「是哪個白癡提起她?」
沒想到一提到關(guān)娜妹,妹妹的反應(yīng)這么尖銳,仿佛恨不得置關(guān)娜妹于死地!改阋驗樗饺说母星閱栴},趕走這么優(yōu)秀的員工,我覺得對她不公平!
「奇怪,怎么忽然關(guān)心起一個早就沒在澤明的員工?你又不認識她——」
「我認識,不但認識,而且我很肯定,她就是我在等待,想共度一生的女人!
高明揚怔怔地看著鄭宇宙,仿佛還沒意會過來。
鄭儷玟呆了好幾分鐘,然后笑了,搖頭,笑得悲愴。
「我一直就知道她是個厲害的女人,看樣子,這次從我哥哥下手了!乖(jīng)擊倒關(guān)娜妹,逐出澤明,運用人脈,斷了關(guān)娜妹的前途。沒想到,這只鬼陰魂不散,又出現(xiàn)在她世界,她無法接受,她喘著,腦子燒著,當年關(guān)娜妹造的傷疤,又尖銳地痛起來。
「現(xiàn)在,你還會喜歡她嗎?知道她以前介入過你妹的感情,破壞我跟明揚的婚事,你現(xiàn)在都知道了,你打算怎樣?」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她尖銳地叫起來!府斎皇请x她遠遠的!」這還要考慮嗎?
鄭宇宙雙手握緊拳頭!肝椰F(xiàn)在很混亂,不知道打算要怎么樣,但我很清楚一件事,我不要放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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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定是很孤單,才會覺得夕陽又美又悲傷!
「當我的女朋友,你再也不會孤單!
關(guān)娜妹蜷抱著酣睡的侄女,聽著屋外轟隆的雷聲。她睡不著,不小心,又被過去咬痛。以為是平淡知足地生活著,早忘記仇恨,直到澤明大少爺忽然現(xiàn)身,說要追她……多可笑,命運之神,跟她開玩笑嗎?
一道閃電,閃亮房間。
那個墻角壞了一邊柜門的老衣櫥,在這一瞬亮光中,暴露了里邊懸掛的名牌套裝,塞在下方十多個名牌高跟鞋盒,它們悄悄訴說著,跟隨關(guān)娜妹,風光過的日子。
她又想到下午,在絢麗的夕光前,看火紅太陽墜落,忽然,來握住她手的,鄭宇宙的手。他說話白目,但是,他的手,又大又暖。
她翻來覆去,甩不掉腦海里,他的殘影。
鄭宇宙翻來覆去,甩下掉她的身影。
他索性不睡了,雙手盤在腦后,瞪著天花板。黑暗里,仿佛又看見她抱住老樟樹痛哭,為環(huán)保去抗議跟警察沖撞的畫面,聽完妹妹的指控,鄭宇宙不但沒打消追她的念頭,反而對她更迷了。
從郭書明整理給他的資料,可以看到當年的關(guān)娜妹參與客戶活動或員工旅游時的模樣。她頂著完美的妝容,衣著時髦,腳踩細高跟鞋,穿梭在各大熱鬧的社交場所。她神采飛揚,笑容滿面,舉措間,流露積極的企圖心,自信美麗,又性感。可想見,當年為了業(yè)績好,她有多拚。
現(xiàn)在,她素容,長發(fā)隨便的盤在腦后,穿T恤牛仔褲,舊靴子。爬樹,騎自行車,皮膚曬成健康棕色,三年間,她脫胎換骨,從時髦大美人,變成低調(diào)素樸的女子……
鄭宇宙閉上眼睛,她住在心里。忽然又睜開眼,下床,從CD架找出David Bowie的 Life On Mars。滿墻柜隨興亂買的CD片,數(shù)量大到?jīng)]一張好好聽過。
在這天空呈現(xiàn)藍色的凌晨時分,第一次,他用心去聽完一首歌。他聽出了跟她一樣的感動,想到那只失去聲帶的可憐小狗,想到被夕光映亮,她素麗的側(cè)臉,想到她被迫離開澤明的挫敗,還有她那雙濕潤的眼睛,她為大樹為夕陽哭,淚光閃亮他的心。
于是火紅夕陽,再次隕落,落在他心海。心海搖蕩,David Bowie的歌聲,拍打耳膜,她什么都沒對他做,但是,他已經(jīng)深深地被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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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整個晚上,哥,這一定是關(guān)娜妹的陰謀,你千萬要小心!挂辉纾崈潢J入哥哥的辦公室,她整晚沒睡,氣色很差!杆莵韴髲(fù)我的……」
鄭宇宙穿著黑色運動服,在室內(nèi)用的高爾夫草皮墊前,練習揮桿。他散漫的神態(tài),和鄭儷玟的歇斯底里成對比。
「總之你離她遠一點,你不要再見她!顾,來回焦躁地踱步。「Shit!她到底想干么?到底想怎樣?為什么要像鬼那樣糾纏我?」
停止揮桿,鄭宇宙看著妹妹!改憷潇o一點!骨闆r有點好笑,過去再棘手的商業(yè)談判,都不曾讓妹妹慌張成這樣,關(guān)娜妹又不會吃人。
「不管她想怎樣,我們絕不能讓她得逞。她故意出現(xiàn)在你身邊,勾引你,跟你認識,然后利用你來讓我難堪,這個女人太可怕了!
「她有這么厲害?」鄭宇宙啼笑皆非,訕訕地摘下手套。
「她當然可怕,你想想,商職畢業(yè),沒人脈沒學歷,可以做到全公司最厲害的業(yè)務(wù)員,你說厲不厲害?我早就懷疑,她的業(yè)績?nèi)强克鰜淼。?br />
「一個能替公司拉到那么大筆生意的業(yè)務(wù)員——」桿子瞄準小白球,他目光一凜!溉绻娴膮柡,就不會被你趕走了!
「你什么意思?」鄭儷玟臉一沉,哥在為關(guān)娜妹抱屈嗎?「別忘了,她什么都不是,而我,我是你妹妹!」
鏗——他揮桿了,力道過猛,小白球彈出去,撞上玻璃帷幕,回彈,擊落桌上的馬克杯,杯子摔碎,咖啡漬濺濕地毯,小白球,滾到鄭儷玟腳邊。
鄭儷玟驚嚇到,旋即脹紅面孔!改闶遣凰瑔幔俊
「剛剛我找人事經(jīng)理談過了,」摔掉球桿,鄭宇宙回桌前坐下,點燃雪茄,看著妹妹。白煙徐徐,從他嘴邊飄升,迷蒙那張英俊的臉,他的聲音篤定,不容反駁地說:「我決定重新聘雇關(guān)娜妹。」
鄭儷玟先是一怔,旋即尖吼:「你要找那個勾引你妹夫的女人回來?」
「我就事論事,她能力好又認真,當初不應(yīng)該被你用那樣粗糙的手段趕走,這對她不公平,儷玟,我們應(yīng)該公私分明啊,何況你現(xiàn)在跟高明揚都已經(jīng)結(jié)婚了,你怕什么?」
「明揚呢?他知道你的決定嗎?」
「他沒理由反對,業(yè)務(wù)部是我在負責的,我需要好的人才!
「負責?你現(xiàn)在倒是很負責了!灌崈淅湫!杆媪瞬黄,可以讓我哥為她出頭!
「不是她要我這么做,是我覺得我們澤明欠她——」
「欠她?她欠我的呢?她害我差點去死!對,沒錯,這就是關(guān)娜妹厲害的地方。她連開口都不用,就可以讓男人為她忙得團團轉(zhuǎn),沒想到連我的哥哥也不例外,好,你有種就把她弄回來,大家走著瞧!」
她轉(zhuǎn)身走,握住門把推開門時,忽然頓住勢子,撂話——
「公私分明?要是真的公私分明,你、夠格坐經(jīng)理這個位置嗎?」
砰,她甩門離去。
鄭宇宙呆在原地。
要是真的公私分明,你、夠格坐經(jīng)理的位置嗎?
他突然心虛,對于自己所擁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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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教授蹲在啄木鳥實驗室前的花圃,拿筷子,夾住爬在杜鵑上的毛毛蟲,放到草叢里。
老人家試著平靜心情,剛才他接到美國UNT組織回復(fù),答應(yīng)讓他參與今年十一月在亞馬遜叢林的研究計劃。當他興奮地跟學生宣布好消息時,學生們卻為了誰夠格跟他前往做研究,而爭執(zhí)起來。
「唉!」老教授瞪著草堆里蠕動的毛蟲。「一群混蛋!
唧——銀光一瞬,跑車煞住。老教授抬頭,看著跑車主人,笑著走過來。教授揚揚眉,又是他。!
「教授,幫幫忙,幫幫忙啊!灌嵱钪胬市χ自诮淌谏砼。「關(guān)娜妹在里面嗎 ?我有事想找她!顾唤与娫,他只好又厚著臉皮到這里找。
「你一直找她做什么。俊估辖淌谛溥涞貑。
莫教授胖圓臉,八字白胡翹翹地,教鄭宇宙聯(lián)想到那個有翹胡子的洋芋片標志,他覺得老教授一臉慈悲樣,一定會幫他。
「教授,我在追她,可是她都不理我,你幫幫我,好嗎?」
「哦。她一大早就搭火車去桃園了,說要到什么農(nóng)場給樟樹動手術(shù)!
「搭火車?我明明說要接她的!拐娌唤o面子,天氣這么熱,太陽這么大,她寧愿搭火車,也不讓他載!他有大跑車欸,不識相!负冒桑x謝教授,改天我請教授吃飯,掰!」急著去追——
褲管被扯住,鄭宇宙低頭,看見教授笑咪咪。
教授問:「你急著要去哪?」
鄭宇宙說:「去農(nóng)場接她回來!
教授又問:「你好像真的很喜歡很喜歡她噢?」
鄭宇宙蹲下了,在教授耳邊悄聲道:「不只喜歡,我愛上她了!
老教授笑了,也往他身邊湊去,湊在他耳邊,也悄聲說:「可是她有男朋友了!
「誰?」鄭宇宙大驚,哪個跟他搶?揍死他!
「我!估辖淌诓[瞇笑,指著自己的臉。
「吭?」鄭宇宙跌坐草地,瞪著老教授。教授頭禿了,胡子白了,臉上有老人斑,皮膚沒一處平的,背也駝的,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你嘛好啊——這個老爺爺,是很會爬樹的關(guān)娜妹的男朋友!「教授,哈哈哈,你真愛開玩笑!
教授捧住鄭宇宙的臉,老眼犀利利,盯著他看。「八十二歲的諾貝爾得主楊振寧,跟二十八歲的女人翁帆的愛情故事,你聽過吧?」
「……」因為驚嚇過度,鄭宇宙大腦當機,忽然覺得眼前慈悲的老爺爺,變身成邪惡的老魔頭。
老魔頭說:「我跟她的關(guān)系,就像楊振寧跟翁帆。」
「我……我不信!
「怕你浪費時間追她,才告訴你的。也難怪你喜歡她,娜妹真的很迷人,對不對?」教授眨眨眼,伸出手,問:「站得起來嗎?要我扶你嗎?」
鄭宇宙驚得癱在草地。好、好你個天山老妖!算你狠!
「不用你扶!」鄭宇宙吼,推開他的手,鉆入跑車,咻,飆得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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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宇宙一路恍惚著,失魂落魄地開到農(nóng)場,車停路邊,他走進樹林,找到正在幫樹開刀的關(guān)娜妹。
樹的暗影,在她身上蕩漾,一名農(nóng)場工人在幫她。金色陽光,閃在密密的枝啞間,空氣中彌漫著樹木的古老氣味——
鄭宇宙沒喊她,他呆著,被她工作時專注的模樣攝住。
她今天穿著卡其襯衫,緊身藍牛仔褲,踏弓箭步,拿長鉆,刺入樹干,拔出,衡量鉆上刻度,接著,要工人遞來電鋸。
鄭宇宙驚詫地看著,看那雙瘦手臂,接下沉重電鋸。電鋸欸!一個女人,怎么可以拿那么危險的東西?!正想上前幫忙,轟地躁響——
關(guān)娜妹扯動T鏈,電鋸轟轟發(fā)動。她戴上防目罩,提高電鋸,目光一凜,對準樹干,穩(wěn)穩(wěn)切開,木屑飛揚,老樹開膛剖腹。她表情稀松平常,平靜得仿佛心跳呼吸快都沒快一下,反而是旁邊的工人目瞪口呆,遠處的鄭宇宙驚心動魄。
她凝神專注的表情,行動的方式,每一步驟俐落精準,沉靜絕美,鄭宇宙被她的光輝震在原地,不敢上前打擾,因為醫(yī)療樹木時,她散發(fā)女神般尊貴的氣質(zhì)。
相較之下,一路為著老教授的話忐忑的他,顯得好渺小?粗,他好空虛,身體很想占有她。假如他們不是人,而是公獅遇見美麗的母獅,在這春情勃發(fā)之際,費洛蒙高漲,他其實只想沖上前去將她按倒,跟她游戲互咬,肉搏糾纏,狂熱交配,將自己的雄性氣味,渲染在她身上,而不是讓她像個女神般在那兒高不可攀,而不是只能無助地站在這一隅,默默欣賞她。而不是渴望得流汗,而不是嫉妒著樹,嫉妒著老教授,心焦著,無計可施。
他明明很富有啊,干么因為她,忽然自卑起來呢?
可是當她看起來仿佛什么都不需要,仿佛已經(jīng)具足一切,存在得那么自在安然,他慌了,發(fā)現(xiàn)找不到禮物送她,她已經(jīng)什么都擁有。反而是自己,面對她時,感到窮困貧乏,整個人很虛,很遜、很氣餒。
唉!管她跟教授什么關(guān)系。抗芩妹眠^去有何過節(jié)。
凝視那個女人,在這刻,鄭宇宙知道了,他心悅誠服,甘愿成為她的囚犯,失去心的自由,臣服她的魅力之下。
他仿佛聽見神說——
那就是你的女人。在無明、昏昧的人生旅途中,你來世間,就為跟那個女人團圓,心深處的空缺,要靠她來填……
兩個小時過去——
「今天先到這里!龟P(guān)娜妹抹去額上汗水,對工人說:「后天還要拜托你,麻煩幫我跟你老板說一聲,我先回去了!顾紫率帐肮ぞ,才發(fā)現(xiàn)不遠處,倚著白千層樹的男人。
她站起身,凝視他。風聲騷騷,光跟樹影游戲,他們無言凝視,仿佛相望一世紀久,他沒走過來,只是狂熱地注視她。關(guān)娜妹暗暗覺得奇怪,關(guān)于她的過去,他都知道了,那還追她做什么?從他妹口中應(yīng)該是聽不到她的好話!她被他看得毛躁起來,他就這樣站在那里看她看多久了?
偷窺狂!關(guān)娜妹拎起工具箱,走向他。站定在他面前,挑釁地揚揚眉,頗有愛看就讓你看個夠的意味。
鄭宇宙取走她手上的工具箱。「我傳過簡訊可以載你過來,你為什么不等我?」他霸道,拉了她就走。「我送你回去。」
「謝謝,我要搭公車!顾Щ毓ぞ呦。
「有車干么搭公車?」有必要這么見外嗎?
「我不喜歡坐跑車。」
「Jaguar還不夠舒服?!」鄭宇宙忍不住吼。
她怔了怔,笑了。
他才意識到自己顯得多煩躁,她倒氣定神閑的,可惡,他對她沒影響力,好沮喪。
她慢吞吞地解釋:「別生氣,這跟你跑車夠不夠好無關(guān),我是為了北極熊!
「北極熊?!」
「唔!
「你是說那個白白胖胖住在北極的那種熊?」
「對!箍此敲蠢Щ,她拿出紙筆,寫數(shù)學公式,耐心地解釋道:「近幾年全球氣候暖化,是因為人類使用化石燃料排放大量二氧化碳,造成溫室效應(yīng)。你看,每一公升的汽油會排放2.24公斤的二氧化碳,小客車是最不經(jīng)濟的交通工具,它所排放的二氧化碳是公車的2.3倍,鐵路的13.8倍!
「這跟北極熊有什么關(guān)系?」好復(fù)雜。
「地球暖化,造成了北極熊溺斃。浮冰大量融化,讓有些北極熊游了數(shù)十英里也找不到另一塊浮冰,最后溺死在冰海中。你知道嗎?北極熊的死也等于預(yù)告我們?nèi)说奈磥,假如地球繼續(xù)暖化,兩極融冰,水位不斷上升的結(jié)果,大地會消失,全球爆發(fā)熱浪,干旱瘟疫物種一個個滅亡,我們?nèi)私^對無法置身災(zāi)難外!
「不會吧?那不就是世界末日?二氧化碳有這么可怕嗎?」會下會太夸張了?地球遠端的北極熊,怎么可能和自己的存亡相關(guān)聯(lián)?
「是真的,資料都查得到。但也不是沒有辦法,樹會吸收二氧化碳,但是我們?nèi)祟惽谟诳撤,卻疏于種植照顧,所以暖化越來越嚴重。為了不增加二氧化碳,我喜歡搭大眾交通工具。」
「可是……我已經(jīng)把車開來了,上次你不是也讓我載?」
「那是因為我不知道地點,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把路線都查好了,不管怎樣,謝謝你的好意!
「這種山上地方,公車很久才來一班喔!顾不放棄。
「沒關(guān)系,我習慣等!龟P(guān)娜妹走向公車站牌,工具箱擲地,坐在工具箱上,從隨身的大袋子抽出書,翻開,神游去,把他當成空氣。
鄭宇宙神情一凜。好,決定要比她更瀟灑,也過去,席地坐,沒書看,就欣賞她。
「你不回去嗎?」翻過一頁,她頭也沒抬問。
「我也搭公車,也為了北極熊!怪v得很氣魄。
「你的車呢?」
「丟著!
「Jaguar跑車啊,你舍得?」她咋舌!副煌稻蛻K嘍!
恨她揶揄的口吻,鄭宇宙朝額前吹氣,吹走一綹頭發(fā)。他伸直長腿,手往后撐在地,覷著她。嘿,她真能自得其樂,捧著書就不理人,不無聊?
「什么書這么好看?」他問,賴皮地湊過去。
「噓,別吵!顾醺邥谧∧。
「別這樣,大家聊聊——」
「……」臉埋在扉頁間,她偷笑。他臉皮真厚,踢那么多次鐵板還不放棄?
「百年孤寂?什么書名?要孤獨一百年嗎?太慘了!
書住下移,露出一對湛麗的黑眼睛!改愠车梦覜]辦法看書!
「那好……」他笑笑地!覆蝗缥覀儊砹奶欤俊
「我們之間好像沒什么共同話題。」
「有的!
「哦?」
「聊聊你過去在澤明的事!
「你不是都知道了,有什么好聊?」
「那時候你真的有介入他們的感情嗎?」
「有又怎樣?沒有又怎樣?」
「我覺得你不像會介入別人的感情。」
「你覺得?」她笑了!改阏J識我多久?你覺得?」
「OK,撇開這個不說,這是你的私事,當初我妹不應(yīng)該公私不分地把你趕走。這個——你看看!箯目诖槌鲆粡埣垼f給她。
關(guān)娜妹接下,打開紙,是聘書。
「我要人事經(jīng)理擬的,以前是我妹不對,我看過你的資料,你非常優(yōu)秀,我還聽說,我妹在你離職后故意阻止你到其他業(yè)界的公司上班——」他保證道:「關(guān)娜妹,你可以回澤明,年資不必重計,福利可以累計,薪資好談,現(xiàn)在業(yè)務(wù)部我在管,有我罩你。」
還說得真有氣勢,折妥聘書,關(guān)娜妹看著他!负脴O了,果然比你妹明理,我能回澤明?太好了,不過我要求上下班時間自己決定,休假日自己作主,不配合加班,討厭天天做簡報。對了,我什么時候肚子餓想吃午餐就去,我不打卡也不理中午跟下班的鈴聲,因為我有自己的生理時間,OK?」
吭?那還叫上班?那是他這種國王人馬的特權(quán)欸!「這個嘛,這些條件很有創(chuàng)意,我明天再和人事經(jīng)理——」
「不要勉強了……」揉掉聘書,她說:「就算你同意,其他員工一定會抗議,他們會比較待遇,然后揣測我們的關(guān)系,接著是沒完沒了的流言,最后業(yè)務(wù)部烏煙瘴氣,你如果是公平正直的主管,如果有那么一丁點大腦,就知道這不可行!拐f得條理分明,果然在江湖混過。
唉,他氣餒,以為看到聘書她會很爽的說。
「不然……我聘你當我的私人特助,這樣其他業(yè)務(wù)員就不能做比較了吧?」
「我應(yīng)該很高興嗎?」她揚了揚揉掉的聘書。「這是你們有錢人的游戲,需要時把人叫回去,好話說盡,不順眼了就攆走,像在扔垃圾。這游戲我已經(jīng)沒興致玩了——」曾經(jīng)很希罕跟他們同一國,打人他們的上流生活,有一度幾乎成功,瞥見有權(quán)有勢華麗的好生活。但是,同時看見美好的陰暗面,有多殘酷,她摔得很重,現(xiàn)在已經(jīng)看破了,這些,不再能吸引她。
「啊,公車來了——」關(guān)娜妹提起工具箱,上公車,甩掉大少爺,車門關(guān)上——
啪!鄭宇宙大掌一拍,擋下車門。被這聲巨響駭住,她回過身,看見他忿忿地瞪著她。
「我、真、的、生、氣、了!共还軇e人在看,司機在等,他很火,明明用心良苦,卻被她這么詆毀,氣死了!甘裁唇杏绣X人的游戲?你不要歧、視、有、錢、人!」
關(guān)娜妹神色一凜,興味盎然地看著他。歧視有錢人?嘿,這位大少爺還真有點意思。
司機不耐煩地問:「喂,你要沒要上車啊?」
「要!」鄭宇宙吼,大步上車,掏出皮夾打開,全部千元鈔,糗了,沒零錢。
「快投錢啊。」司機催促。
「呃……我只有一千塊,可以找嗎?」鄭宇宙很窘,剛剛好不容易爆發(fā)的氣勢,瞬間鳥下來。
「嗟、有錢人噢?」司機嘲諷!笡]零錢就下車啦,換錢去搭下一班啦!
鄭宇宙臉色驟變。不——人家就是要跟娜妹搭同一班車,涕泣……
哐當!銅板擲落,這聲音太美妙了,是哪個好心人?鄭宇宙猛一轉(zhuǎn)頭,看見關(guān)娜妹對他笑。
「欠我三十塊!顾f。
鄭宇宙被那溫柔的笑容征服,恍惚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