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矜矜所料,花家二老果然又是為了逼婚,才會派出柴驀。
不過這次兩人不再搞偷窺手段,而是準備了一場選秀戲碼。
當她跨過門坎進入大廳時,就見府里奴仆在大廳里一字排開,每人的手上都各自拿著一卷畫軸,一見到她便立刻將雙手高舉,將畫軸往下攤開,露出一幅又一幅的男子畫像。
陽剛的、俊秀的、粗獷的、斯文的……畫軸上繪著各式各樣的男人,但唯一相同的,就是那些男人全都有副出色的外表。
一瞬間矜矜終于明白,為何近來家中總有畫師經常進出,那些畫師總是捧著畫軸進來,抱著銀子出去,嘴邊還不停喃喃自語該到哪家再偷窺作畫。
“女兒你終于回來啦,來來來,快來看看這些畫像!眱煞蚱抟灰姷今骜妫⒖膛d奮的迎了上去,一左一右的牽著她,來到所有畫像前。
柴驀也跟著跨入了大廳。
他面無表情看著眼前一字排開的畫像,縱然幾日前就知道花家二老的計劃,卻還是不禁繃緊下穎,亦步亦趨守到矜矜的身邊。
“爹,娘,這些畫像是怎么回事?”矜矜微微一笑,試圖裝傻。
“不就是男人嘛,而且如你所見全是一等一拔尖出色的男人,全都單身未娶呢。”花連城笑嘻嘻地回答。
“重要的是這些人全都人品優良、身強體健,家世也不差!被ń浣又a充。
“所以?”矜矜繼續裝傻。
“所以你挑幾個上眼的,只要挑出來,明兒個爹馬上派人去說親,這些人全住在京城附近,爹絕不會把你嫁得太遠的!被ㄟB城拍著胸脯,完全沒忘記柴驀的提醒。
“將來你若是受了委屈,只要修書一封,爹娘馬上去幫你作主!被ń湟灿浀茫粤⒖虒Ⅰ骜鎺У狡渲幸环嬒袂!澳闱,這個男人在鄉里開了間私塾,品性溫和敦厚,將來絕對只有你欺他的分,沒有他欺你的分!
矜矜瞪著畫像上的男人,縱然對于雙親百般糾纏的行徑感到不滿,卻還是勉強擠出微笑,耐性應對。
“好是好,可惜太文弱了!
“那這個呢?”聞言,花連城立刻將矜矜拉到另一幅畫像前。“這孩子正巧與你興趣相沒,也開了書肆,只要嫁過去鐵定有話聊!
矜矜笑容僵硬,只覺得爹爹簡直就是亂兜亂湊。
“同行相忌,我要是嫁過去,他家書肆一定會垮掉!倍冶WC絕對是被她斗垮的!
“那這個呢?”
眼看丈夫失敗,花江翠立刻又將矜矜拉到了右邊,誰知道矜矜還沒來得及多說一句話,興奮過頭的花連城也接著將她拉到了左邊。
一下右,一下左,一下左,又一下右,兩夫妻就像是拉皮條似的,七嘴八舌、天花亂墜說個不停,將每個男人的來歷背景、品性優點全都說了一遍,聽得矜矜表情愈來愈僵硬、臉色愈來愈鐵青。
見她臉色不好,幾個仆人冰雪聰明的立刻將畫像卷起,偷偷摸摸的往后退去一步,誰知道兩老卻猶不知死活,依舊僻哩啪啦地說個不停。
接著,病貓果然瞬間成了母老虎--
“夠了!”
矜矜大吼一聲,嚇得兩老差點沒自地上跳了起來。
門外一陣寒風掃過,大廳里卻靜得連根針掉到地上都能聽得見,穿受有一個奴仆敢吭聲,就連花氏夫婦也縮著頸子,連忙收回了雙手,再也不敢拉著她左來右去。
除了柴驀臉色不變,所有人幾乎都知道矜矜真的動怒了。
他家小姐雖然脾氣不好,但平常也只是口頭上叨念個幾句,甚少真的動怒,但倘若她真的動怒了,那可是十頭牛都拉不動。
“我早說過,我不嫁!瘪骜胬淅渲貜妥允鍤q起,就沒有改變過的決定。
“但是……”花連城緊張的抬起頭。
“就算你們找再多的人來,我也不嫁!
“可是……”花江翠可憐兮兮的看著她。
“哪來那么多可是,統統給我閉嘴!”
在矜矜的喝令之下,兩人呆然馬上乖乖地閉上嘴,再也不敢吭聲,但矜矜卻看得出來,兩人并沒有死心。
除非她斬斷所有可能、所有后路,否則爹和娘絕不會死心的。
她不耐煩地雙手環胸,套著繡花鞋的小腳一上一下的踏著地板,想了又想,很快便想出斷了兩人念頭的好辦法。
“你們逼我嫁人,無非就是為了延續香火,既然如此有本事就找個男人嫁進來啊,只要你們找得到男人愿意嫁入花家,那我就生!”她撂下狠話,早知道京城里壓根兒沒有男人愿意娶她,所以爹娘才會往外地找人,既然如此她就改娶為嫁,她就不相信天底下有哪個男人愿意嫁給女人!
“要男人……嫁進來?”兩夫妻果然錯愕地瞪大眼。
可眾人沒發現的是,一旁的柴驀眼色也變了。
“就是入贅!”矜矜大發雷霆,只見她火大的伸出食指,指著兩人的鼻子!岸也恢灰胭,那男人還要相貌端正、品性敦厚,各方面都能讓我看得上眼,要是辦不到,那一切都免談!”
“這……這……”兩夫妻相視一眼,果然被矜矜的條件給習難住了。
要找到一個愿意娶女兒,又愿意待女人好的男人,己是困難重重,如今女兒竟然又開出入贅的條件,這無疑--無疑就像鐵樹開花嘛!
但他們也心知肚明,除非女兒心甘情愿,否則就算他們挑來再多的人,女兒也永遠不會出嫁,而如今她既然開出了條件,那么至少代表還有一線希望。
可是入贅?
夫妻倆愁眉苦臉的你看我、我看你,正當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侯,一旁的柴驀卻忽然不動聲色的走到所有奴仆面前,低聲吩咐所有人將畫像收拾好,并且統統退出大廳。
一瞬間,兩夫妻恍如心有靈犀,兩雙眼睛四只眼全跑到了他身上,腦袋里同時閃過一道靈光。
相貌端正?
嗯嗯嗯!柴驀這孩子相貌非常端正哪,雖然不算俊俏,卻是剛毅耐看,縱然他甚少談及自身的事,可他們還是知道有許多姑娘偷偷戀慕著他。
至于品性敦厚嘛……
這孩子不怪矜矜當年將他誘拐回來,反倒懂得知恩圖報,十五年來不但對他們花家盡心盡力,就連侍奉矜矜也是處處呵護、無微不至,除了他,他們還真想不出有哪個男人能夠忍受自家女兒的任性跋扈。
何況,他和女兒共同生活了十五年,也算是青梅竹馬。
穿受有人比他還了解女兒的脾氣,更穿受有人比他還懂得應付矜矜,重要的是這孩子能力卓越、忠心耿耿,各方面都是女兒一手虐待出……呢,一手調教出來的。
若是他,女兒絕對挑不出半點毛病。
兩夫妻相視了一眼,果然在彼此臉上都看到興奮的笑容,那眼神那表情,仿佛就像是看到了菩薩降臨、救命恩人,散發出耀眼的光輝。
而矜矜也發現了。
她立刻順著兩人的目光看了過去--
“柴驀!”
兩夫妻大叫一聲,接著像是餓虎撲羊似的,立刻分別捉住柴驀的左右臂膀。
柴驀沒有受到驚嚇,只是從容的低頭看向兩人。
“老爺夫人有事吩咐?”他的態度一如往昔的謙卑恭敬。
“對!對!對!當然有事!眱扇嗣忘c頭。
矜矜看出兩人的陰謀,不禁臉色大變的大聲警告!暗铮恍!”
“為什么不行?柴驀這個孩子很好啊!被ń湎膊蛔詣俚恼f道,接著卻連忙改口!安徊徊,應該說他實在太好了,娘早該想到他的!”
“沒錯沒錯,柴驀這孩子相貌端正、品性敦厚,各方面也都是好一手調教出來的,只要他肯入贅,你就沒話說了吧?”沒想到這些年來他們費盡心思替女兒挑選女婿,
“就算各方面都好,也不能挑他!”矜矜再次大喊,萬萬沒料到雙親會將歪腦筋打到柴驀身上。
她當然知道他很好,但她開出那些條件全是為了刁難,而不是要他當犧牲品。就算他是她拐回來的,就算他是她的人,她也不要他犧牲尊嚴,為花家入贅!
“為什么?”兩夫妻不滿地看著她。
就連一旁的柴驀也不禁低頭看著她,平靜黑眸因為她的堅決反對,瞬間泛起了波濤,甚至晦暗緊縮。
“不為什么,反正他就是不行!”矜矜沒有發現,只是用力搖頭。
“你怎么能說話不算話?”
“我哪有說話不算話?柴驀壓根兒就沒有答應要入贅!”
“誰說的!”兩夫妻立刻轉過了頭,大聲詢問事主!安耱,你說,你愿不愿意入贅?”
“柴驀,這不關你的事,千萬別聽我爹娘胡鬧。”矜矜緊接著道,實在覺得雙親荒唐至極,卻深信柴驀不會因此跟著起哄,可她萬萬沒料到她的那句“不關你的事”,卻帶來了反效果。
“好!
短短一個字卻宛如平地驚雷,瞬間炸得矜矜腦門一陣暈眩。
她先是一愣,接著不敢置信的瞪著他。“你說什么?”
“好!彼麍远ㄖ貜。“我愿意入贅花家!彼P直迎視她不敢置信的目光,這輩子從來沒有如此確定過一件事。
就算她反對,他也絕不會改變這個決定,甚至不會后悔。
因為這恐怕是他一生中,唯一能夠得到她的機會。
錯過這次機會,他才真的會后悔!
矜矜傻了,生平頭一遭說不出話來,只能愣愣的瞪著他看,倒是站在柴驀身邊的兩夫妻卻是大喜過望、樂不可支地跳了起來。
“太好了!太好了!咱們終于找到女婿啦!”
卻沒發現最理想的人選其實就在他們身邊,真是白白浪費了這五年哪!
窗外遍地銀白,縱然雪需天晴,氣候仍依然凍人,然而此時此刻矜矜卻是火冒三丈,一雙水眸幾乎就要憤出火來了。
尤其當雙親在一旁不停歡呼時,她更是恨不得拿塊布塞住兩人的嘴巴,但是比起這件事,她更想好好教訓眼前那愚蠢至極、讓她抓狂的男人!
心念才定,下一瞬間她立刻將人拖出了大廳,直朝居住的點墨閣沖去,無論雙親在身后怎么叫喊,她都無動于衷。
而柴驀竟也默默地任她拖著,一路上非但不掙扎,還能從容對著經過的奴仆交代事情,讓她更是怒火中燒。
好不容易當她終于將人拖進了點墨閣,二話不說,她立刻砰地一聲用力關上門扇,接著才轉過身,對著眼前的男人大聲吼出心中的疑惑。
“你瘋了嗎?”
他淡定地看著她。
“卑職沒有!彼吐暬卮,語氣遠比平常還要冷靜沉著。
“才怪!你明知道我要男人入贅,就是為了讓爹娘知難而退,為什么爹娘異想天開,連你也跟著胡鬧?入贅?你知道一個男人要是入贅外面的人會怎么想你、會怎么笑話你嗎?你會成為全京城的笑柄你知不知道!”她僻哩啪啦的大吼,這輩子從來沒有這么生氣過。
就連方才爹娘連手胡鬧,也遠遠不及他答應入贅時,帶給她的震撼和怒火。
“卑職明白!
“你不明白!”她吼得更大聲了,一雙小手忍不住用力揪起他的衣襟!爱斈晡規慊貋,只是不想你凍死在雪地中,從穿受想過要你回報什么,就算你想回報,這些年來也已經做得夠多了,夠多了!你沒事攪和什么,你瘋了!”
到頭來,也只有發瘋才能解釋他的行為。
她氣他盲從,氣他愚忠,但她最氣的還是他的冥頑不靈,事情都到這個地步了,他竟然還一副若無其事、云淡風輕的模樣!
“別生氣,當心氣壞了身子!
就在她氣得還想再大吼個幾聲時,沒想到他竟然還反過來關心她。
啪!
腦中最后一根理智線斷裂。
她瞪大眼,再瞪大眼,整張小臉因為怒氣而瞬間染紅,甚至忍不住咬牙切齒了起來!澳愀业锖[,答應入贅,把所有事搞得一團糟,竟然還有臉要我別生氣?!”她愈說,聲調愈高,一雙小手險些就要從他的衣襟,掐上他的脖子。
見她氣得臉紅脖子粗,柴驀繃緊下穎,只覺得內心一陣苦澀。
縱然他表現得再平靜,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內心其實一點也不如表面那樣平靜。
他知道他壞了她的計劃,也知道她必定會因此暴跳如雷,但是親耳聽見她的指控和怪罪,他還是覺得室悶難受。
她不要他入贅。
不要。
“卑職答應入贅,并非因為胡鬧!彼滩蛔¢_口低聲解釋,臉上依舊是面無表情,永遠不讓情緒彰顯在臉上。
“對,你當然不是胡鬧,你只是該死的瘋了!該死的不敢拂逆我爹娘的意思,該死的想借此報恩!”她替他說出他可能的想法、可能的目的,因為除此之外,她真的猜不出他有任何理由會干這種蠢事!
她寧愿他多為自己著想,也不要他為了“報恩”而入贅。
他竟然就只是為了“報恩”……老天,就只為了“報恩”!
不知道為什么,這個想法讓她更憤怒,憤怒得連心房都在燃燒,燒得她整顆心難受得緊!
“我不是!”他提高音量,十五年來,頭一次沒有在她面前自稱卑職。
“你當然是!”
“不,不是!彼币曋难,任由她眼底的怒火繼續灼傷自己。
“那是為什么?”
當然是因為他愛她!
縱然他以為只要能一輩子守在她身邊,他便甘之如怡,但當機會毫無預警地出現時,他還是無法遏止的起了貪念。
他克制不住那股貪婪,也完全不愿費力去抑制。
他只想得到她,得到她的全部,并永遠的擁有她,所以他理所當然捉住了這個機會,但是他懷疑她是否會相信這個答案,更懷疑真心話能有什么幫助?
是她教會他不做沒把握的事,如今情況已經夠糟糕了,他不能冒險再嚇跑她。
除非他得到她,除非她也愛上他,否則他絕不會輕易開口說愛。
“說!”等不到回答,矜矜不禁吼得更大聲,也更火大了。
“總之,絕不是為了報恩!彼钗豢跉,只能這么說,衣裳底下的肌肉因為過度壓抑而瞬間僵硬如石。
“不可能,總有一個理由。”
沉默。
“說啊,你不要以為沉默就能搪塞過去!”她又吼了起來。
依舊是沉默。
“你該死的給我說話啊,不是說有其他理由嗎?”可惡,他又不說話了,為什么每到緊要關頭,他就是不肯說出真心話?
矜矜瞪大眼,幾乎想捉著他的衣襟將他整個人用力搖晃。
她真是個笨蛋,怎么會傻到去相信,甚至希望他會有其他理由?
他是個悶葫蘆,最擅長的就是隱匿心緒和想法,只要他不想讓人知道的事,便永遠不會讓任何人知道,連她也不例外。
她就像是個被他排拒在心門外的外人,永遠都無法猜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