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時分的公園里,連好幾天都沒露臉的太陽也撥云探頭,為幾天來都下雪的紐約帶來一絲絲暖意。
諾因領著張瑋慈來到一處熱狗攤,溫柔地詢問她想吃什么。
接著,他驚駭的張大了嘴,因為她一口氣點了兩份超霸大熱狗、三個不同口味的甜甜圈、一份加了很多起司的薯片,再加上大杯的可樂。
現代女性不是以減肥為畢生職志嗎?她怎敢這么放膽吃?眼光往下移一點,接觸到她平坦如飛機場的胸,以及直條條的腰線,他頓時了然的點點頭,發育期是該多吃點。
“你不要嗎?”張瑋慈雙手捧著食物,臉都快被淹沒了。
諾因好心的接過她手上成山的食物。
“我只要一杯可樂就好。”結果是她拿著他要的可樂,他捧著她那小山般的食物,兩人在室外劇場的位子上坐定。
他再次驚異于她的另一項特技──食物飛快的消失在她那看來很小的嘴里,消失的速度……簡直只能用不可思議來形容!
“我沒有看過女孩子吃東西吃這么快!边不會噎到。
張瑋慈滿足的吞下最后一口甜甜圈,“那可能是因為你沒看過餓很久的女生。”
說的也是,他交往過的女性皆是溫雅有禮,稍帶點矜持與冷漠,個個都是西方世界女性的典范,一點也不像眼前這小女生,給他一種陌生又可愛得緊的感覺。
不過她為什怎么會餓很久?她沒有家人嗎?
諾因那屬于小說作家的好奇心發作,忍不住問:“餓很久?你家人都沒給你飯吃嗎?如果是,可以去告發他們呀!虐待未成年者可是犯法的!彼X中馬上浮現出一堆報紙頭條標題。
未成年者?
張瑋慈呆了一下,差點被吸到口中的可樂嗆住!罢l未成年了?”
“你呀!”理直氣壯。
她有種想昏倒的沖動!拔乙呀浂鶜q了,不是未成年!
諾因張口結舌,這是他短短時間內第三次被嚇住。
“你已經二十六歲了?!”
怎么……怎么發育得如此貧乏?而且這么稚氣嬌嫩?他不是沒有跟二十六歲的女人交往過,可是哪一個像她一般,小小的臉,小小的身子,可愛的短發,干巴巴的曲線,細致得不像是個成年人,瘦小得就像個少女。
看大胡子嘴巴闔不攏的模樣,張瑋慈呆了呆,有必要這么驚訝嗎?
“看起來不像嗎?”
她身高一六三公分,在臺灣算是中等身材,不過跟眼前這男人一比,她覺得自己像是從小人國出來的。
他有沒有兩百公分呀?感覺又高又魁梧,肩寬胸厚,還留著一圈密密麻麻掩蓋了半張臉龐的落腮胡,說難聽點,長得還有點兒像是漫畫中的通緝犯呢!可是他說起話來很友善,笑起來又和氣。
“是不像,我剛剛以為你才十六歲!
見她已經吃完眼前食物,他伸出大手,笑容燦爛!拔沂侵Z因.埃維爾,有趣的東方女孩,你呢?”
“張瑋慈!彼粫r沒想到用自己的英文名字,直覺的說出中文名?粗矍按笫郑箘诺陌咽衷谂W醒澤喜亮瞬,才伸出去!盎蚴强梢越形揖S琪。”
“不不,我覺得瑋慈很好聽!
雖然有點饒舌,可是中文特殊的發音讓他覺得十分新奇。他小心的握著她的手,輕輕晃了兩下,生怕自己一用力,便叫他把她的手給折了。
張瑋慈被他說話的神情逗笑了,她的笑又讓他看呆了,剛剛都沒發現她笑起來這么可愛!嘴唇先微微一顫,接著輕輕往上一拉,看到她貝殼般的細致白牙,一雙鳳眼也斜斜飛上發梢,俏皮得很。
東方女孩都這么甜嗎?像壺蜂蜜似的。
為了不讓她發覺自己的失態,諾因掩飾尷尬似的咳了一聲,隨口找了個話題,“你是中國人嗎?”
“臺灣人!彼凉M滿吸了一口可樂,像個孩子一樣貪心的吞咽著。“我不是從中國大陸來的。”
“怎么會想到紐約來?”
“本來是想來游學,不過……”
想起幾天來的遭遇,她垂下頭,內心掙扎著不知道該不該跟眼前這個大胡子說說自己倒楣的情況,畢竟這種事情說出來真是丟臉!
“不過?”見她話說到一半沒了下文,諾因好奇的問。
她倔強的搖搖頭,“沒什么!边@種事還是別讓人知道的好吧!
他看她緊咬吸管,臉色陰晴不定,明眼人一看就知其中必有內情。不過她不說,他也不會問,這是身為紳士該有的風度。
“下次我們再出來吧?我可以充當導游喔!”
他不想讓氣氛凝滯,也是為了想再見她的私心,他語氣輕快的說:“你想去哪里?大都會博物館?還是時代廣場?第五街?梅西百貨?”
他腦中飛快的轉著觀光客跟女性會喜歡去逛的地標,像個推銷紐約的業務員,一項項的誠心推薦。
“我想去百老匯!背弥O聛硇菹⒌钠,張瑋慈終于有機會插嘴,“我想去看歌舞劇!
她想看“歌劇魅影”這部歌舞劇,來到紐約最想去的地方就是百老匯,體驗它的魅力與感動。
“好啊!”諾因聞言后夸張的拍著胸膛,“我可以幫你訂位呢!你想看哪一出劇碼?”
“很多劇碼同時上映嗎?”雖然看過旅游書介紹,但詳細的資訊她其實也不是很清楚。
“是啊,每一家上演的都不一樣,受歡迎的劇碼今天訂位,搞不好要等到下下個月才看得到呢!”這可一點也不夸張,之前他與其他幾個室友想看“西貢小姐”,就足足等了七個禮拜。
原來如此!張瑋慈了然的點點頭,又好奇的提出許多問題,諾因也一一回答。
兩人聊得愉快,全然沒有注意到太陽慢慢的向西方移動,天色越來越晚。
直到發覺周圍街燈亮起,她才注意到時候不早了!霸愀!”
她一看手表,老天,怎么已經七點半了?!跟大胡子聊得太高興,都忘了時間。入夜的紐約治安之差時有所聞,更何況她是個單身外籍女子,而且還不知道怎么回去。
“我送你回去吧!”看她一臉彷徨無措的模樣,諾因身為紳士必須保護女性的心情油然而生。
“我家在公園的另一頭,我開車載你回中國城!
他站起身,示意她跟上。
入夜的紐約開始吹起刮得人發疼的冷風,張瑋慈雖然穿著羽絨外套,但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沒辦法,亞熱帶的臺灣鼻子,一時之間還是難以適應紐約的寒冷。
“冷嗎?”諾因停下腳步,低頭俯視小矮人揉揉鼻子,有點倔強的說──
“不,不會呀──哈、哈啾!”這下可好,連鼻水都噴出來了。
見她孩子氣又狼狽的模樣,他實在很想笑,不過還是死命控制住不聽使喚的面部肌肉,一本正經的脫下風衣披到她肩上。
“你先披著吧!”
待會回家再拿一件就是。
從他臉上扭曲的表情,張瑋慈看到的是關心。
她乖順披上他的黑色風衣,不過當她一穿好,他再也克制不住爆笑的沖動,“噗”地一聲笑出來。
老天呀,她真的是小矮人!怎么自己穿到小腿肚還顯短的風衣穿在她身上,拖了地不說,袖子不但蓋住她的手,還長了十公分不止,看起來活像個中國戲劇里那些拖著長袍的演員,模樣滑稽得不得了。
她頓時感覺有點挫敗的嘟嚷,“笑?!笑死算了!
低頭看看,唉,也難怪大胡子忍不住,如果不是穿在自己身上,她搞不好會笑得更夸張。
“委屈你一下吧!”
諾因擦掉眼旁因狂笑溢出的淚水,他抬起頭,不經意發現天際一輪明月高懸。
月暈一圈圈散開來,昏黃色的月光將他原本銀灰色的眼眸映照得宛如野獸一般的金黃,他感受到從身體深處傳來的熱痛,一點也不陌生的感覺。
該死的!他居然忘記今天是月圓的周期!
更該死的是,他不能讓眼前的女子看到他會變身!
他連忙低下頭,捂著雙眼,踉蹌的往公園一旁的洗手間奔去。
“諾因?”張瑋慈不明就里,揚聲問道:“你要去哪呀?”
“我去──嘶──我去洗手間,等我一下!
連聲音都快變成如野獸般的嘶啞,他加快速度,躲到建筑物的后面。
剛剛是她的錯覺嗎?為什么諾因的聲音會突然變得沙啞得……簡直不像是人類的聲音,像是……像是野獸的低嚎。
她獨自一人站在夜晚的中央公園里,再膽大的人都會發毛,她勉強忍住心中的懼意,一刻鐘過去,她覺得好像過了一世紀那么長。奇怪了,諾因怎么去那么久?還不時聽到詭譎的聲音,獸類一般咻咻叫著。
“諾──諾因!”
她越來越怕,尤其那像野獸的聲音好大,感覺離自己好近,紐約現在該不會有什么會傷人的動物到處亂跑吧?
張瑋慈極力忍著要自己聲音中的顫抖不要這么明顯,揚聲叫道:“諾因!你還沒有好嗎?”
一片寂靜,除了令她恐懼的嘶嘶聲。
“諾、諾因,如果你再不出來,我、我就要過去了喔!”
她現在渾抖得像秋風中將要落下的枯葉,“我、我要過去喔!”
還是無人回應。
她深深吸了口氣,努力移動自己軟得像果凍般的雙腿,來到建筑物的后面。
不習慣黑暗的雙眼,接觸到一雙閃著綠光的金黃色瞳眸。
這……竟、竟然是……一只……
狼!
而且不是普通在動物園可以看到的大小如狗一般的狼,祂四肢著地時高度就大約到她胸口,極之巨大的身形讓人望之膽怯。
金黃色的眼瞳冷冷逼視著她,血盆大口閃耀一嘴尖銳白牙,嘶嘶吼著,銀白色的毛剎那間如接觸到靜電般豎立,在她眼中看來,這可是不大好的前兆。
接著,她發現了兇狠動物旁的衣物,灰色的……那是諾因的毛衣!
她想尖叫,卻叫不出聲,第一個在異鄉認識的外國朋友,一個有趣的大胡子……就這樣,被狼吃掉了!
張瑋慈速度緩慢的悄悄往后退,然而白狼仿佛意識到她的意圖,也一步一步的朝她走近。
她嚇得大氣也不敢喘,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
逃!報警去!
她飛快的轉過身,不意被過長的風衣絆了個狗吃屎,沾了滿身半融化的雪水跟臟泥。
但此時此刻她哪顧得了這么多!連拍都沒拍,她急忙起身拔腿就跑。
白狼宛如戲弄她似的,明明可以追上,卻用不急于吃掉這小獵物的速度跟在她背后。
好痛!剛剛一定跌傷了!她感覺到膝蓋一陣巨痛,但速度一點也沒有放慢。上帝保佑,眼前那個小小亭子,不就是救命的電話亭嗎?!
她沖進電話亭中,先把門拉上后,雙手在褲袋里掏來掏去,掉了一地零錢也不知道。
好不容易摸到一個硬幣,她連忙投進去,撥下九一一。
驚慌的向亭外一看,白狼不知何時站在亭子的另一端,從它血口呼出來的氣息噴在玻璃上,化成陣陣白霧。
幸好,就在這個時候,電話彼端傳來一個聲音,“警察局。”
“這里──這里有狼!”
突然,白狼兇狠狠地用力撞門!
張瑋慈嚇壞了,一腳死命的抵住門,用盡全身力量大喊──
“中央、中央公園有狼──好大──。
白狼使勁一撞,她原本受傷的膝蓋支撐不住,腳一軟,整個人跌坐在地上,眼睜睜看著它撞開不甚堅固的玻璃門,大搖大擺的走進來。
她的雙手頓時沒了力氣,話筒里還不斷傳來詢問聲,在巨獸與嚇得半死的女人間晃蕩。
張瑋慈最后一個意識是──白狼伸出它溫熱且略帶腥味的舌頭,往她臉上舔了舔。
然后,她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