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時,殿門忽然被人重重推開,一道疾風吹亂了她散下的發絲,她睜大朦朧的眼淚,依稀看到一道黑影出現在咫尺之前,靜默的冷冽得像一尊無言的神袛。
朱世隆被驚擾到了,他看向來人,先是愣了下,隨即冷笑,“原來是世弘啊,有事明天早朝后再說。”
“請太子殿下放開她!敝焓篮氲穆曇粝窈憷滟脹]有一絲溫度。
他冷冷回道:“這個女人與你無關,她是父皇為我挑選的女人,你無權干涉我做什么事!
“太子殿下是要我把最近國庫存銀逐年減少的背后原由寫成奏折,上呈給父皇嗎?”語出威脅。
朱世隆緊握雙拳,恨聲說:“少虛張聲勢地嚇唬我。我戶部的事你管不著!
“是嗎?哦,原來戶部是你的,而不是父皇的?”朱世弘字字清晰,唇邊嘲諷的笑似浸透在冬雪之中,冰寒刺骨。
望著太子的嘴角漸漸收斂了笑意和繃緊,他仍冷聲緊逼不放。
“我數到三,太子殿下若不放人,后果自負!痹陉幇抵,他的身子沒動,但是卻可以聽到金屬摩擦的聲音!耙、二……”
朱世隆變了臉色,倏然將簡依人推開,不肯示弱地哼哼一笑,“你該不會也看上這蠢丫頭了吧?”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雖努力保持尊貴的儀態,卻掩飾不住腳步的紛亂,就這么半走半跑地沖出了殿門。
簡依人摔坐在榻上,她知道此時此刻自己看上去有多狼狽,她不敢看朱世弘一眼,只能用手掩著臉,在心中祈求他快點離開。
過了好久,殿內悄無聲息,她緩緩抬起眼,卻看到他竟半跪在自己身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她。
“哭完了嗎?”朱世弘的聲音很輕,沒有嘲諷的意思,幽冷的眸子很少如此刻這樣溫柔!耙灰獡Q身衣服,等晚宴結束再回去?”
簡依人搖搖頭,“我要走了,這個樣子怎么見人?”她起身,尷尬地整理自己的儀容扯著自己的腰帶,但腰帶卻纏在腰間掛著的于佩上,她越是著急,就越是扯不開,方才的驚恐委屈也一起涌上,差點又哭了出來。
忽然,朱世弘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柔聲說:“別動!
她就真的不動了,呆呆的像個木偶似的,任他幫她解開了糾纏在一起的玉佩金額腰帶、任由他幫她重新整理好散亂的衣裙、任由他用憐惜的目光將她的滿臉淚痕看了個遍、任他握著自己的手,最后竟忘記了松開。
“后悔嗎?”久久,他啞啞地開口,“還愿意嫁給那個人嗎?”
她咬著唇,搖搖頭,淚水不經意地又一次從眼角滑落,他伸手抹去那滴滑落來的淚珠,然后摟住她纖細的腰肢,讓她的身體輕輕貼在自己的懷中。
“我說了,你不適合做太子妃,你卻不服氣。”他語調依舊溫柔,沒有譏諷,沒有炫耀,只有憐惜,“每個人都有自己該待的位置,那個位置上坐著的人不該是你,你勉強去做,結果只會弄得一身傷,強顏歡笑地活著難道是人生樂事?”
她將頭貼在他胸口,低低呢喃,“你才認得我多久?怎么知道我的心思?”
“我在見到你的第一眼時,便知道你是個怎樣的女孩子。你知道‘白發如新,傾蓋如故!@句話嗎?”
簡依人愣愣地靠著他站著,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自己今天為什么一直在找他。原來不知道幾時起,她對他已經有了這樣深得好感,只是她自己都還沒有察覺時,竟被四皇子看透了。
她仰起臉,看著他俊逸光潔的下巴,忽地一笑,“我以為你一直都很討厭我,所以才總是說話氣我,沒想到你是這么在意我、關心我!
他哼了聲,“若是我不看在眼里的人,我連一句話都懶得說!
“這么說來,我要多謝二殿下的青睞了?”她破涕為笑,笑痕與淚痕交織在一起,在這昏黃燈火之下看起來嬌艷動人,惹人怦然心動。
朱世弘得心弦也似是被什么人撥了一下,他驀然握住她的手,“記得你我得賭注嗎?”
“什么?”她一時間沒有反映過來。
“我賭你當不上太子妃!彼瑢W⒌米屗中邼稚岵坏靡崎_視線,“現在該把你的一只手交給我了吧?”
“現在不是……兩只手都在你手里嗎?”她輕聲哼著,臉都紅到脖子了。
朱世弘看得心中似有波瀾激蕩,情不自禁低下頭去,但剛要吻到她的紅唇時,外面傳來敲門的聲音——
“打擾一下,有急事,現在能出來嗎?”
他聽出那是朱世瀾的聲音,只好勉強壓住自己心中的情欲,低聲對她說:“先回前殿去,別讓世文失望。太子之事,以后我會幫你報仇!
“也不用報仇,我日后離他遠點就是了!焙喴廊思t著臉推開他,一邊梳理著散亂的頭發,一邊說道:“你先去忙你的吧。我聽你的,一會兒和三殿下聊聊天后再走!
他走了幾步,又回頭望著她,“也許我應該讓你離世文遠一些!
“為什么?”她訝異地歪著頭。
他哼道:“我不信你沒看出來三弟已經對你情根深種了。”
她的臉一紅,低下頭揪著衣角,“那你要我怎樣?現在就走?”
“不,就把你再借給他一個晚上!敝焓篮胪嘶匾徊,將她又一次緊緊抱住,在他耳畔堅決地說:“只有這一個晚上。哦,對了,還有……”
他從懷中掏出一條手帕,“這個還你!
簡依人一怔,接著認出這手帕是她上次借他包蛇膽的那一條。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洗的?原本上面都是血污,現在卻已經洗得干干凈凈了。
“包過那種血淋淋東西得手帕,還我做什么?”她噘起嘴。
“我倒是想流著,可上面都是花,一看就知道是女人用的,我帶著沒什么意思!彼⑿χ瑒e有深意。
她的心一動,將手帕收下,“好,回頭再給你繡一條。”說道這里,她心里滿滿都是春日般的暖意。
◎◎◎
朱世弘走出殿門,看到不遠處朱世瀾正在和什么人低聲說話,便快步走了過去問:“怎么了?”
朱世瀾將他拉到一邊,小聲道:“剛得到一個消息,說時運河那邊出了事,跨河石橋在建造之時忽然崩塌,壓死了不少工人,此時消息應該已經傳到陛下那里,很快陛下就會問責于你,你還是及早準備做準備為好!
他皺眉說:“運河之事隸屬工部,這事情應該是由太子負責,與我何干?”
朱世瀾急道:“你怎么忘了?這事雖是隸屬工部,但去年督造得工部侍郎李肅因為瀆職被吏部彈劾,太子為其說情,卻被你駁回。他一怒之下說要將那人負責得事情全丟給你處理。也就是說,河橋督造之事若有差池,便要找你負責!
“不過隨口一說,時候也不見得他們把相關文書送到我那里去,父皇更未曾允準!
“但總要防備太子黨羽那邊的人會說出些什么,借題發揮是其次,借刀殺人倒很麻煩!
朱世弘冷笑道:“這些年他借刀殺人得事情做得還少嗎?我倒是要看看父皇是真英明還是真糊涂!
他正要邁步出殿,忽見一個太監捧著圣旨匆匆走來,見到他時忙躬身行禮。
“參見二殿下!
他看了眼太監手中的那卷黃綾,“這是陛下要給誰得旨意?”
“給三殿下得!碧O笑答,“若說是給簡姑娘的也可以!
朱世弘一震,沉聲問:“這旨意涉及到簡依人?”
“是啊!碧O又行了個禮,便走近院內大聲說:“陛下有旨!”
朱世文急忙跪下,“兒臣接旨。”
太監展開黃綾,在眾人的矚目下大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三皇子朱世文克謹恭良,厚德載物,待人以純善之心,侍君以至孝之情,今賜‘北平’王號,另賜良田一千頃,宅邸一座,并賜婚簡方之女簡氏依人,擇日成婚,欽此!
眾人起初的低聲贊嘆在最后得“欽此”二字中倏然化成了驚雷般得道喜之聲。人群一下子如潮水般涌向滿臉驚喜笑容得朱世文。
而剛剛從側殿整裝回來得簡依人,在聽到旨意的最后一句話時,霎時手腳如被冰凍,血液仿佛從頭到腳都被人抽干一般,脖子僵硬得連動都無法動了。
直到一干女眷將她簇擁著推向朱世文的時候,她才遠遠地看到院門口那一襲熟悉的黑衣身影,但還未捕捉到對方的眼神,那身影已如夜風隱入黑暗之中。
她的心如同墜入了谷底,連一絲力氣都使不出來,眼前漆黑一片,就如娘親被殺的那晚,四周明明紛亂吵鬧,她卻聽不到、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