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杜沛蓁沒搬過家,她就讀的國小,離她家也不過是走路十分鐘左右就到的距離。
這天是星期六,學生并未來上課,但操場上已經有不少人在晨跑。
自從轉學之后,杜沛蓁就不曾再踏進這校園一步,將近二十年的時間,小學已經不完全是她記憶中的模樣,有幾間校舍似乎重新粉刷了,多了一間活動中心,而她最喜歡的大象溜滑梯已經不見了。
一只貓經過他們腳旁,杜沛蓁回頭駐足,不免想到小時候那個“葉惡魔”,他追著貓跑的模樣……
虧她那時還以為他雖然老是端著臭臉,但其實是個善良的男孩呢,真是瞎了眼了!澳銇砦覍W校干嘛?”杜沛蓁問。“好奇想來看看你讀過的學校!比~鐵復東張西望。
母校他畢業之后就沒來過了,感覺有點熟悉,又有點陌生。
周琪芳說過,杜沛蓁轉學是在四年級的時候,他帶著杜沛蓁在教室間游走,想找到四年級的教室,或許可以讓他記起,那年的欺負事件,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只讀到四年級而已。”杜沛蓁道。
“那我們去看看四年級的教室!
“?”杜沛蓁真是搞不懂這個人葫蘆里到底在賣什么藥。“為什么?”
“我想參與你過去的歷史!
杜沛蓁喉嚨頓時有種噎住感。
他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參與她過去的歷史?
她的腦子無法控制的胡思亂想了起來,揣摩著他的意思,沒一會兒,她又阻止自己繼續猜測下去,免得越猜越走歪,猜出一個亂七八糟怪答案來。
“在這!”終于找到教室的葉鐵復發出歡呼之聲。
杜沛蓁抬頭——四年五班。
她從小一到小四,都是讀五班,但他怎么會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讀五班?”
葉鐵復心口一突。
“我隨便指的,你真的讀五班?”他夸張瞪眼,“也太巧了。”
葉鐵復心想他真是太不會做壞事了,差點被抓包。
教室大門都是鎖上的,僅能從玻璃窗外打量里頭的樣子。
“哇,我……你們以前都坐在這么小張的桌椅上!比~鐵復額頭頂著玻璃,瞪大著眼,看上去興趣十足。
另一邊的窗戶上貼了幾位同學的繪畫作品。
“李禹豫、劉芙郡、馮……這個字怎么念?”
“奐,跟換掉的換同音!倍排孑栊南胨龂〉臅r候,優秀作品都是貼在后墻,不是貼在窗戶上頭。
“馮奐衡?這幾個小朋友的名字都很奇怪。”發音念起來好饒舌。
你自己也不遑多讓,好不?
“你坐在哪個位子?”葉鐵復指著教室內的桌椅問。
“不記得了!彼龘u頭!按蟾哦际侵虚g位子吧。”
“那個葉鐵復呢?”
“他坐我旁邊。”因為兩個人高度差不多,所以位子被排在一起。
“他常踹你桌子?”
“沒有,就一次。”
“為什么?”
“我怎么知道為什么?吃飯時他就突然踹過來了,我才莫名其妙。”誰曉得他心里在想什么!
“一定有理由的吧,你是不是帶了什么難吃的東西?”
“難吃的東西?”杜沛蓁想到就氣,“那天我媽幫我帶的便當有一只大雞腿,結果那個人不僅在我便當里放蟑螂,還踹我的桌子,讓我沒飯吃!”
“你的便當里有蟑螂?”葉鐵復瞪大眼!皩Π。恢患袤!
他知道了……
葉鐵復啼笑皆非的手按著太陽穴。
他知道他為什么會踹她的桌子了,就是因為她的便當里有蟑螂。
他實在非常非常非常的討厭蟑螂,而杜沛蓁就坐在他旁邊,那只蟑螂他不可能沒看到,他一定是怕那只蟑螂會飛起來,所以才不假思索,踹了她的桌子。
他不是針對她,他是針對那只蟑螂,卻被誤以為是欺負她。
這下可好,他該怎么解釋?
“我在想喔……”葉鐵復撓著額頭,“會不會是,因為你便當有蟑螂,嚇到他了,他才踹你桌子?”
“?”
“有的人就是會怕蟑螂啊,他其實是想踹蟑螂,不是要踹你桌子。”
“那蟑螂是他放的!”
“你有看到嗎?”
“我……”杜沛蓁語塞!笆菦]看到……”
“對嘛!說不定不是他放的,怕蟑螂的人怎么可能拿蟑螂去嚇人!
“他不見得怕蟑螂啊!
“一定怕的啦,這個世上沒有人不討厭蟑螂的!”蟑螂實在長得太丑陋、太惡心,他光想像就要打哆嗉。
“但那是假蟑螂。
“就算是假蟑螂也是很惡心的!”
“你是在說你自己嗎?”
“啊,什么?”難道他露餡了,被她猜到他就是小學時的那個人?“不,我才沒
有……我不是……”
“哈哈哈……”杜沛蓁忍不住笑了出來!澳阏娴暮门麦,連假的都怕!”
“喂,你說什么啊,我只是討厭蟑螂而已,誰怕了?”逞強的語氣,心虛得可以。
“哈哈哈哈……”杜沛蓁才不信他的說詞呢,想到那天在公司,他知道地上那只是假蟑螂時,那老羞成怒的樣子,她實在沒法停止不笑。
“不準笑了!”葉鐵復一手拽住她的頸,一手搗住她的嘴。
“唔唔唔唔……”大掌中的小嘴,仍笑得樂不可支。
“你真是……”他放開了手,卻是換成了唇堵上了她的。
杜沛蓁瞬間傻了、呆了。“再笑啊!比~鐵復對他的“奇招”,志得意滿。
杜沛蓁笑不出來了,完全笑不出來了。
她的腦袋持續空白中。
“對了,你家有小時候相片嗎?”他想若看到她小時候的相片,說不定或多或少可以知道欺負事件的始末,雖然也沒什么把握就是。
她本來是個開朗活潑的女孩。
周琪芳是這么說的。
若是他欠她的,他一定會還,她的笑容,他會幫她找回來!
“有……”她傻愣愣的回應。
“那我們走吧!彼苯訝科鹆怂氖,五指插入她的指縫。
被他帶著走的杜沛蓁腳步有些踉蹌,落了半步距離的她,望著他高大的背影,在腦子恢復功用時,又開始胡思亂想了起來。
已經起床,在廚房里準備早餐的杜母,看到女兒竟然大清早帶了個出色的男人回家,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莫非——
“他在你房里過夜?”女兒開竅了嗎?
乍見到母親,杜沛蓁很是不知所措,不知該怎么解釋這個人與她的關系。
他們有關系嗎?
好像沒有啊。
他們沒有關系嗎?
可是他剛突然親了她……雖然只有一下下,但她確實感覺到了。
所以現在是怎樣?
他們……有關系了嗎?
“他'他是路人甲啦!倍排孑璨幌肓艚o母親任何想像空間!八惺抡椅摇!
“姓路啊,我可以直接叫你人甲嗎?”杜母微笑對葉鐵復詢問道。
“不,我姓葉……”
“你上去!”杜沛蓁推葉鐵復上樓。
“你們可別在房里亂來!”杜母笑喊。
不管這男人打哪來的,對于平日根本不跟人打交道,連朋友都沒有,遑論男朋友的女兒來說,這可是一個從地球躍升到月球的大進步啊!
當媽的當然樂見其成啦!
“才、才不會呢!”杜沛蓁急慌慌的否定。
“人甲,我女兒雖然個性怪怪的,又很愛搞自閉,但她是個善良孝順的女兒,請不要嫌棄她啊。”
站在樓梯口的杜母朝著二樓大喊。
“是她嫌棄我啊,伯母!边常常無視他呢。
“她腦子常秀逗,你別怪她啊!彼畠壕褪莻怪人啊。
“看得出來。”葉鐵復再同意不過的附和。
“你不要跟我媽一搭一唱。”杜沛蓁難堪得幾乎要跺腳了。
她直接將他拽進房,預防他遇到父親,到時更是有理說不清。
杜家二樓隔出了兩間房、一套衛浴,跟一個小客廳,房間坪數不大,約莫才四五坪左右,加上高度不高,葉鐵復發現他只要抬起手,就能打到天花板了。
“你家天花板也太低了!
“我不會撞到就好!笔撬L得太高,好不?
杜沛蓁房中的擺設很簡單,只有基本家具,她也沒招呼他坐下,葉鐵復倒是很自動自發的拉出書桌前的辦公椅坐下。
杜沛蓁很想問他什么,但又不知該怎么開口,她沒處理過感情問題,怎么問都好奇怪,干脆另外找事忙了。
“我找一下相簿!
她的東西一向分門別類,收拾得很整齊,整個房間里干干凈凈的,找不到半處積累灰塵的地方。
像他這樣臨時來到人家住處的,最能看出居者平日的生活習慣。
這個女孩必定習慣良好,就算突襲,恐怕也沒有什么驚喜或驚嚇。
葉鐵復百無聊賴地四處張望,在他右斜方的書桌上,電腦螢幕打開著,他頗有興趣的往前仔細看著上頭的頁面,是一家人力銀行的查詢頁。據江河潤說,他已經請她下禮拜去面試了,但看得出來,她怕面試不上,所以還要再找幾家多投履歷。
杜沛蓁自書架左上角第二格柜子抽出一本相簿,翻開時,因為內頁都黏在一塊兒了,竟然還費了一番力氣,可見她有多久沒翻開過這本相簿了。
杜沛蓁好不容易攤開其中一頁,遞給他時,發現他竟在“偷看”她的電腦。
“不要亂看!”杜沛蓁迅速關掉螢幕電源。
“我還沒問你,為什么突然辭職?”
杜沛蓁抿著唇,不知該怎么回答。
為了要逃開你啊。
可誰知他竟然追上來了。
追?她竟然用了這個動詞,她覺得他在追她嗎?
他站了起來,這使得空間感覺更狹小了,讓杜沛蓁覺得有些許呼吸困難。
“那個,相簿。”她將相簿塞進他懷中。
他將相簿丟到床上,步步逼近。“為什么辭職?”他再問了一次。
“不……不合!彼策^頭去,覺得連說話都不太容易了。
“哪里不合?同事?工作?還是我?”
“我”字一出,她回頭了。
“是我?”
“沒有啦,你想太多了!
“我做了什么讓你非辭職不可?”
“沒有……”
“說!”
他逼得太近了,節節往后退的杜沛蓁整個人都已經靠上衣柜,沒有退路了,但他仍是繼續往前,兩臂一伸,撐著柜面,將她圈牢在小小的空間里。
“不要!”她雙手上舉,往他的臉頰拍了下去。
“。 比~鐵復搗住疼痛的雙頰,杜沛蓁乘隙逃離開。
“你要的相簿就在那里,你趕快看,不要管我辭職的理由……喂,你stop!不要再前進了!”
杜沛蓁雙頰漲紅,小手不斷的揮舞,但葉鐵復哪理她呢,他剛又被打了一……不,這是兩巴掌了,而且還不是第一次被打!
是時候該讓她看看男子氣概了,否則動不動就打他,別以為他吃素的啊!
葉鐵復快步上前,杜沛蓁見情況不對,急忙轉身要逃出房間,沒想到他動作比她更快,一掌揮向門,門砰的一聲關上。
駭了一跳的她幾乎整個人跳起來,這一次她被逼到角落,無處可躲。
“怕什么,我又不會吃了你。”
她怕,她很怕啊。
杜沛蓁雙眼用力緊閉,臉撇向一旁。
“你沒答應,我不會對你怎樣的!
杜沛蓁緊張得快要得氣喘。
“我有這么可怕嗎?”她的態度好像面對一個神經病殺人魔?“我會對你怎樣嗎?”
“有……你剛剛……在學!陀小
“因為你笑個不停啊。”
“沒有……沒有人用那種……那種方法……”
“我也不是對每個人都用那種方法!薄拔摇也弧
“你不喜歡?”
不喜歡?
喜歡?
她不知道,她的腦子一團亂,根本無法思考。
葉鐵復彎下腰,薄唇在她耳畔輕緩低喃,“可是我很喜歡!
“你……”
他倏地將她擁進懷中,只是緊緊抱著,沒有其他動作,像是刻意讓彼此之間的距離縮短,再也沒有任何阻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