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州是南方一座歷史悠久的古都,轄區內有登陽、安陵和樊縣三縣,氣候溫和,無論農業或商業往來都相當繁榮。
今天是位在安陵縣內的仁濟堂每半年一次,為期三天,為一些窮苦人家免費義診和施藥的日子,從早上到現在,病人都沒有間斷過。
“大嬸,今兒個天氣真熱,先喝口水潤潤喉吧!”趙靜玉提著一只大茶壺,跟另一位姑娘負責讓等候在外頭的病人解渴!按笫,你的腳怎么了?”
“也不知道是被什么咬到,現在連痛的感覺也沒有了!贝笫宄蠲伎嗄樀闹钢约耗[脹的右腳,已經腫得連鞋都穿不進去了。
“這么嚴重?”靜玉驚呼一聲,馬上對身邊的姑娘說道:“錦兒,麻煩妳扶這位大叔進去找吳大夫,拜托他先瞧一瞧!
叫錦兒的姑娘立刻照她的話做,攙著那位大叔進入仁濟堂內。
“各位大叔、大嬸,請你們再等一會兒,很快就輪到了!膘o玉好聲好氣地對還在等候的病人說!皝恚群瓤谒
靜玉很有耐性地一一奉上溫開水,年方十九的她有張白皙娟秀的臉蛋,上頭鐫著細致可人的眼唇鼻,整個人柔柔的、怯怯的,像株含苞待放的雛菊,跟人說話時,嫣紅的唇角總是往上彎,再配上嬌小柔弱的身形,讓人很難對她生起氣來。
“大娘是哪兒不舒服?”靜玉柔聲詢問婦人的狀況,然后專注地傾聽對方一邊哭一邊訴說!皧叢灰^擔心,吳大夫的醫術好,一定可以治好妳的!
“謝謝姑娘!眿D人聽她這么說,真的就安下心來了。
“不客氣!膘o玉柔婉一笑,又將杯水端給另一位大叔,然后說幾句安撫情緒的話,也因為忙著招呼來求診的病人,自然沒有注意到不遠處有名年輕男子用驚訝又困惑的眼神正在打量自己。
“她不是……趙靜玉嗎?”上官雪再三確認,肯定自己不會認錯人,的確是兩年多前失蹤的大嫂,說是失蹤也不太恰當,應該說逃離才對。
就在上官雪喃喃自語之際,府里的老管事走到他的身邊來。
“二少爺要回府了嗎?”上官家平日對于造橋鋪路不遺余力,對于義診活動更是捐獻不少銀子,每回他都會陪著老爺和夫人來看看藥材夠不夠用,隨時可以再請人送來,不過這回兩位老主子到京城萬安寺朝山禮佛,會在寺里住上兩、三個月,因此便由二少爺來代理。
上官雪兩眼依舊望著靜玉,嘴里詢問老管事!澳俏徽诘顾o來求診病人喝的姑娘,你認不認得她是誰?”
“二少爺是說……”老管事瞇起老眼,努力看著靜玉半天,只覺得有些眼熟,但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小的年紀大了,記性已經不太好!
“這也難怪了,那時她才進門三天,府里就出了事,大家一片慌亂……”上官雪沈吟地說!爸皇菦]想到她還有臉回到安陵縣來!币粋見到夫家落難,居然趁著混亂逃走的女人,委實令人唾棄。
“二少爺說什么?”老管事聽不太清楚。
還沒來得及回答,上官雪就見靜玉提著那只大茶壺走進仁濟堂,換另外一位姑娘出來,便筆直地走了過去。
“請問……”上官雪有禮地上前。
“公子有事嗎?”錦兒瞅見跟自己說話的是位年輕俊秀的男子,臉兒倏地紅了,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得好快。
“剛才進屋里去的那位姑娘,不知道要怎么稱呼?”上官雪口氣溫文地詢問,加上風度翩翩,很難讓人懷疑有何企圖。
“公子說的是靜玉姊?”錦兒不疑有他地說。
靜玉?果然是她沒錯!上官雪更加確定了,她就是當年在雙方祖父的撮合之下,跟大哥自小訂親,還在兩年多前嫁進了上官家的女子。
錦兒一臉疑惑地說:“公子找靜玉姊有事?她進去燒開水,很快就出來了!
“不,只是方才問她今天的義診什么時候會結束,她還沒有告訴我!鄙瞎傺┱伊艘粋理由敷衍,他不想打草驚蛇,先把人給嚇跑了,至少要等到大哥親自來問個清楚,才能解開心里的結。
“原來是這樣,可能還要一個時辰左右!卞\兒數了下在場的病人,還有十幾二十位左右,得要再一陣子。
“多謝姑娘!鄙瞎傺┐脚系男σ馔鹑绾挽愕拇猴L。
“不、不客氣!卞\兒看呆了。
“我們回去吧!”上官雪回頭跟老管事說,心里盤想著該怎么跟大哥提起這件事,也擔心大哥知道后會有什么反應。但不管怎么樣,他決定還是要說出來,期盼大哥能因而剔除心里的這個疙瘩,往后可以開心一點過日子。
想到這兒,上官雪便用最快的速度趕回家中,問了前來應門的門房,知道大哥也剛回來,便往他居住的院落走去。
“大哥!”上官雪腳步沒停的跨進寢房,走向正在用膳的上官徹。
上官徹頓時停下挾菜的動作,看著二弟在對面的凳子上掀袍落坐,這才沈聲的問道:“仁濟堂今天的義診結束了?”
“應該差不多了!鄙瞎傺┬睦锼妓髦撛趺辞腥胝}才好!按蟾绗F在才用午膳?”
“嗯!币驗橐辉缇透枨f的管事在談事情,忙到現在才有空坐下來安靜地吃頓飯。“有什么話就說吧!”上官徹瞥了一眼二弟臉上欲言又止的表情,他這個二弟說話謹慎,總是再三斟酌之后才會開口,不像直性子的三弟,有話直說,藏不住半個字。
上官雪溫淡一笑。“我只是想說方才在仁濟堂遇見一位在那兒幫忙的姑娘,看起來溫柔又善良,讓我印象深刻!
“難得有讓你看得上眼的姑娘,要是中意對方,可以請媒婆去打聽看看,你都二十二了,也該娶妻生子了!鄙瞎購刈旖俏P,讓兩個弟弟早日成親,也是他這個大哥的期待。
“大哥不肯再娶,我也不必太過心急!鄙瞎傺╉樌沓烧碌匕言掝}扯到上官徹身上。“都已經過了兩年多了,難道還忘不了大嫂?”
“大嫂”這兩個字讓上官徹臉色一沈,嘴跟著抿緊!八呀洸皇巧瞎偌业南眿D兒了,不配讓你這么稱呼!
“大哥說得是!鄙瞎傺┪⑦拥卣f!爸皇欠讲旁谌蕽靡姷降哪俏还媚铮屛胰滩蛔∠氲剿,這世上真有這么相像的人嗎?不過想想又覺得不可能,她怎么還有臉再回到這兒來,難道不怕遇見上官家的人?”
上官徹擱下手上的碗筷,瞪著坐在面前的二弟!澳愦_定跟她長得很像?”畢竟他和趙靜玉只做了三天的夫妻,自她離開后也不愿再去回想那女人的長相,對她的一切早就忘了,只剩下背叛和不堪的滋味。
“大哥也知道我這個人一向過目不忘,何況又成了一家人,自然不會認錯!鄙瞎傺樯瞎購睾妥约旱共,并用眼角觀察他對這件事的反應!岸椅乙矄栠^其它人,確定她的閨名也叫靜玉!
聞言,上官徹握杯的手掌頓時緊了緊,想裝作無動于衷都很難,這么明顯的反應自然也落在上官雪眼中。
“明天還有一天的義診,大哥或許想去確認看看到底是不是她!鄙瞎傺┼丝诓,心中一片了然,其實這么做也是為了大哥著想,不要再被趙靜玉影響,將來能娶個更好的女子為妻。
上官徹沒有回答要不要去,只是瞪著杯中的茶水出神,久久沒有說話,連二弟離開了都不知道。
會是她嗎?
如果真的是她,既然走了,為什么又要回來?
好幾個疑問在上官徹腦中盤旋不去,想到兩年多前,當上官家被生意對手惡意陷害,買通官府將茶莊給查封,他和爹以及二弟也都被關進大牢內,眼看就要被處死,娘和年幼的弟弟驚慌失措,到處奔走求援,想不到才嫁進門三天的妻子居然無法和他共患難,還選在半夜里逃走。
一直等到半個月之后,當上官徹和父親還有二弟終于無罪釋放,他才知道妻子離開的事,原本還努力說服自己或許發生了什么意外,可是因為岳父早已過世,而一起接過來照顧的岳母,也跟著她一塊不見了,可見得她們是怕受到上官家的牽連才選擇離開,殘酷的事實就擺在他眼前,嘲笑著他的天真,他這才真正認清原來她是一個多么無情無義的女人。
他真的看錯她了!
上官徹兩手背在身后走到窗前,臉色陰暗的凝睇著外頭的陽光普照,還是忍不住想到她在洞房花燭夜里害羞緊張到全身發抖的嬌怯模樣,又想到她用單純戀慕的大眼瞅著自己,用著細細軟軟的聲音喚他“相公”,讓他恨不得將她捧在手心上疼寵……
原來他還記得這么多,更記得當紅蓋頭被自己揭起的那一瞬間,他嘗到了動心的滋味,也體會到什么叫一見鐘情。在新婚的那三天,他愛上了天真無邪的小妻子……
他用力地甩了甩頭,不許自己再回憶下去,因為那些全都是她演出來的,他被騙了!
上官徹下顎一緊,冷冷地忖想——
二弟看到的女人真的是她嗎?不過就算是她又怎么樣?她以為還可以再回到上官家來嗎?
她早就不是上官家的媳婦兒了,就算此刻跪在他面前,祈求自己的原諒,他也不會心軟。
翌日辰時,仁濟堂里幾個伙計正忙著整理藥材。
吳大夫一面磨著藥粉,一面對著正在做打掃工作的姑娘說:“靜玉,真是辛苦妳了,今天又要妳過來幫忙!
靜玉停下擦拭桌椅的動作,柔柔一哂。“吳大夫別這么說,只要我能幫得到忙就好,再說做善事一點都不覺得辛苦。”
“童善堂那邊怎么辦?妳干娘要照顧那么多個孩子,她忙得過來嗎?”吳大夫知曉要照顧十幾名嗷嗷待哺的孩子,光靠一個人是絕對不夠的!八莻性就是這樣,老是愛逞強!
“不用擔心,已經有拜托兩位住在附近的大嬸過去幫忙,所以不會有問題的!膘o玉趕緊把地掃一掃,差不多要開始義診了!案赡镆侵绤谴蠓蜻@么關心她,以后就不會再那么兇了!逼鋵嵥部吹贸瞿暧馕迨,至今尚未娶妻的吳大夫對干娘有意,只可惜干娘守寡多年,至今還沒有再嫁的意愿。
吳大夫有些困窘地說:“妳干娘說話就是那樣,習慣就好!币撬奶觳桓麛[臉色,反倒覺得奇怪!昂昧耍瑴蕚溟_門吧!”
“是!膘o玉把打掃工具收好,這才打開大門,讓已經在外頭等候的病人進來看診!捌牌,我扶妳,慢慢走……”
很快地,前來看病的人愈來愈多,屋里擠不下去,只得或站或坐的先在門外等候,當吳大夫的外甥女錦兒把燒好的開水提了出來,靜玉連忙接手幫忙。
“還很燙口,先吹涼再喝……”靜玉不時地提醒,溫柔的笑臉撫平了病人心頭的不安。
就這樣,兩位姑娘一直忙到將近午時,病人才少了點。
靜玉偏著螓首,對年紀比她小上兩歲的錦兒說:“妳先進去吃點東西,這兒我一個人就夠了。”
“靜玉姊,那就交給妳了,我很快就出來!卞\兒就是在等她這么說,兩手合十,一臉的感激,也把靜玉給逗笑了。
“姑娘,可以再給我一杯水嗎?”一位老人家小心翼翼地詢問,把靜玉的心思拉了回來。
“當然可以了!膘o玉提起大茶壺說!皠e急,慢慢喝!
老人家頻頻點頭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