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氣微涼但晴朗的秋日午后,韓靖乘坐的豪華馬車抵達戀月別莊。
葉寬早已戴著唐麟希的人皮面具迎接韓靖的到來,自在的跟韓靖寒暄一番,就領著他往庭院后方走去,席高等隨從殿后。
“靜兒過去數年纏綿病榻,這一年,身子骨養得好一些,但比起一般人仍是孱弱,無法親自迎接王爺!
“無妨,本王不介意,只是……”韓靖微微蹙眉,看著刻意與他保持距離的唐麟希。“希弟仍不喜本王的選擇是令妹?”
“不敢,王爺身分尊貴,只是,麟希的確希望王爺可以另選閨秀!比~寬這一席話是唐麟靜教他說的。
事實上,唐麟靜昨晚就已猜想到今日與韓靖碰面時可能會有的對話,所以都已經有一套說詞了。
韓靖薄唇帶笑,“希弟怎能這么堅定的拒絕我們成為一家人?明明我們的緣分比其他人都要深,是不是?銀龍王!弊詈笕齻字,他聲音極低,顯然只說給他聽。
葉寬一楞,但隨即恢復神情,繼續往前走,只是,他心里真的不得不佩服唐麟靜,截至目前為止,韓靖的一些言行她幾乎都猜中了。
兩人走至一花木扶疏的雅致院落,謝盈跟花小紫在門廊前行禮,“王爺,世子,小姐已在里面候著了!
兩人頭低低的,視線偷偷交流,沒想到韓靖的模樣如此俊偉不凡。
葉寬弓領著韓靖進入屋里的廳堂,席高等人也跟著進去,但隨即在門邊站定,而在一雕刻精美的圓窗下,有一張鋪了軟墊的貴妃椅,唐麟靜闿著眼兒躺在上頭,好似睡著了,她一身月牙白刺繡裙服,全身上下除了腰間一塊白玉外,并無任何首飾。
“靜兒,王爺來了!比~寬走上前,輕輕一喚。
韓靖也走上前來,眉頭不由得一蹙,明明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唐麟靜,但卻有種無法形容的奇異感覺。
他最初是看到唐麟希的畫像,當時他只覺得一張美得不可思議的臉蛋長在男人身上,真是暴殄天物;后來在易城見到本人,明明是男子,可他那俊麗華顏、吹彈可破的肌膚,帶給他的震撼比畫中人更勝一籌。
但眼前,同樣一張天仙容貌卻是在一個嬌小纖細的女子身上,只是她長年病弱,膚色蒼白到幾近透明,也因此更有不染塵世之感,讓人不由自主產生一股難言的保護欲。
唐麟靜假裝被葉寬喚醒后,略微驚慌的起身,卻又因太過虛弱,身子晃了一晃,順勢就往韓靖那兒倒去,逼得他不扶住她也不成。
“靜兒的身子怎么還是如此虛弱?”葉寬假裝不舍的道。
韓靖將纖弱的她扶回貴妃椅躺下,“靜兒姑娘躺著就好,不必起身。”
“是,靜兒謝謝王爺!碧器腱o先是怯怯的低下頭,接著又抬起頭,羞澀的看著韓靖,那是一雙乍看時,好像一切凡塵俗世都會被遺忘的澄澈眸子,但下一瞬間,卻又眨了眨,像是此刻才看清他俊美外貌,明眸熠熠發亮。
韓靖忍不住又蹙眉,這癡癡凝睇的目光竟與纏人的伍妍丹一樣。
只是,說是一樣,莫名的,似乎又有一種他形容不出的矛盾……是了!她蒼白的臉色看來太過孱弱,但一雙澄凈眼眸卻太過有神。
他看出什么來了嗎?怎么不說話?唐麟靜實在不明白自己為什么這么緊張。
“真奇怪,希弟與靜兒雖是雙生,相貌相同,但給本王的感覺竟完全不同。”
聞言,唐麟靜受不了的微微抿唇,誰說雙胞胎的個性會一樣,隨即想想不對,又含羞帶怯的瞥他一眼,輕咬著略顯蒼白的唇,再嗲著聲音說:“靜兒跟哥哥少有時間相處,哥哥長年在外游歷,靜兒卻是纏綿病榻,鮮少踏出宅院,自然是不同的嘛!
老天爺,連她自己聽到這聲音都想吐,更甭提突然冒出幾聲喘氣的聲音,肯定夠惡了,韓靖怎么還坐得?
席高等人頭皮瞬間發麻,幾人互相交換眼神,女人真的不能只看外貌,唐麟靜尚未開口時,他們都以為自己站在仙境,但這會兒,是狠狠的從云端跌下凡間。
“希弟,怎么靜兒與你昨日所言似乎不太一樣?”韓靖看向唐麟希,問得直接。
“稟王爺,我一年僅有幾日前來探視妹妹,更不曾帶男子同來,看來,咳……妹妹確實有些不同!比~寬假扮唐麟希多年,神態及口氣都有八分火候,但頭一回看到、聽到如些嬌媚的唐麟靜,害他差點失控的笑出來。
韓靖勾起嘴角一笑,“難得我們有共識,我以為你習慣與本王唱反調。”
“哥哥說我什么?哥哥很久沒來見我,但皇城一些大小事我都知道的,包括昨天才發生的事……”唐麟靜又羞答答的看向韓靖!办o兒已經調養好身體,只要給靜兒一點兒時間,靜兒……絕對可以為王爺生兒育女的。”說完,她傾慕又熱切的定定望韓靖。
這種話從一個侯府千金口中說出來,實在不妥,更失了禮數,甚至可以扣上一個沒有教養的帽子,但唐麟靜就是要韓靖覺得自己少了教養,難登大雅之堂,若是當王妃,絕對會丟盡他的臉。
由于這一席話實在太大膽了,此刻,廳堂內一片靜悄悄。
葉寬努力憋著笑意,他實在很佩服唐麟靜,平時總是冷靜沉穩的她,竟能露出這種“請王爺快快娶我”的神情。
韓靖與唐麟靜那雙寫滿渴望的明眸對望,眸光略微沉了幾分,她長年住在別莊,他打探不到太多她的消息,但又想著他與唐麟希是雙生兄妹,個性應該也相差無多,可是今日一見,他著實失望了。
按照原定計劃,他不能不娶唐麟靜,他必須讓她為自己神魂顛倒,那唐麟希就沒理由再拒絕這門婚事,雖然他也不懂自己何必那么在乎唐麟希的想法,不過不管怎么說,就算娶了唐麟靜,他頂多就是把她好好養在府里,對她絕不會有任何心思。
韓靖勾起嘴角一笑,伸出手握住唐麟靜略微冰冷的小手。
他的手厚實有力,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的舉動輕佻又逾矩,她想一拳揍死他,也想罵人,但她不能,她是柔弱的、是手無縛雞之力的,還是個大花癡。
所以,她兩眼閃閃發亮,帶著要讓他徹底倒胃口的心態,大膽的將另一手覆上他的手,再用嬌嗲到足以讓人嘔吐的嗓音道:“王爺,這是喜歡上靜兒了?”
“是啊,本王想娶靜兒!表n靖露出魅力四射的笑容。
什么?唐麟靜整個人都呆住了,但不只是她,葉寬也難掩心驚,就連在門口豎直耳朵偷聽的謝盈跟花小紫同樣嚇到目瞪口呆。
席高等人忍不住在心里嘆息,主子為了皇上出賣色相,還賠上婚事,實在犧牲太大。
韓靖看著突然僵住的唐麟靜,一挑濃眉,“靜兒?”
唐麟靜錯愕極了,昨晚眾人討論再三后,得到一個結論,要讓韓靖討厭,斷了娶唐麟靜的念頭,就是個性要像伍妍丹,也就是嬌嗲又刁蠻的大花癡,她哪里演錯了?
她突然呼吸急促,臉色漲紅,“我、我不舒服……我的身子……”
“快請大夫,快!”葉寬明白這是她要撤離的暗號。
“不用,哥哥,是靜兒太興奮了,王爺竟然親口說了要娶靜兒!哥哥,我只要太過興奮,就會有點喘不過氣來,哥哥,你先陪王爺……我'我需要……”唐麟靜粉臉兒漲紅,一手撫著上下起伏的胸口,準備要上演一出讓自己昏厥過去的戲碼,卻不忘陪笑,“王爺,千萬別走太遠,靜兒一會兒、一會兒就可以陪王爺了!彼脿幦⌒⿻r間,想法子扭轉頹勢。
葉寬馬上反應過來,“王爺,我們先到外面!
唐麟靜刻意裝出依依不舍的神態,還一再嗲聲強調,“別走太遠!”
韓靖看傻了眼,但他還是強裝鎮定的邁步離開,席高等人也連忙步出。
葉寬看了唐麟靜一眼,也跟著走出去,并交代守在外頭的兩個“丫鬟”趕緊進去伺候。
等韓靖等人的身影消失,門被嚴實掩上,唐麟靜就恢復了精氣神。
“告訴我,我是哪里演錯了?”
雕刻精美的大圓窗下,唐麟靜坐在貴妃椅上,又氣又惱的看著謝盈跟花小紫。
謝盈跟花小紫對看一眼,只能搖頭,她們也不明白哪里出了錯,若真要勉強找個原因,就是她那張臉,因懊惱生氣而粉臉酡紅,雙眸跳著兩簇火花,怎么看怎么動人,同為女子,她們的一顆心也是咚咚狂跳,更甭提男人了。
白演一場,唐麟靜氣得牙癢癢的!澳銈兂鋈タ纯矗羌一镒吡藳]?”
兩人點點頭,先行出去,但沒一會兒又踅了回來,表情都有些無力。
“那家伙還沒走?”唐麟靜垮下雙肩,她一看兩人的表情就知道了。
“是啊,王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明明都披上披風要離開了,卻又在園中坐下,說是要確定你的身子恢復一些后才離開!敝x盈也頭疼。
“他雖然笑笑的,但怎么看都像個笑面虎,絕不是好應付的人,要是讓他看出葉師兄的破綻,這可怎么好?”花小紫抬起肉肉的手揉著隱隱發疼的額際。
唐麟靜憂心的不也是這件事嗎?她的自由人生,還有因為她,師兄姊等人也得跟著易容的偽裝人生都已經在快樂倒數中,她絕不允許被韓靖破壞了。
“算了,先應付完今天再說!贝蟛涣耍涎菀怀雎渑苄履。
唐麟靜吐了口長氣,下了床,謝盈跟花小紫馬上攙扶著她,一行三人來到染上秋意的院子,一眼就瞧見坐在亭臺喝茶的韓靖跟葉寬。
唐麟靜一看到韓靖,眼內就冒火,這家伙到底是哪根筋有問題?昨天有多少出身顯貴、天香國色的千金,他一個也沒看上,卻看上她這個耍花癡的病美人?!
韓靖倒是熱切的主動喊道:“靜兒!
哇咧!這么親熱,想惡心死誰?唐麟靜突然覺得好后悔,又想龜縮回屋里。
謝盈和花小紫連忙在她耳邊小小聲的催促,“說話。
唐麟靜怒火中燒,還得逼自己步步生蓮的走上亭臺,扮演好嬌羞又熱切的花癡,“王爺,真抱歉,靜兒身子仍有些不適,還請王爺先回府,待靜兒身子好些后,再托人請王爺前來一聚!
這是下逐客令?不,韓靖打算速戰速決,直至婚前,他都沒打算再過來看她,“天氣涼了,靜兒怎么連件厚衣也沒披就出來了?”他溫柔的邊說邊將身上披風解下,改披在她身上并為她系好。
怒!這人沒聽到她說的話嗎?再說了,她的身高只到他的胸口,他的披風在她身上就像小孩穿大人的衣服,她能走路嗎?
謝盈跟花小紫愧疚的互看一眼,她們也被韓靖搞得心慌慌,才忘了替她加披風。
“是靜兒太急著出來看王爺,兩個丫鬟怕我會出事,急急跟上,一時給忘了!碧器腱o邊說邊看向葉寬,眼神是在說,怎么應付韓靖那么久還沒將他攆出去?
葉寬努力維持表情淡然,但事實上他的頭正在抽疼著,他不知道明示暗示多少次要韓靖走人,但他就是不走,還說些“希弟看到了,靜兒一下子就為本王著迷,婚事就定了”、“本王有得是耐性,希弟可以放心,我看靜兒也迫不及待要嫁本王”之類讓他想吐血的話,他能怎么辦?
“杜少爺,請等等,世子跟王爺仍在茶敘!
驀地,一名小廝的驚慌聲陡起。
眾人朝聲音來源看去,就見別莊里的一名小廝試著擋下杜宇軒,但杜宇軒身后還有兩名小廝,就見他們上前去擋住該名小廝,讓眼內隱隱冒火花的杜宇軒得以決步過來。
其實,杜宇軒昨晚才從南方訪友返回,沒想到就聽聞他誓在必得的唐麟靜竟被韓靖看上,他這才急急趕過來。
席高、袁七、董信立即要上前制止,但韓靖開口,“讓杜少爺過來!
唐麟靜要瘋了,怎么這家伙也來湊一腳?他這一來,她這戲還能演下去嗎?
對杜宇軒,她一直是冷冷的,因為他家里已有好幾個侍妾、通房丫頭,且他在外形象斯文溫潤,在家卻是個脾氣暴戾的小霸王,所有人都依著他,即使他誓言要娶她為妻,他家人雖然擔心體弱的她能否熬得過他在床事上的凌虐癖好,也不敢反對,反正她身子不好眾所周知,真的香消玉殖,也有個說詞。
這些都是他開始糾纏自己后,她幾度夜探得知的內幕。
“齊威王,靜兒是我的,我祖父已經向皇上請求賜婚了!
杜宇軒快步跑了過來,一手扣住唐麟靜的手,就要將她扯向自己,但動作太粗魯,她一腳踩上過長披風,其實憑她的身手,絕對有辦法穩住身子,但現在她可是不會武功的弱女子,她只好將全身放松,一個往前踉蹌,眼見就要摔了,杜宇軒直覺伸手要抱住她,但她卻覺得眼前陡地一黑,再定睛一看,韓靖竟然已將她打橫抱起,一個旋轉,兩人飄然的落在右前方,一雙含笑黑眸還定視著她。
杜宇軒那個蠢材!一來就給了韓靖機會占她便宜,唐麟靜的眼睛一閃而過一道怒火。
韓靖一方面詫異于她輕如羽毛的身子,還攫取到她眼中迅速閃過的火氣,但也許是他看錯了,因為此時她又羞答答又期待的望著自己。
“男女授受不親,你怎么可以如此失禮!”杜宇軒忍著一肚子的火,撐住斯文的神態斥責。
“的確不妥!表n靖笑容依舊,卻將她柔軟的嬌軀抱得更緊。
唐麟靜心里的火在燒,她不知道自己能忍多久,但花癡就得享受這一刻。
“那你還抱?”杜宇軒氣得眼睛都泛紅了,對這個柔軟美麗的小東西,他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掩飾對她的欲望,沒想到竟讓韓靖捷足先登!
“我與靜兒一見鐘情,我們已經互許終生了。”韓靖深情款款的凝睇著她。
唐麟靜頭皮發麻,甚至覺得全身發癢!罢埻鯛敺盼蚁聛怼彼纳ひ羧匀卉浤,但天知道她快裝不來羞答答的樣子了,滿腦子就只有一個念頭——想揍人!
她真的不知道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還有,韓靖是在來的路上被雷劈到嗎?誰跟他一見鐘情了?
韓靖低下頭,狀似親密的將薄唇貼在她耳畔,用低沉的嗓音道:“你不會想嫁給他的,別瞧他看起來溫文俊雅,但他的另一面可是唯我獨尊、脾氣暴躁,還不懂得憐香惜玉,絕非良人之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