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家母女的馬車在約好的時間到了安國公府外,洛行歌本是要騎馬的,但是因為天氣過冷,且容家母女邀她一道坐馬車,于是作罷,乖乖進了容家的馬車里。
同時間,蕭群領著一小隊人遠遠地跟在容家的馬車后頭,半晌,平平安安出了城南,直往南郊而去。
保安寺就位在南郊泉頂山上,將近年關,上山禮佛的馬車還不少。
洛行歌掀開簾子往后瞧,卻始終沒瞧見于懸的身影,心想他是不會來了,也許他是真的很忙,她不該打擾他。
道理雖明白,她仍難掩失落。
「縣主怎么了?」
容尋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洛行歌立即回神,回了個大大的笑容!笡]事!
誰知道她才說完,容尋音那雙漂亮的眸子卻不住地打量著她。
「……怎么了?」小姑娘的眼神銳利如刀,看得她渾身都不自在。
「我總覺得縣主跟以往不一樣。」
洛行歌心里嚇得不輕,努力穩住神情,鎮定道:「有嗎?」是因為她端不出原主的霸氣,還是她上次問了關氏的事所以被看出端倪?
忖著,洛行歌卻突地想起,她在洛家清醒過來時,就連身邊的丫鬟都覺得她和以往不同,唯有她爹和曹氏從未懷疑過。
她爹的狀況,姑且可以說是寵女魔人,所以不管她是什么樣子,他都一并接受。
但是,曹氏呢?她從沒有懷疑過嗎?
容尋音卻沒回答她,反倒提起一事!附鼇砺犝f城里有些貴人家中鬧鬼!
「嗄?」這話題是不是太跳躍了點?
「奇怪的是,在貴女圈中流傳著縣主……」
容尋音話說到一半,小林氏便扯了扯她,不讓她再繼續往下說。
「我怎么了?」說她克夫,說她煞星,如今還有新版流言上市了?
「娘,咱們就是要跟縣主說,才特地邀她上保安寺禮佛,破除流言的!谷輰ひ粽f完,努力斟酌著用字。「說……縣主似被邪祟附體。」
「……嗄?」這是哪門子的流言?
這可是個封建社會,一旦被懷疑是邪祟附體,她會不會像是中古世紀的女巫一樣被綁上祭臺燒死?
不不不,她的后臺太硬,就算有人說她是妖怪,皇上與她爹都不會信,況且還有于懸能掩護她。
一想到于懸,她的心就往下沉。馬車走得很慢,但他始終未到,該不會真的不想見她,往后也不要見她了吧……
想到這個猜測發生的可能性極高,她整個人就慌起來,決定一會下山直奔錦衣衛衙門,她要跟他說,如果他不怕有一天會失去她,那他們就在一起吧!
對,說吧,不管結局如何,總好過他避不見面。
「有人說些私話,說縣主去了哪哪就出事,根本就是煞星;又有人說縣主出生不久就克死生母,一論及婚嫁,對方就會意外身亡;現在則是流傳縣主成親后像是變了個人,說縣主是吸人氣為生,所以溫家才會一口氣死了四個人!谷輰ひ粽f著,小心翼翼看著她,卻見她神色有點茫然。
洛行歌確實茫然極了,實在是編故事的人太有才,這前因后果說得有鼻子有眼睛的,到底什么用意?
曹在望還在北鎮撫司的大牢里,又是誰在編排這個流言?
「縣主不用擔心,我和母親特地邀你去保安寺,趁著今日人潮不少,只要在佛祖面前走一趟,流言不攻自破!
洛行歌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她們母女倆會這般急迫的特地邀請她,是為了幫她破除流言,這真的是……太令人開心了。
也許是她貪心吧,雖然有她爹的專寵和于懸的疼惜,但她很無聊,甚至寂寞,因為她沒有朋友。雖然她身邊有很多下人,但關系不對等,能聊的話題有限,一方面又怕自己多說多錯。
所以只要于懸不在,她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這是她人生至今以來,第一次嘗到寂寞的滋味。
可后宅的女人,哪一個不是被逼著獨處,滿身孤寂。
「謝謝你們!顾僬嫘牟贿^地道謝。
「說哪的話呢?縣主幫我們的更多!剐×质细屑げ槐M地道:「我夫君日漸好轉,家中更有錦衣衛駐守,就連皇上都打算從輕發落,這其中難道不是縣主有心說項?」
洛行歌干笑著,覺得這份道謝她受之有愧,因為容尊傷勢好轉那是太醫的功勞,錦衣衛是于懸派去的,至于皇上……她也只是寫了封信給她爹幫忙在皇上面前替容尊美言兩句而已。
正打算解釋,突然聽到外頭的蕭群喊了聲,伴隨著兵器相撞的聲響。
「發生什么事?」洛行歌掀起車簾問著,蕭群尚未回應,她便聽見箭矢凌空而至的嗡嗡聲!感⌒!有弓箭手,全員戒備!」
話落,她回頭拉著容家母女趴下,盡量地壓低身子。
「縣主,發生什么事了?」容尋音盡管害怕卻努力保持鎮靜。
洛行歌直睇著她,腦袋快速運轉著!浮卜。」
「什么意思?」
「對不起,你們可能被我連累了!孤逍懈铦M臉歉意,一方面又打起精神聽著外頭的動靜。
山道上不會只部署弓箭手,此舉意在折損她大半的護衛,接下來恐怕會有一輪猛攻……幕后主使大概不會放過她了。
驀地一枝箭矢射穿了馬車壁,銀亮亮的箭頭出現在三人面前,容尋音嚇得險些尖叫,她驚慌失措地問:「這、這……有人要殺縣主?」
洛行歌應了聲,略直起身微掀車簾查看馬車外的狀況,馬車再向前走一段就是通往保安寺的石階,而原本三三兩兩來禮佛的馬車卻都停在附近……
「蕭群!馬車里的是殺手!」她吼道,又補充一句,「讓馬兒加速,把容家母女送到石階那邊!」
車夫聞言,駕著馬車沖撞從前方馬車竄出的黑衣人們。
「尋音、容夫人,馬車停下后,我先下車,你們趕緊離開!孤逍懈枵f話時,下意識按了按系在腰間的長劍,這是為了應對不時之需而準備的,沒想到真會派上用場。
「你呢?」
「我來引開他們,因為他們要殺的是我。」石階前的腹地夠大,馬車想要掉頭應該不太難。
「那怎么可以!」小林氏和容尋音同時尖叫出聲。
「別擔心,上山前我已經差人通知于懸,他會派人過來的!挂浪龑τ趹倚惺铝晳T的了解,哪怕他本人不來,也會派人手過來看看的。
他向來謹小慎微,凡事想得比她還多還仔細,知道她出門,肯定不放心她,所以只要撐到他派人來就可以了。
「真的?」
「當然,他那么在乎我!孤逍懈栊χ卮稹
等馬車一停,她率先跳下馬車,對著她倆道:「我引開他們,你們快走!
話落,她指著方向讓車夫一會要朝那邊加速。
容家母女頭一回遇到這陣仗,兩個人都慌了,可馬車已經迅速駛動了起來。
容尋音忍著恐懼掀開車簾一角偷覷外頭,就見不知道從哪跑出數十個黑衣人,和洛行歌帶來的護衛打成一團,對方人多勢眾,眼看是一面倒的局面,卻因為洛行歌的加入,帶來些許轉機。
「……縣主懂武?」容尋音不禁詫道。
饒是她這個養在后宅的閨秀,也看得出洛行歌的動作有多么行云流水,出劍毫不拖泥帶水,分明是個練家子。
「縣主一個姑娘家怎會懂武?」小林氏顫巍巍地坐直身子問著。
容尋音雙眼眨也不眨地盯著洛行歌,余光瞥見有人靠近,嚇得放下車簾,可下一刻車夫傳來慘叫聲,馬車也跟著停了。
兩人縮在馬車內,抖如篩糠,毫無反抗之力。
一把銀亮的劍勾起車簾,母女倆抱在一塊,屏住呼吸看著那把劍在昏暗中閃動噬人亮痕。
下一刻,一陣悶哼,長劍掉落發出聲響,嚇得母女倆顫抖了一下,幾乎同時車簾被人掀開,就在她倆欲尖叫出聲時,就聽見熟悉的溫柔嗓音——
「不要怕,我一定會護住你們。」
容家母女的眼淚已經都喰在眼眶,見洛行歌身上濺著血,淚水不由滑落。
「縣主,你你你……」
洛行歌低頭看了下,再分點心神看了下身后的戰局!笡]事,別人的血,先暫時待著,別出來!
她的能力有限,體力沒他們好,現在頂多只能退到馬車旁護著她倆。
于懸……怎么還沒派錦衣衛來?
「啊!」
容尋音的尖叫聲迫使洛行歌立刻回神應敵,瞥見馬車廂的一側又扎進了一枝箭矢,她扶著車轅查看另一側,就聽見——
「縣主小心!」
糟!是聲東擊西,她的背部露出破綻!
她咬緊牙,聽著刀刃破空聲努力避開要害,只背上被劃了一道口子,利刃劃開皮肉的痛苦教她悶哼了聲,不管血正汩汩地流,她回頭就是一擊。
可是擊倒一個又來了一個,疼痛與失血讓她的手開始無力,待劍被打掉,她撐著一口氣,沖向前近身搏擊,借力使力將人拋摔在地。
然而她終究是姑娘家,體力完全比不上這些精銳的殺手,蕭群等人被其他殺手纏住,根本無暇過來幫助她。
人影再度逼近,洛行歌死守在馬車前不退,她怕自己一走,馬車內的容家母女就活不了,更何況她也走不了了,她沒力氣了。
即便情況緊急,她仍忍不住想起于懸,她到底是多蠢,早知道有這么一天,就不該氣走他,漠視他傳遞出來的好感……如果她早知道分離來得這么快,她該告訴他,其實她也喜歡他!
可是她沒時間對他說了,再后悔也沒有用,如果可以,她想再見他一面,她希望最后的回憶是他的笑臉,就算很假也沒關系,好過他不理不睬……
利刃刺來,沒等到落在身上的痛,先聽到當的一聲,像是有什么東西從頭上飛過,打掉了刺過來的劍,同時她聽見了陣陣馬蹄聲,還聽見有人喊道:「于都督到了!」
廝殺聲震耳欲聾,洛行歌緩緩抬眼,模糊的視線中,她看見了于懸一身赭紅色的飛魚服,渾身上下裹著懾人的肅殺之氣。
這是第一次她看見臉上完全沒有笑容的于懸,陰鷲如羅剎,像把無鞘冷劍,讓人望而生懼。
他來到她面前,一聲不吭,片刻才抬眼看向四周,深吸了口氣,「本都督要一個活口便可,其余的就地格殺!」
見洛行歌搖搖晃晃,連站都站不好,于懸一把將她拉進懷里,査看了她的傷勢,盡可能地避開傷口,將她打橫抱起,一邊開口道:「來人,送容夫人和容姑娘回去!
交代完后,于懸抱著她上了自己的馬,讓她側坐在自己懷里,再拉過大髦將她裹得嚴實,隨即策馬狂奔。
馬兒奔馳如電,卻震得她傷口劇痛,她咬著牙不敢出聲,整個人痛得發抖。
「抱著我!
她輕點著頭,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雙手緊緊抱住他。
他渾身緊繃,心跳又沉又急,可是她卻覺得莫名安心,心一安,她突然覺得好困,困到她張不開眼。
「致知……致知!」感覺她渾身發軟整個人向下滑,他一手托住她一手拉著強縄,心急如焚地朝城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