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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系云天 第4章(1)
作者:桑茉
  她不知道會是這樣的,原來他們所謂的正邪之爭竟是這般的血腥殘忍。

  早藏身在暗處,淚眼看盡一切的云若雪,駐足在一地死尸之間,雙眼有些迷惘的掃過四處,放眼所及,是遍地腥臭的血紅,宛如人間煉獄,慘不忍睹。

  長久,表情木然怔仲的她,才踏著蹣跚的步伐緩慢前進,一襲拖地的白紗裙擺掠過地上的血水,染上刺眼的紅。

  直至刀戒天面前她才止步,抬眼緊瞅著褪去狠戾神色、雙目楞瞪著她的男人,她眼里猶凝著未干的淚,久久靜默不語。

  良久,她終于輕啟檀口,打破沉默,“告訴我為什么?這些人究竟哪里錯了?”

  聲音問得極輕,語氣幽幽,“告訴我好嗎?為什么一定要分正派、邪派?為什么一定要分出個你死我活?為什么一定要……趕盡殺絕?”

  夠了,真的夠了!

  如果和他相守是要踩過這么多條人命,那她不要了,這樣的代價她承受不起。

  她不想再看見這種殘暴殺戮的景象,尤其是見他雙手沾滿血腥。

  “若雪。”刀戒天伸出手,想同往常一般撫上她的臉,卻遭她出聲喝止。

  “別碰我!”揮去他的掌,她表情忿恨的怒喊:“告訴我為什么?你說呀!”

  刀戒天緊抿雙唇,蹦緊下顎,睇視著怒氣勃發的她,心口仿佛因她憤怒的指控而刨空一塊,開始淌血。

  “我無話可說!闭皵硨Φ某饸⒉皇撬胪>湍芡5模幌虢忉屘。

  “你可知道,看到你這么殺人不眨眼,我的心好難過、好痛,我多想制止卻無能為力。這些都是人命吶!刀大哥,你難道就不能放過他們,給他們一條生路?”

  “放過他們?給他們一條生路?哈——”刀戒天聞言放聲狂笑,諷刺的反問:“那你說,誰來放過我?誰又給我一條生路?”

  刀口舔血的日子他都過了十多年,現在要他放下屠刀,怎能說放就放?

  “怨怨相報何時了,我相信只要一方肯停,時日一久,局勢必定會有所改觀的。”

  “不用再說了!如果今日你是來當云家說客的話,就到此為止!”他厲聲制止,發現口氣似乎太沖,倏地轉緩,“若雪,我不想跟你吵,別在這件事上和我爭吵。走!跟我一起回刀門山莊!闭f著便牽起她的手。

  “不,你這么說,是不是表示連云家人也不會放過?”奮力掙開他的手,她目光灼灼的瞪著他,“回答我!”

  刀戒天微惱地瞪著脾氣執拗的天真女人,見她非得要到答案才肯罷休的固執神態,終于不再堅持給了她答案。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倘若他們再周旋纏斗到底,我無法保證!

  所以意思是不會了,究竟是她太天真了嗎?她以為刀大哥會為了她放棄。

  云若雪覺悟地合上眼,痛徹心扉,隨后拿出隨身帶在身上的刀門令,一雙哀傷的水眸,瞬也不瞬地瞅著他。

  “刀大哥可還記得這快刀門令?你說過我可以拿這令牌要求你一件事。”

  “記得!钡芍菩牡牧钆,他不動聲色。

  “好,那我要你自此放過我姐姐,放過所有云家人!”語氣略頓,接著她又忿恨地喊道:“聽見了嗎?你這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

  這是劑重帖猛藥,唯有這么做才能徹底斷絕兩方關系,現在刀戒天雖不殺云碧瑤、不滅云家,可日后她無法求云碧瑤和云家同樣不殺刀戒天。

  她知道碧瑤姐姐好強的個性,也知道刀大哥不是輕言罷休之人,如此纏斗下去,這情景恐怕會不斷上演,而自己也會淪為被利用的對象,夾在中間里外不是人。

  倘若是這樣,她會更難辭其咎,所以情愿現在就犧牲兩人情意,讓碧瑤姐沒有機會再利用她,另方面亦可成全對娘親的諾言——保云家周全!

  “你說什么?”刀戒天語調激昂,一臉無法置信。

  何以連她也和世人一樣這般看待他?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的話自她口中說出,有如千刀萬剮般狠狠凌遲他的心。

  “告訴我,是我聽錯了?還是云家人讓你這么做?”他的若雪不會這樣待他的,一定是云家人又做了什么,才迫使她這么反常。

  “沒有,你沒有聽錯!痹迫粞┨鹣骂,雙眸晶燦,語氣堅定決絕,“你是大魔頭!殺人不眨眼、雙手染血的大魔頭!我恨你!我好后悔當初為什么要認識你!”

  最后,她索性閉上眼,牙一咬心一橫,決絕話語沖口而出,“我恨不得自此跟你永遠不再牽扯,恩斷義絕!”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不想這么做的,不管是云家或他,她都不愿任何一方受到傷害,可是已經賠上這么多條人命,她不能再假裝什么都不知道,自私的只顧著自己的幸福。

  然則現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他推得遠遠的,從她的生命里消失。

  “你真是這么希望?”恩斷義絕?這樣的決絕他無法接受!

  乍聞決裂的言詞,刀戒天猛得抓緊她的肩,銳利的眼神像要將她穿透般的狠狠瞪視著她。他情愿相信,方才不過是她一時的沖動之言。

  “對!”再度掙開他的雙臂,她舉起手中那塊青銅令牌,“還有,這塊東西還給你,這種邪教魔物我云若雪不屑要!”

  說完,她便將令牌往他身上丟擲而去,在他尚不及伸手抓住時,便匡當一聲落地。

  低頭瞪著被她棄如敞屣的刀門令,片刻后,他才神色木然地彎身撿起,如同撿起被她踐踏的真心。

  收緊手中的令牌,他恍若失了魂似的輕聲問道:“我再問你最后一次,這真是你想要的?不會后悔?”

  哈,好一個不屑要!哀莫大于心死也不過爾爾,枉他一片赤忱癡心,到頭來卻落得如此下場,傻。

  一股熱氣沖上眼眶,云若雪眨了眨眼,壓抑下幾要奪眶的濕氣。

  “不后悔!”語氣偽裝得十分果決,現在絕不能功虧一簣,就讓他恨她吧!

  “再說一次!”刀戒天大聲叱喝,眼眸染上憤怒的赤色,那塊緊握在手里的令派幾要被他捏碎。

  他好氣,氣她的心狠和言不由衷,氣她用這種方式逼他就范。

  “不后悔不后悔不后悔,就算要我再說幾次都一樣,我云若雪永遠都不會后悔!”

  “好,就如你所愿!”話聲方止,他奮力將令牌朝天際擲出,接著彎刀一落,凌厲刀鋒劃過,令牌一分為二。

  鏗鏘落地的兩截令牌,一半已粉碎,而另一半則形不成形,字不成字。

  刀戒天居高臨下的冷睇那塊殘破令牌,薄唇緊抿許久,任由沉默蔓延,仿佛正哀悼跟著支離破碎的心,這塊令牌再也沒有意義了,只是一截斷碎的破銅,不會再有意義。

  爾后,他眸色轉為森冷淡漠,將所有心傷埋葬心底,再抬眼望著眼前令他心碎的絕情女子,終于掀啟薄唇,落下兩人正式的決裂。

  “從今爾后,我刀戒天和云若雪就如同此令——恩斷義絕!”

  從今爾后,我刀戒天和云若雪就如同此令——恩斷義絕!

  回憶像開了口的閘,任憑翻涌的思緒傾瀉而出。

  云若雪做了好長一個夢,又夢到兩年前和刀戒天的過往,夢到那日教她痛徹心扉的決裂分離。

  天翻魚肚白,窗外幾只麻雀吱喳啼叫,擾斷清夢。

  她睜開眼,美目楞然地瞪著上方梁柱和茅草屋頂,然后困惑的轉過屋內簡樸陳舊的擺設,有片刻記不得自己是身在夢境還是現實,直到靠窗的桌案邊,那個雙手環胸、坐在椅上閉眼歇息的男人落入視線里,她才憶起。

  原來她真的在紫竹林的茅屋里,這不是夢。

  她記不得昨晚是何時入睡的,只記得刀戒天在講出求她當他的妻時,她一逕的顧著哭泣,哭得迷迷糊糊的,抑或是她是哭到睡著的?

  看來,他是將床鋪讓給她,自己則挨著窗,屈身坐在椅上睡了一夜。

  怕驚擾了閉目而眠的男人,她放松手腳小心翼翼的坐起身,翦水雙瞳借著灑入窗內的晨光,趁著他未醒時貪婪的注視著他,神色復雜地逐一掃過男人難得放松的五官——他有一對霸氣飛揚的劍眉、直挺的鼻梁、唇形好看卻總是緊抿的薄唇、形狀方正的下巴,還有此刻閉著的那墨如星石的凌厲鷹眸。

  他并非時下所推崇那種白皙俊美的男人,且長年習武風吹日曬的關系,讓他的皮膚黝黑而粗獷。

  然則太過立體且剛硬的五官線條,加上他嚴肅拘謹的個性,總把一張還算好看的俊朗面皮繃得更肅穆嚴厲,教人生怕顫栗,可就是這般強烈的氣質,讓他更顯一方門主的霸氣和威嚴。

  只是和當年相比,他眼尾已添上些許細紋,左邊眉角甚至多了道小疤,看來兩年的歲月在他臉上留下滄桑,但亦更添沉穩內斂的成熟魅力。

  不知望了刀戒天多長時間,云若雪才不舍的斂回目光。

  她下意識地探手入袖,想拿出隨身珍藏的半截令牌,而袖內空無一物讓她猛然一僵,才想起令牌是藏在紅嫁衣的暗層,而非穿在身上的這件水藍素衫內。

  難道是在掙扎時掉了?還是在嫁衣的暗袋里?不行,她得找出那件紅衣。

  打定主意,她輕聲下榻,套好繡鞋,放輕足音走向門口,手才碰上房門,閉眼假寐的男人就開口了。

  “想去哪里?”

  云若雪聞聲一頓,卻沒轉過身,她唇瓣掀了掀,猶豫半晌才開口道:“沒,只是想出去走走!闭f著又跨出一步。

  “慢著!钡督涮炱鹕韥淼皆迫粞┥砗,手中已握著彎刀,“若要出去可以,但必須我陪你同行。”

  “為什么?難道我連一個人靜一靜的權利都沒有?”云若雪略偏螓首,眼角余光睨了深厚護衛意味濃厚的男人一眼。

  “不是沒有,只是現在不行,而且我不放心!彼忉。其實他是怕她離開,又或者做什么傻事,加上現在形勢未明,他擔不起再有人傷害她的風險。

  “你!”云若雪氣惱,而后賭氣說道:“隨便你!”

  她繃緊俏臉,又偏頭瞪了男人一眼,才拉開房門,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這之間,她從未轉身正視身后的男人。

  他深情凝視的眼神她豈會不知,只是她現在無法平心靜氣、若無其事的面對,怕只要望進他專注的深邃目光里,就會無法克制的沉淪。

  刀戒天追出門外,望著那憤怒離去的紅顏身影,不禁暗自苦笑。

  愛上這個性子外柔內剛的固執小女人,他是認栽了,再給她多一點時間適應吧,總有一天,她會習慣他對她的好。心甘情愿的與他一起。

  現在……抬頭望一眼烏云掩日的晦暗天色,嘴邊苦笑不由加深——他還是趕在落雨前找回那兀自生悶氣的小女人吧!

  刀戒天沒跟上來。

  氣憤走上好些時候的云若雪,察覺到沒人跟著,不自覺地放慢步伐,豎耳聆聽身后的動靜,可惜除卻紫竹林里竹葉搖曳摩擦的沙沙聲響,聽聞不到其他人聲。

  終于,她停下腳步,環顧四周尋找熟悉的身影,揚聲輕喚:“刀大哥?”

  他說他會跟來的……說不來堵在心口的悶氣是失望還是難過,明明無法面對,心底深處卻忍不住渴望見他,每當想起自己差點遭惡匪輪暴,而自己又是在那不堪的情景下委身于他,即便知道是情勢所逼,她仍舊無法面對。

  兩年前,她是那般狠絕的離棄他;兩年后,他卻以這種方式又闖入她的生命。

  這教她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吶!

  倏地,灰蒙的天際開始灑下雨點,一滴、兩滴三滴——直至傾盆落下。

  她伸出掌心,木然的接住落下的點滴雨水,身子卻不為所動的繼續杵著,任憑急猛的雷雨打了一身濕。

  “下雨了。”或許這場雨,能夠洗凈她污穢的身子,洗滌她不潔的靈魂。

  仰起臉,讓眼角沁出的淚和著雨水一同滑落,她合上眼,無聲的哽咽著。

  不知讓雨水淋了多久,又哭了多久,直至身旁又出現令她安定的氣息。

  男人熟悉的身影,伴隨一把打橫出現的油紙傘,替她遮去落下的雨水,云若雪忙睜開眼,愣然的瞪著紙傘上的油桐花紋,滿腔的心酸哀愁,徒化作更多的淚。

  是他……云若雪心里頭莫名松了口氣。這男人的關心總是這般霸道,卻也刻骨銘心。

  刀戒天猛然轉過云若雪淋濕的單薄身子,對著濕淋淋的臉蛋暴吼出聲:“你這是在做什么!真這么想死嗎?”

  他不過去找把傘,然后在林邊小徑順手救了只“小家伙”,怎料一回頭,她就是這副淚水和雨水往肚里吞、哭得梨花帶淚的凄楚模樣,這要他如何放心得下?

  “你最好有很好的解釋,否則我不會再顧及你的意愿,現在就綁你上山!”威脅恫嚇的口氣,是掩不住的關心,“拿著!”

  把紙傘給了她,他飛快扒下自己的外衫披在她身上,又順手替她兜緊襟口,確定裹得扎實妥當,才接回紙傘替她撐著。

  “刀、刀大哥……不要再對若雪這么好了……我、我不值得……”云若雪顫著聲,身子因濕冷發寒而瑟縮抖著。他待她愈好,她的虧欠只會愈深。

  “值不值得由我說了算,現在你沒資格說話!笔⑴聪,他氣極她這樣糟蹋自己的身子。

  鷹眸掃過前方簡略搭制給過客休憩的矮籬棚,他拉過她的纖臂,“過來!卑h棚不寬,但已夠替她運氣逼寒,否則以她荏弱的身子,回到茅屋時可能已受寒。

  方寸不到的籬棚,險不夠兩人容身,尤其刀戒天的體型碩長高大,于是他安置她盤坐棚內,自己則面朝著她同樣盤坐,不過大半個身子已暴露在外讓雨淋著。

  兩人雙臂平舉,以掌貼掌,不消片刻,自他掌心傳導而至的熱流,讓她不再畏寒,甚至感覺原先濕貼在身上的衣衫都漸漸干爽。

  身子舒緩也熱暖了,云若雪睜開眼,靜凝著閉眼運功的男人。

  “你讓雨淋著了……”他的背都讓雨水打濕了,萬一換他著涼了怎么辦?

  “不礙事!毖燮の聪,刀戒天依舊專注調息,“運氣時別出聲,容易傷著。”

  感受到云若雪雙眼正瞅著他,深怕睜眼看她,屆時氣血翻騰易自損心脈,刀戒天繼續闔眼,故作不知情,也免得她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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