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若雪斂下眼,兀自忖度,才幽幽啟口:“天哥!
“嗯?”
“云家……云家現在究竟怎么樣了?”
好半天,后面的男人是沒有應聲的,知道她以為身后的丈夫該是入眠了,平靜無波的嗓音才淡漠揚起。
“現在先不談,過兩天你身子好點了再說!
看不見身后丈夫的表情,可語氣里隱約聽得出他的刻意逃避,云若雪猶不死心的繼續追問,口氣甚至有些咄咄逼人,“可是我現在就想知道,為什么不告訴我呢?我們是夫妻!而且你知道云家和我的關系,怎忍心把我蒙在鼓里?天哥,不管結果如何,我都承受得住的——”
“你承受不住!
“我可以——”她又想說些什么,卻被男人打斷。
“夠了!今天到此為止,云家的事日后再談!”嚴肅的低沉嗓音,不悅的下最后通牒,“你只需明白,我對云家已經仁至義盡,沒必要再去負擔那些莫須有的責任和罪名,我也不想因為云家的事和你再起爭執!”
開戰之際,自始至終他就一直讓大狠暗地里觀察云家的一舉一動,甚至不惜臨陣調理幾支天陽的兵力,此舉無非是要盡量免去云家和天陽他們的正面沖突。
可云家畢竟是皇剛天浩的主要勢力,雙方之戰必然首當其沖,即便少了刀門,還是有數不清的仇家等著上門尋仇,一切就怪他們自己多行不義,咎由自取,而非他不愿出手相救。
再怎么仁慈也該有限度,家仇當前,豈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違背原則?何況他也因臨時撤兵之事,和天陽有些嫌隙,這些,婦人之仁的她又豈會明白?
“好……”心田涌上一陣酸楚,云若雪壓下微哽的嗓音,淡聲應諾。
她并非介意晚兩天知道云家的消息,她只是介意自己又一次被他屏除在外。
“乖,聽話,別胡思亂想!
“嗯!”云若雪緊咬著唇,輕點了一下頭,確定聲音不會讓他聽出哽咽,才借口說道:“天哥,我、我累了,想歇息。”
身后的男人良久沒有動靜,就在她猶豫要不要再開口時,沉穩的男聲已起。
“好,你好好歇著,我順便過去大廳一趟,待會差人送來的安神藥記得喝下。”
刀戒天起身下床,不甚放心的又看了一眼閉眼假寐的云若雪,然后收回幽深的目光,轉身離去,而眉宇間緊蹙的痕跡,一直沒有淡去。
房門掩上的那刻,房內,床榻上的人兒壓抑許久的淚水終于潰堤;而房外,靠著門扉而立的男人,只是繃著臉,雙手緊握盛拳,克制自己轉身入房的沖動。
他隱忍著什么都不做,放縱自己的鐵石心腸無情的傷害她,直至房內的低泣聲逐漸隱沒,才舉步離去——他沒有錯,沒有。
寒冬臘月,窗外雪花紛飛,層層堆疊的藹藹白雪,將天地鋪灑成一片銀白。
廂房內,窗邊和椅榻邊放著幾盆炭火,烘得一室溫暖,不帶絲毫寒意。
身著一襲雪白皮草的云若雪,坐在窗邊的橫榻上,笑臉恬靜,專心做著手上的針線活兒,獨享著難得的安靜與空閑。
懷孕四個多月,她隱約感受得到胎動了,這期間倒沒什么害喜孕吐的癥狀,就是嗜睡了點,連吃也沒見多多少,四肢依舊是纖細偏瘦。
因此這陣子,時?梢娔竽铩⒌督涮、商蓮笙、香菱等人,不是追著她喂藥灌湯,就是要她吃這吃那的。好比今兒個,她就是讓香菱嘮叨得煩了,便借口說要自己一人在房里靜一靜,吩咐誰也別進來打擾,才得以偷得半日閑,耳根子清靜不少。大伙兒的關心她明白,只是心里總悶著口氣,讓她食不下咽,沒胃口罷了。
想起那回夫妻在房里爭執不歡而散后,即便后來日子仍舊恩愛,可本質里仿佛有些什么不同了。
她知道,他們的關系只是維持在虛假的平衡點上,如履薄冰。
云家,似乎成了一個禁忌,恐怕一旦揭開,眼前這片幸福光景就會灰飛煙滅。
繼父自縊死了、碧瑤姐下落不明、云家破產,連云家大宅也讓人給燒了,這些都是他事后告訴她的,而她知道時已經無所謂了,沒特別的感觸,僅是平靜看待。
因為她知道,心底最深處那份叫做“信任”的情感,正一點一滴被磨逝。
驀地,對面窗子讓人以石子彈開,大敞的兩片窗扇被風吹得啪啪作響,頓時冷風呼呼灌進,讓房里溫度驟降,拉回云若雪飄遠的心思。
“誰?”她攏緊身上皮革,起身來到敞開的窗扇邊,“香菱,是你嗎?”
“若雪小姐。”平穩的男音響起,行蹤如鬼魅般的黑衣刺客出現在云若雪身后。
“啊,你、你是誰?你要做什么?”轉身瞪著無聲闖入房內的男子,她緊張的更往窗口挨近,雙眼不時瞄看四周,盤算該從何處逃跑。
“若雪小姐你不必緊張,在下并無惡意!蹦凶庸碜饕荆跉夤Ь。
“你究竟是何人,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在下乃大小姐身邊的護衛邢無命。”
碧瑤姐?得知對方是云碧瑤的屬下,她暗自松了口氣,接著關心的問道:“你可知碧瑤姐她現在怎樣了?”
雖然和云碧瑤之間毫無姐妹之情,但她到底是云家僅剩的血脈,至少要確定她還安然活著,她才無愧對娘親的諾言。
邢無命細長好看的眼眸斂下,隱約閃過一絲陰郁,有著連他自己都無法解釋的心思。
“她沒事,只是……”入了魔而已。
云家驟變那夜,逃難之中的云碧瑤身受重傷。那個執迷不悟的女人,為了盡快和龍天陽分出個勝負,不惜撐著未愈的身子鉆研心法和劍法,豈料大功未成,全身氣穴脈位大亂,最后走火入魔。
“只是如何?”
“她受了傷,需要若雪小姐相助。”他避重就輕。
“我?可我不懂醫術啊!”受傷找大夫天經地義,為何會找上不懂醫術的她。
“不是的,在下只希望借若雪小姐的相助,借來刀門主的逆位易筋心經,有了這心法,無命自有辦法替大小姐療傷!
此本心經唯有青虹彎刀的傳人才有,只要學得經書上逆位易筋的心法,便能導正云碧瑤錯亂的氣穴脈位。
“我憑什么要相信你所說的,又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騙我?”她豈能憑著他三言兩語的片面之詞,就要天哥交出書冊。
“我邢無命不會隨意拿大小姐的性命安危來開玩笑,何況,若雪小姐該清楚如今云家的處境,難道你真忍心見云家之人全數殲滅,一個不留?”
“不是的,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當然也不希望云家全滅!
“哦?還是若雪小姐尚介懷過去大小姐對你的所作所為?”揣測的目光微微瞇起。
“沒有!痹迫粞⿹u搖頭,她現在和天哥過得很幸福,對于過去也早已釋懷,“我只是……只是無法確定這么做究竟是對是錯!
“若雪小姐請放心,邢某確實只是救大小姐心切,才會出此下策,待經書用畢,一定會完好歸還,還請若雪小姐成全!”邢無命倏地單膝跪地,卑躬請求。
“邢護衛你——”
“有人來了!”他忙不迭的出聲打斷。
門外回廊傳來的步伐聲,讓邢無命有所警覺,他迅速起身,彈開身后的紙窗,一腳已跨了上去。
“恕無命先行離開,三日后我會再來,屆時希望若雪小姐已順利借來心經!
“我——”她才起個音,男人已飛身離去。
云若雪急步走至大開的窗扇邊,彎身探看窗外,已不見邢無命的身影,徒有風雪呼嘯紛飛,撲得她一身涼意。
直到身子有些僵冷,她關起窗,收回的目光卻在瞥見遺落地上的玉玦時定住不動。彎身拾起玉,她前后翻看了一會兒,訝異這琥珀色虎玉的似曾相識。
“這玉為何和無歡的那么像?”差別只在這塊尾巴以同心流蘇結穿鑿而過。
無歡的她早已歸還,且兩塊玉的墜飾不同,所以她很確定這絕對不是無歡的,只是為何這個叫邢無命的男人也有一塊?
云若雪偏頭再望了眼男人離去的方向,心底的疑惑越來越深。
邢無命到底是何方神圣?他和無歡究竟有什么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