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彥書的餐廳就開在袁巧茵的公司附近,他懶得花腦筋想店名,就直接叫“小餐館”。
店面不大,不接受訂位,甚至還跟著上班族一起周休二日;店里也沒有固定菜單,全看主廚當天采買的材料和心情來決定,完全就是一家既任性、又隨興的餐廳。
雖然店面位處辦公大樓區,但平實的價格、適當的分量,以及均衡的配菜、令人驚訝的美味,讓附近的上班族每天都趨之若鶩,不僅午餐時段總是瞬間客滿,連下班后的晚餐時間也都擠滿了需要用美食來撫慰心靈和肉體的疲勞人群。
而且對女性顧客來說,這家餐廳除了東西好吃,也不太傷荷包,還有個很重要的福利——廚師很帥!
高大俊挺的他總是穿著潔白的廚師服裝,袖子卷高到手肘,結實的肌肉隨著他的翻炒施力勾勒出明顯的線條;修長的手指在備料切洗時靈活利落,裝飾擺盤時卻又輕巧細膩,無心的勾引著一些女客,讓她們看得春心大動,紛紛幻想著被他結實的臂膀抱在懷中,然后他伸出細長的食指勾起懷中人兒的下巴,慢慢的俯下那張剛毅俊氣的男性臉龐……“十一桌的姜燒豬肉!糖醋排骨!鳳梨暇球!”按了下送菜鈴,張彥書扯嗓大喊,讓原本沉溺在桃色幻想中的小姐們紛紛回到現實,興高采烈的迎接期待已久的美食。
因為是小本經營,再加上老板不想請太多員工,所以店里除了廚師,就只有一個負責帶位、點菜和收銀的柜臺小姐。
客人必須自己到出菜口端菜,吃完后再將空盤送回。
不過熟客都知道,店里偶爾會有個嬌小可愛的小姐來幫忙,圓圓的臉上總是笑咪咪的,讓人看了也忍不住跟著笑。
不過她的手腳有點笨,常把一忙起來脾氣就更不好的主廚惹到失控,但是罵個幾句后,就將她趕到角落那個專屬于她的位子坐下,然后端出一盤看起來很好吃,但菜單板子上沒有的食物,半疼半惱的要她多吃飯、少做事。
“哈啰!雨恩,我帶同事來了!痹梢鹨贿M門,先是笑著向柜臺的杜雨恩打了個招呼,然后逕自鉆進廚房,朝忙碌得沒空理會她的張彥書喊道:“彥書哥,我來了,要我幫忙嗎?”
雖然她還是習慣從小叫到大的“阿書哥哥”,但他好像覺得在外人面前這樣叫有點別扭,所以在客人面前,袁巧茵就換了稱呼。
雖然她已經覺得自己夠貼心了,但張彥書不知怎的似乎還是對這個稱呼不太滿意,每次聽到都皺眉不語,但也沒說什么,只是忍耐著悶應一聲。
“幫我把冰箱下層的那盤雞肉拿出來!闭詹怀鍪謥砟脰|西的張彥書也沒跟她客氣,直接差遣起袁巧茵。
“雞肉?”她手忙腳亂的翻了一下,然后有點吃力的將一大盤雞肉端了出來,“今天是做三杯雞,還是日式炸雞?”好期待喔!
“拿出來就出去坐好,不要在廚房礙手礙腳!”張彥書怒喝道,像趕雞似的將她趕出廚房。
雖然她自愿幫忙,但廚房里又小又窄,要是自己一個不注意撞到她,手中又端著熱鍋熱菜,她的細皮嫩肉肯定遭殃,所以差遣個兩下滿足她的熱心,讓她覺得自己有幫上忙后,張彥書就直接把她趕了出去。
“好啦!”大概也習慣了他的脾氣,袁巧茵訕訕的往自己的專屬座位上坐好,然后又不死心的朝著張彥書說道:“那我想吃日式炸雞,白飯上面要放半條明太子。”
坐在鄰近的客人聽見她的點菜,忍不住也向主廚加點,“聽起來很好吃,大廚,我也要一樣的!
豈料張彥書瞪他一眼,“今天菜單上有這個嗎?”
“咦?可是她有點……”
“她是老板!”娘。
當初他決定開餐廳時,袁巧茵就吵著也要投資,好讓她以后可以光明正大的來這里吃免錢,所以說她是另一個老板也沒錯;但是現在和以后,他更希望她可以站在他身邊,讓他向別人介紹“她是老板娘”……袁巧茵不好意思的傻笑兩聲,向受到驚嚇的客人道歉,“抱歉!你下次再來,這里每天的菜單都不一樣,說不定下次就有了!庇刑貦嗟母杏X真不錯,難怪大家都想當大官、做老板。
“你少在那邊說風涼話!都是你在誤導別人!睆垙⿻钏齼删,然后將那位客人的菜號遞給他,“沙茶牛肉,多給你一些算是補償!
跟著袁巧茵一起來的男同事在柜臺向杜雨恩點完菜,走到袁巧茵旁邊的位置坐下,有點驚訝的看著她和廚師熟稔的聊天。
他當然知道這間在附近頗有名氣,總是一位難求的“小餐館”,但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有點沒用,整天傻笑的同事這么有門路,外頭排隊的客人還有十幾個,他們卻能直接入座。
而且客人雖然多,店家的動作卻也利落,不會讓客人等得不耐煩,餓到想翻桌走人,這或許也是受歡迎的因素之一。
“回鍋肉!睂⒉穗冗f給袁巧茵身旁的那個一坐下就大剌剌東張西望的同事,張彥書又多看了他幾眼,原本想多問些什么,但礙于等著出菜的點單還有好幾張,只好打住。
等到晚餐時間的人潮終于漸漸減少,張彥書一邊洗著碗盤鍋具,一邊隱隱不悅的瞄著正在和袁巧茵說笑的陌生男子。
“他就是你說的同事?”抹了抹手上的水漬,張彥書的唇角雖然有笑,但眼中卻隱約含著冷光。
袁巧茵望向雙手插腰站在他們面前的張彥書,笑咪咪的介紹道:“他是業務部的同事,叫作——”
“你好,我是袁小姐的同事陳振華。我來過這家店好幾次了,每次的生意都是這么好,沒想到老板是袁小姐的朋友!”陳先生打斷袁巧茵的介紹,堆起一張熱切的笑臉,同時殷情的掏出名片遞給張彥書,心里打算跟他攀一下交情,讓自己也有機會得到VIP待遇,以后就能帶女同事來逞一下威風。
張彥書接過名片,瞟了一眼,隨即在心里打了個大叉叉。
這顆傻肉圓的眼光也夠差的了!先別說這男人對她究竟有沒有意思——他是覺得沒有,光是聽到他們聊天的內容,他就忍不住想要拿鍋子捶這個陳先生一記!
這個姓陳的不僅在言談之間對袁巧茵偶有暗嘲,有時甚至大剌剌的直接笑她天真單蠢,然后再滔滔不絕的賣弄自己的知識;而她聽得無聊,伸手夾張彥書特別做給她的甜蛋卷來吃時,陳先生竟還大膽的“好心”建議她少吃一點,說什么現在的男人都喜歡苗條的女生……負責喂養袁巧茵的人就是他,這姓陳的是對他有意見嗎?
在他的地盤罵他的人,這位陳先生還真是膽量不!
最令他氣惱的是,袁巧茵也不懂得反駁,只是一臉不好意思的說她就是貪嘴,看到好吃的東西就忍不住,瘦不下來也沒有辦法。
張彥書忍耐著不爆發,卻將捏著名片的手收緊成拳,然后悄悄的將揉成團的紙屑丟到身旁的垃圾桶里。
“謝謝你的捧場,我還要整理廚房,你們慢慢吃!奔傩χY束對話,張彥書繼續低頭刷鍋子。
“那我幫你洗碗!痹梢饘⒖胀氡P端進廚房,正準備卷袖子洗碗,卻被張彥書拉住。
“這么想幫忙就去擦桌子!睂⒛ú既M她手中,張彥書硬是將她推出廚房!敖o我小心點擦,不要連桌上的醬油瓶一起擦到地上!
冬天的水冰得刺骨,他哪舍得讓袁巧茵洗碗?
就算他狠得下心,到時她洗得發紅脫皮,來向他哭訴的話,他還不是得跟著內疚難過?
他一回頭,正巧看見杜雨恩臉上了然的偷笑,不禁有些難為情,只好惡狠狠的瞪她一眼當作警告,然后又看了正在認真擦桌子的袁巧茵一眼,這才低頭刷起鍋子來。
“那……我也該走了。”被冷落的陳振華摸摸鼻子,出聲告辭。
“謝謝,下次再來!倍庞甓餍χ妥哌@個最后的客人,掛上打烊的牌子,然后便湊到張彥書面前,隔著餐臺和他說起悄悄話!袄习,那個陳先生想追巧茵嗎?”
“怎么可能?你瞎了嗎?”哪個男人會對想追的女孩子東挑西嫌的?
“那就是巧茵對他有意思啰?”杜雨恩搖搖頭,一臉的不敢茍同,“她真的很不會看人耶……”
張彥書冷哼一聲,不再回答。
“你怎么知道她對陳先生有好感?”看著這對“兄妹”的互動也一年多了,杜雨恩忍不住八卦問道,相當關心兩人的進度發展。
“她要我教她做情人節的巧克力,說是要送他。”心中的苦悶無人知,杜雨恩是張彥書難得能夠人傾吐內心苦水的對象。
“真的假的?”杜雨恩夸張的嘆了口氣,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你也太悲情了!真的要教她嗎?”
“教是會教,但我不知道那個人吃到的會不會好吃!睆垙⿻恼f著有點恐怖的話,然后和杜雨恩互相交換你知我知的一眼,同時笑了起來。
杜雨恩又拍拍張彥書,“跟你為敵真是太可怕了!”都不知道自己會吃到什么東西。
偷偷看著張彥書和杜雨恩兩人聊得開心,在一旁擦桌子的袁巧茵突然覺得有點寂寞,很想湊過去問他們在聊什么,但是她看得出張彥書并不喜歡她帶來的男同事,讓她心里有點尷尬,深怕自己一加入談話,又會惹得他拉下臉,罵她的識人不清。
其實她也不是說有多喜歡陳先生,只是想說如果有發展機會的話,也不需要刻意強求或逃避,順其自然的看會進行到哪里……畢竟從小到大,她身邊比較親近的異性就只有張彥書一個,她也該好好拓展自己的人際關系,免得整天粘在他身邊惹他心煩。
想是這么想,當她看到張彥書和別人談笑風生,將她晾在一邊時,又忍不住覺得有點傷心。
袁巧茵覺得這樣的自己好自私,既想認識別人,又希望他能繼續寵她,她什么時候變成這種貪得無厭的壞女人……又偷瞄了相視而笑的那兩人一眼,袁巧茵低著頭,無精打采的抹著桌子,原本吃到好吃的東西就會維持個半天的好心情,現在卻急速的往下墜進陰暗的深淵,吃得飽飽的肚子像是裝了滿腹的石頭,沉得她幾乎站不直身。
“這桌子再擦下去,就要被你擦壞了。”一只大手突然從她手中接過抹布,袁巧茵茫然的抬起頭,望進張彥書那雙溫柔卻又帶著一點擔心的眼里,讓她的心忍不住一跳,急忙又垂下目光,不敢多看。
她難得的沉默讓張彥書皺起眉,“你怎么了?感冒嗎?還是肚子痛?要不要看醫生?”
袁巧茵連忙搖頭,然后扯開笑容,“沒啦!我只是覺得我好像吃太多了,有種飽到喉嚨的感覺……”
張彥書聞言,不禁瞪她一眼,“誰教你硬要把第二碗吃完!我不是說吃不完就放著嗎?”
“可是很好吃!而且不要浪費糧食……”
“是怕下地獄的時候吃不完嗎?”他一邊念一邊走回廚房,打開冰箱倒了杯酸梅湯,無奈的遞給她,“慢慢喝,不要像灌蟋蟀一樣一口喝光!
接過冰涼酸甜助消化的酸梅湯,袁巧茵習慣性的甜甜笑道:“謝謝,你對我真好!
對于聽了幾千幾百遍的謝語,張彥書只是隨便應了一聲,沒再多說什么,直接轉過身去擦其他的桌子。
只有杜雨恩知道,背對著袁巧茵,不發一語的張彥書,現在一定笑得又愉快,又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