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惜他們所剩不多的相聚。
以瑄一有空就往允淮的公寓跑,為他整理公寓、替他打包行李,她買許多春裳冬衣,就怕那個遙遠的國度里,找不到他要的東西。
反而是為出國,需要辦理大小手續,允淮經常不在家。
她往往等著等著,在沙發里睡熟,他回家,搖醒她,她給他一個燦爛笑容,然后回到家中。
她介意過見面太倉促?
不!別忘記,她是對愛情不貪求的女性,一個笑容、一個擁抱,她確定自己在他心底,便滿意。
然而,事情出現波瀾,在允淮離開臺灣的前兩個星期,以瑄的父親回來了。
以瑄盡力避開父親,上學下課,能多晚回來就多晚,她甚至不敢多看父親一眼。
為什么?也許是她對父親的威權強制充滿厭倦,也許是父親的出現,讓她必須正視名叫林至期的優秀青年。
星期日,大哥以鉉出國,他為了新設的家具工廠往大陸跑,據說,要留在大陸一個月,等工廠上軌道才回臺灣。
以瑄和父親送大哥上飛機后,她打算直接到允淮的公寓去。
和父親并坐在轎車內,她忖度著要如何對父親開口。
看一眼父親,她訥訥地說著不順口的謊話:「爸,我想去逛書局,可不可以請司機把車子停在路邊?」
「我有事對妳說,先回家再說。」語畢,他再不看女兒一眼。
她十指交扣,車廂里的氣氛低到極點。隱隱地,不安念頭引得以瑄心跳加速。
終于,車子開進花園,以瑄和父親下車,她跟隨父親的腳步,走進屋內。
「坐下,我有話對妳說!鼓樕珖烂C,趙震寰說。
以瑄不想坐,卻還是坐下了,垂首,她望住地面。
「至期回臺灣快要一個月,這段時間,以鉉很忙,沒時間管妳的終身大事,但我不能不管,這兩天我帶妳先和林伯伯及至期見面!
趙震寰口氣缺乏和靄親切,有的是專制霸氣。
「我大學還沒畢業!剐膯,想也不想,她直口拒絕。
「那張學歷對妳而言有什么幫助?難道妳要出社會找工作?」父親冷笑。
找工作有什么不對?她在心底反駁父親,但沒勇氣出口,父親的威權影響著她的性格,她的怯懦膽小,不是一朝一夕成形。
「至期是個好青年,妳大哥見過,他也很滿意!
「這件事可不可以等大哥回來再說?」眼前,她得先應付允淮的離去,應付思念泛濫。
「不行,以鉉寵妳寵到近乎盲目,妳的終生大事由我來作決定,就這個星期四和至期見面,我希望妳盡快和他熟悉,最慢,八月份舉辦婚禮!惯@是他的計畫,無人能改變。
「八月?」以瑄急了。
怎么可以八月?那時,允淮才剛在異鄉建立新生活,不能在身邊幫她。
「至期對妳死心塌地,在國外念書多年,面對那么多投懷送抱的女生,他誰都不要,就是要妳。這個年頭,很少男人像他那么專情,妳要惜福!顾f服以瑄。
「我不認識他。」她該反抗的,她該大哭尖叫,叫喊著人生是她的,想怎么走,該以她的意愿為主。
「要認識還不簡單,多見兩面就熟了!
鼓起勇氣,她正視父親雙眼!赴郑也患。」
「妳被以鉉寵壞,我還以為妳溫和乖巧,沒想到妳骨子里全是叛逆。不行,從明天起學校別去了,想念書,我去替妳找老師,教教妳三從四德,教妳什么叫作在家從父、出嫁從夫!
以瑄猛地起身。
「給我坐下!」趙震寰爆吼,一把抓住以瑄,拽過,將她摔在沙發間。
「我什么都可以妥協,獨獨婚事不能!
「由不得妳,妳以為我不曉得妳做了多少敗壞門風的事情?」趙震寰臉色鐵青,指著以瑄。
她定定望住父親,一語不發。
「我趙震寰居然生出妳這種淫蕩的女兒,以鉉也放任妳為所欲為?」
趙震寰忿忿地從抽屜里取出牛皮紙袋,手斜翻,里面的照片滑出紙袋。
才一眼,以瑄呆若木雞。
那是她和允淮在一起的照片,他們相擁、他們熱吻、他們親密、他們歡愛……每張照片看得以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要不要再看看更精彩的DVD?大家閨秀?哼!」
「你找人偷拍我?」不敢相信啊,凝眸望父親,這是身為父親會對女兒做的事?
心顫,失速的頻率重重沖擊,她無法思考、無法理智分析,只想逃離這座地獄。
「沒錯,關允淮家里到處裝滿針孔攝影機,妳做的丑事,樣樣都逃不過我的眼睛。要不是妳行為不檢點,我擔心東窗事發,何必要速戰速決,八月之前把妳嫁過去?」
原來,還是她的錯……
天吶,無力抬眸,她望住父親的眼神,充滿絕望與哀戚。為什么偏偏是他來當自己的父親?
再也待不下去了,站起身子,轉過方向,這里讓她窒息。
「妳要去哪里?」
她搖頭不語。
「去找關允淮?他的地址、電話、身家背景我都調查齊全了,只要我愿意,就能找到人讓他折腿送命!顾滔驴謬。
回眸,她還能不相信,威脅她的男人叫作父親?
「我寧愿死,都不嫁給林至期!
沒有吵架,吵鬧非她擅長,淡淡地,她把意愿說清楚,林至期再偉大杰出、再癡情專一全不關她的事。
「妳有什么資格說不嫁?要不要這個婚姻只有至期有權利說,是妳先糟蹋自己、是妳把自己當成妓女,去暖別人的床!
妓女?這樣批評她的,是她的親生父親吶!呵,呵呵……她的笑比哭更心酸。
「我心甘情愿!顾f的凄然。
「妳敢踏出大門一步,我馬上找人毀了關允淮!
「你毀了允淮,同時也毀了我!顾f得絕然。
「一個不能為我所用的女兒,留著有什么用?」更絕決的話出口。
一時間,她不確定了,不確定他們是否有血緣親情。
最后,以瑄還是走出家門,她堅持她的愛情,不受威脅。
*
趙以瑄的堅持,在允淮渾身是血地走進家門的同時,崩潰。
他說被人搶劫,歹徒持刀砍他的手臂,幸而傷口不深,到醫院縫二十針,不會影響行程。
她無法形容自己的驚惶,原來父親說的話不是恐嚇,一個不能為他聽用的女兒,留著無用,他不介意毀了女兒,不介意她的生命枯竭。
哭了,恐懼像波濤般向她涌來,她即將沉沒,可憐的堅持、可憐的愛情,確定退位。
是的、是的,她妥協了,因為父親的威脅、因為這里滿室的針孔攝影、因為他們的一舉一動逃不過父親的法眼,因為啊……因為她沒有屬于自己的人生。她是傀儡,一具纏滿絲線,沒有生命思想的傀儡娃娃。
淚水滔滔,抱住他,她一句話都不說。
她哭,哭她的妥協、哭她的愛情太薄弱,也哭狠心的父親,恨她比恨敵人多。
「別怕,只是意外,我沒有那么痛的!乖驶磁e起受傷的手在她面前晃晃,試圖安慰她。
「答應我,照顧自己、保護自己,不要讓任何人有機會傷害你!挂袁u哭著哀求。
「我答應妳,不要再哭好嗎?妳一哭,我這里好燙,燙得我想跳腳。」抓起她的手,撫上自己胸口,她的淚水教他手足無措。
他不理解她突如其來的悲哀,不明白只是小小意外,怎會教她無法承受。
抹去淚,她點頭,答應不哭。
可是,淚水自顧自落下……怎么辦?她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以瑄,妳看,我一點都不痛,真的不痛,妳不相信的話,我可以把妳抱高、舉起來,像和妳合作的男舞者一樣!
說著,他就要伸手將以瑄舉起來。
允淮慌了,他后悔不該讓以瑄看見傷口,他沒想到她有這么激烈的反應。
推開他的手,她靠入他懷中,環住他的腰,她曉得這里有無數針孔攝影機、曉得她將再一次被冠上淫蕩封號,可是,顧不得了,踮起腳尖,她封住他的唇。
「這個吻,我要你記住我的眼神!顾f得認真。
「妳的眼神太哀怨,我不要記住這樣的眼神!古踝∷哪槪牟簧嵝膶懺谀。
她沒聽進去他的話,再貼上一吻。
「這個吻,我要你記住,我的愛情很堅貞,不管是任何時候、任何地點,別懷疑我愛你。」用力咬唇,深刻的唇印像她深刻的愛情。
「對這點,我永遠不懷疑!乖驶袋c頭,誰能懷疑她的專一?
她笑笑,再添上一吻。
「這個吻,我要你牢記,我的承諾是生生世世,倘若此生無緣,來世,我們一定會再相見、相戀!
唯有笨蛋才不爭取此生,相約來世,可惜,除了當笨蛋,她找不到第二條路。
「傻氣!忘記我們的約定?我們約定了人生規畫,約定等我回來,實踐一段真實愛情!
她沒回應他的話,解除他的扣子,她的吻貼上他的前胸。
他們熱烈、他們激昂,他們像干渴已久的旅人,在對方身上索取歡暢,他們用盡全力創造回憶,分離……實屬不得已。
黎明,以瑄離去,臨行前,她說:「從現在起,我們不見面好嗎?」
他問:「為什么?只剩下七天,我們相聚的時間不多!
她說:「我要開始練習見不到你,習慣用你的聲音,來維持我即將枯槁的生命。」
他深深望她,承諾:「妳的生命不會枯槁,我會在最快的時間里,回到妳身邊!
他承諾了不教她的生命枯萎。問題是,他不曉得,她的生命已走入枯竭期。
回到家,以瑄連談判都省略。
她冷冷告訴父親,他贏了,她會去見那個林至期,會為了他的利益嫁給財大勢大的林家,但如果父親敢再動允淮一下,她會讓他所的希望成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