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與李重熙成親后沒多久,南襄國便傳來南襄王薨逝的消息。
據(jù)竇天瑯在信中所言,父王的病并未完全治愈,照御醫(yī)的說法,那幾日的清醒與好轉(zhuǎn),恐怕是回光返照。
竇天瑯還說,父王最后親眼見到她有個好歸宿,風(fēng)光出嫁成為一國太子妃,已經(jīng)完成心愿,了無牽掛地離世,所以安慰她別太傷心,不要不舍父王的死。
可未央還是哭了幾日,因為父王過世時自己不在身邊,還那么快樂地與重熙哥哥成親,她覺得自己真不孝。
如果早知道,她一定會選擇陪伴父王到最后,再考慮跟重熙哥哥的婚事。一想起這些她便想哭,卻也只在李重熙不在的時候哭,平日在他面前,她總是裝得堅強(qiáng),彷佛一點也不被這件事影響,因為她不想惹他心疼,若他看見自己的樣子,一定會跟她一樣難過的。
與其兩個人難過,她寧可自己難受就好。
這日,當(dāng)她又在東宮偷偷垂淚時,平日與東巽王一同上朝的李重熙不知怎么折回了東宮,當(dāng)宮人傳訊時,她還來不及重新補(bǔ)上胭脂。
“重熙哥哥?”才聽到宮人聲音,他已經(jīng)來到眼前,害她只能抹了抹小臉,擠出燦爛的笑。
他一眼便注意到她紅腫的眼皮,英眉隨之一緊!澳阍趺纯蘖?”
她單純地以為裝傻就會沒事!皼]有,剛剛有風(fēng)沙,一不小心就吹到眼睛里,所以揉了幾下,結(jié)果就腫了……怎么,看起來像哭過嗎?很難看嗎?”
李重熙明白她是故意這么說的,因為不想讓自己擔(dān)心,不想讓他知道雖然嫁來了東巽國,卻放不下南襄國的家人。
是因為她嫁給了自己,已是東巽國的太子妃,才如此戰(zhàn)戰(zhàn)兢兢吧?
他的心因為她的委屈自己而揪扯,大手覆上她的肩膀,想阻止她這樣的念頭!拔囱,你知道自你成為太子妃,最讓我開心的事是什么嗎?”
她睜著圓圓的眼問:“是什么?”
他目光一軟,唇角扯笑!熬褪俏也辉偈且粋人了。以前你看過我獨自發(fā)愁的樣子,總是想辦法讓我開心,現(xiàn)在我不發(fā)愁了,我希望你也是這樣。”
她因為他的話而柔柔地微笑了。“重熙哥哥……”
“所以你不要一個人難受,無論再傷心的事,我也會幫你分擔(dān),會在你身邊陪著……所以,你只要想哭的時候哭、想笑的時候笑,只要做那樣的未央就好!
“我知道了。”未央也情不自禁跟著他笑了。
他的意思是無論她再怎么哭泣難過都沒關(guān)系,因為自己的身邊有他,無論她再想哭,他也能讓她微笑,忘卻那些痛苦。如同他說的,只要他待在身邊,就是天塌下來她也不擔(dān)心,因為還有他啊……
她想著,芳心彷佛被他用無形的紅線緊緊地縛住了,就連跳動的頻率也跟他一樣,他笑她便笑,他開心她便開心,除了他,她再也不想別的事。
她終于拋去哀傷,笑問:“對了重熙哥哥,今日怎么提早回來了?有什么特別的事嗎?”
李重熙聞言,斂了斂眼。“今日在朝堂,聽說長晏宮發(fā)生政變,皇上遭弒,華皇公主也殉國了,現(xiàn)在廣朝文武一片混亂,天下百姓也陷入了不安之中。”
“什么?!”她才去過廣都,見識過長晏宮的美,怎么突然發(fā)生政變,連皇帝跟公主都死了?“是真的嗎?公主不是馬上要跟北慎國的駙馬成親嗎?怎么會突然就……”
“我不清楚,只是……”他一凜,沉重地對她道:“如今李家無人掌管天下,朝里知道我身分的人,紛紛上書希望我以文慶太子嫡子的身分出來繼承李家的天下——”
“是嗎?”她的神色不安,看得出措手不及,可還是冷靜下來!安贿^,似乎理當(dāng)這么做才對……”
當(dāng)她得知他的身分時,并未多想其他的事,無論他與李家人的關(guān)系為何,無論他想不想要回原本屬于自己的天下……可如今李家無人能登基,為了天下安定,或許他是應(yīng)該站出來才對。
但萬一他站出來,讓他身世秘密曝光,因此惹來殺身之禍,怎么辦?
“可是你的身分一公開,萬一沒人相信或是引來殺身之禍,到時……”
好似早知她會有這般顧慮,李重熙抿唇答道:“所以我拒絕了,我認(rèn)為華皇公主的駙馬還在,他還是皇上欽點的攝政王,有他在的一日,我不需要考慮挺身而出。”
“不過他畢竟不是李家人吧?如果讓不是李家子嗣的他得到天下,你……真愿意嗎?”她想問,他想不想成為新帝?他是李家人,又是已故的文慶太子血脈,倘若他想,那她也會毫無異議地支持他,只做他最忠心的后盾。
“如果他能穩(wěn)定天下,自然不需我多想,倘若不行的話……”
“你便會為了百姓,起而代之吧——”聞言,未央也微笑!拔叶耍匚醺绺,如果事情真如你所說,那就放手去做吧,未央會支持你,還有……哥哥也會支持你的。”
她會通知如今已是南襄王的竇天瑯,請他助李重熙一臂之力,這也是一個太子妃及一個妻子應(yīng)該做的事。
見她如此單純?yōu)樽约褐,李重熙再度感到心底隱伏的愧疚,但他依然微笑對上她堅定的眼眸!爸x謝你,未央,謝謝你這么說。”
未央甜甜地偎近他!安灰x,我們……是夫妻嘛!”
他伸手摟緊她的嬌軀,壓下那即將涌出的心虛。
“對,我們是夫妻——”
自長晏宮政變后,短短數(shù)月,天下政局快速動蕩。
先是李厚遭弒、華皇公主殉國,接著北宮澈成了攝政王,卻又傳出他遲遲不為已死的華皇公主發(fā)喪,意欲霸占帝位,兩國群臣也不愿再沉默,東巽國在蕭立的率眾下,決定支持身為文慶太子嫡子的李重熙繼承李家正統(tǒng),并讓無德無仁的北宮澈退位。
消息攜至有姻親之誼的南襄國,竇天瑯得知李重熙的真正身世,或許因為自己曾受手足相殘之苦,對于李厚弒兄的不仁殘酷,也決定支持李重熙匡正世局,聯(lián)名向北宮澈建言退位。
天下動蕩之間,冬天即將降臨。
雖然時局混亂、人心不安,議政的大臣們也時時面露凝色,但對未央來說,她的日子依舊,在明水宮,她天天有李重熙作伴,離廣朝那樣遠(yuǎn),既沒有政變,也沒有火燒宮殿那般恐怖的事,這里只有幸福跟她心愛的人。
想起李重熙,她也甜甜微笑了下,拿出那支金釵想念他,一個月前,李重熙帶著兩國的諫言書出發(fā)去廣都,為的是向攝政王建請讓出王位,讓真正的李家子嗣繼承帝位,消弭天下的紛爭。
他不在明水宮,她卻一刻也沒忘記他,思念伴著每一個呼息,越來越強(qiáng)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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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一定會想自己的,可憐的重熙哥哥,夜里一個人睡得著嗎?
以前,她不知道他常作惡夢,自從嫁給他之后,每每見他總是在下半夜自惡夢驚醒,雖然忘了夢見什么,但他總要抱著她才能入睡,她就像他的藥。
腦袋里凈是李重熙的事,等到未央回神時,已經(jīng)散步來到子勤殿。
“子勤殿?”好陌生的地方,可品階看起來很高,占地也不小!艾幎,這里有住人嗎?”
原本她身邊有兩位女官瑤娥與環(huán)娥,因為環(huán)娥被李重熙調(diào)去別的地方辦事了,因此目前只有瑤娥負(fù)責(zé)侍候。
“殿下,這里……并未住人,只是年久失修的前東宮,沒什么好看的,我們還是回去吧!爆幎鸩粍勇暽鼗卮,卻見子勤殿大門敞開,門口的侍衛(wèi)不見人影,莫非殿里發(fā)生了什么事?
“年久失修的前東宮嗎?”未央再度注視子勤殿,忽然喃道:“那不就是太子殿下曾經(jīng)住過的地方嗎?”想著,她也踏出步伐。
“請您留步,殿下!爆幎疬B忙一個箭步擋在她面前。“里面年久荒廢,怕是雜草叢生、梁柱腐損,若您貿(mào)然進(jìn)去,怕是有安危之憂,那么瑤娥就罪該萬死了,請您三思!
“這……”未央其實很想進(jìn)去看看,可是瑤娥這么說,她又不想惹麻煩,正困擾時,子勤殿里竟隱隱傳出了凄厲的女人哀號——
“太子!我的太子!你在哪里?快點出來見母后啊……”
未央聞聲,立即走上階梯!艾幎,你聽見了嗎?剛剛有人在喊太子!”
“不……怎么會呢?”瑤娥一驚,連忙出聲遮掩。“子勤殿里根本沒有住人,殿下,我們還是回吧,如果您真想進(jìn)去,讓瑤娥派人來整理,再讓您進(jìn)去吧……”
然而,女人的凄慘呼喊再次出現(xiàn),這次未央聽得更清楚了。
“放開我!把我的太子還給我,我是王后,你們怎敢綁我?!”
王后?!未央無法制止自己的好奇,立即走進(jìn)子勤殿里。
“殿下!”瑤娥一驚,馬上追了上去。
當(dāng)未央踏進(jìn)殿里,看見的便是幾位宮人頭破血流地跌在地上呻/吟,侍衛(wèi)則架住了一名衣著華貴的婦人,讓正拿繩索的宮人將她綁起來。
婦人的發(fā)髻散亂,發(fā)釵在掙扎中掉了一地,目光卻十分兇狠,還張口想咬侍衛(wèi)的手臂。
她……就是剛剛自稱“王后”的人嗎?
她陡然想起來到東巽國至今,尚未見過王后一面,聽李重熙說過她身患重病,不喜見人,卻不料是這樣的病……
她不禁沖口大喊!白∈!還不快放開王后,這樣對待王后成何體統(tǒng)?”
瑤娥立即道:“殿下萬萬不可,劉后有病在身,不可以不綁!
“你知道她是劉后?”未央驚訝地望她,那么瑤娥方才豈不是騙她嗎?“為何故意隱瞞我?王后到底生了什么?”
帶著滿腹疑問,未央再度看向劉后,不知是否因為久病,劉后的容貌與她小時候見過的模樣差距甚大,但眉眼幾處神似她亡母,她心情激動,再也忍不住上前撥開侍衛(wèi),察看她是否受傷。“母后,您沒事吧?”
劉后抬臉望她。“你是誰?”
“我是太子妃,是未央呀!”未央展笑!澳記得未央嗎?小時候我來過東巽國,那時候我喚您姨母……”
“未央?”劉后仔細(xì)看她,恍然大悟!皩Α矣浀媚悖闶躯悆旱呐畠,是我兒子的妃子……”說著,她的目光又轉(zhuǎn)為倉皇!澳俏覂鹤幽?太子呢?他沒有跟你在一起嗎?”
“太子有事離開宮里了。”未央直覺這么回她,也微笑安慰她!澳负螅芸炀蜁貋砹,他答應(yīng)過未央的,所以請您安心好嗎?”
“很快……就會回來嗎?”或許因為眼前的未央是自己胞妹的女兒,劉后神色鎮(zhèn)定許多,也不再發(fā)狂攻擊人。
“是,等太子回來,未央一定請他來探望您,所以母后別再胡思亂想了,好嗎?”
“好,那我就跟你一起等太子!眲⒑蠛鋈恍﹂_,握住她的小手。“等我的元展回來,我會叮嚀他好好待你,要他再也不要離開我們身邊了……”
元展?!一聽清她的話,未央神情不禁微僵,這才恍然想起李重熙并不是她與東巽王的親生子,她的兒子只有蕭元展一人,許多年前便死去的太子……
想到這里,她忽地意識瑤娥稱劉后有病,莫非是因為失去兒子而導(dǎo)致的瘋癥?因此她才會分不清楚虛實,一直以為蕭元展還活著?
未央的心頓時揪緊,卻不知道自己為何這般害怕。
“母后……您不記得了嗎?”她小心觀察她的神色!艾F(xiàn)在的太子不是元展太子,而是重熙……”
“你說李重熙?!”劉后立即發(fā)怒,下一刻,忽然伸出雙手扼住未央的脖子!澳愫f!太子是元展的!是我的兒子元展的!”
未央被勒得喘不過氣。“母后……您不要這樣……”
“王后殿下!”瑤娥見狀,也立即上前拉開劉后,加上一旁的侍衛(wèi)們,終于制止劉后繼續(xù)對未央施暴,拉開兩人。
縱然被拉開,劉后依然瘋狂大吼!袄钪匚踉缇退懒耍∷撍,誰讓他想害我的元展,這是他活該!”
重熙哥哥想害蕭元展?!
“母后,您在說什么?”未央臉色蒼白,一手按著頸脖,一邊忍不住輕輕搖頭,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話。
即便有侍衛(wèi)拉扯,劉后依然沖上前一步,逼近未央驚駭?shù)男∧,看似神智清醒地喊道:“誰讓他與宮人策劃要害死我的兒子,一次不成還來第二次……他的心完全是黑的!是腐的!你知道嗎?!”
未央不知道該怎么回話,她不相信李重熙會對蕭元展不利,可劉后為何這么說?再怎么說,他們畢竟也曾做過母子,不是嗎?
當(dāng)年,蕭元展的死又是怎么回事?難道真與李重熙有關(guān)?
未央想不明白,只覺得心頭蒙上了一層陰影。